这种事在学校常有,她爸爸也是这样,觉得上学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干农活。要不是她妈妈坚持,她二年级的时候就辍学了。
不过对于辍学的孩子,老师会去学生家里做思想工作,然后过几天辍学的孩子就又回来了。
不过也有没回来的,所以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但那天老师却一脸难受地走进教室,告诉他们牛大壮同学昨天放学回家的时候,不慎从山路上滑下去,摔死了。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对死这个字产生认知。
没想到过了几年,她再度深切感受到了这个字代表了什么。
她记得那年是她小学毕业,爸爸妈妈为了她上不上初中的事情,发生了争吵。
虽然那时候老师已经说了,国家在她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实行了九年制义务教育,但爸爸还是觉得,不应该读书浪费时间,应该在家干活,何况不要学费但买书还是要花钱。
那天,爸爸又打了妈妈,因为妈妈的一句话激怒了他,妈妈说:我不想让女儿像我这样一辈子都被困在山里走不出去。
爸爸用烧火的铁条狠狠地抽打妈妈,一边抽一边骂,骂她是个什么东西,骂她这话让自己丢了面子,让外人看笑话说他管不住婆娘,婆娘心野了。
这其实并不是爸爸第一次打妈妈,从那年弟弟夭折开始,爸爸就经常打妈妈,尤其是喝醉之后,每次都打得皮开肉绽。
妈妈永远都忍气吞声,不敢反抗。唯独在她的事情上,妈妈敢说不。
妈妈经常跟她说:莹啊,好好读书,读书才能改变命运,读书才能带你走出这座大山。
她一直很听妈妈的话,认认真真读书,每次都考全班第一。
她相信妈妈,她要走出去,带着妈妈的希望走出去。
那天,爸爸的铁条一遍又一遍狠狠地抽在妈妈身上,她哭着求爸爸住手,却被一脚踢开,脑袋磕到一旁的石磨上,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浑身是伤的妈妈已经死了。
但妈妈并不是死于殴打,而是因为喝了农药。
妈妈身边那个空了的农药瓶子,散发出的恶臭是她这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后来村里人帮忙,草草地把妈妈埋了,没有人指责爸爸的暴行。
反而有人说是妈妈不懂事,居然喝农药自杀,丢了自家老倌的脸。
还有人说她傻,以为女儿死了,就也不活了。
甚至还有人出主意,说哪个哪个村的老光棍要讨老婆,可以把她嫁过去,人家愿意给钱。
她傻了,那一刻,她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妈妈一直执着地要让她走出大山了。
那不是山,那是囚禁她们的牢笼。
那天晚上,她趁爸爸睡着之后,把家里的八个野菜饽饽都装进了背篓里,然后出门了。
她徒步走了整整一个晚上,一直走到天亮。
在经过那条山路的时候,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回头一看,在月光下她看到了牛大壮,他还是三年级的模样,流着鼻涕。
牛大壮冲她挥手,让她往前走,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回来了。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于是她转身,继续往前走。
天亮的时候,她看到了一条黑黑的公路,一直延伸到了远方。
她在心里对妈妈说:妈妈,我终于走出大山了。
但是马上,她的遭遇就会告诉她,她永远都走不出那座大山!
第196章 你真脏
十几岁的胡莹,沿着那条黑黑的柏油马路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很久。
直到一辆大卡车在她身边停下,黑黑胖胖的司机问她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路边走。
她说自己要去打工,司机打量了她几眼,让她上车,说捎她一段。
因为上学晚了两年,再加上打扮土气,这时候的她看起来全然不像个小学刚毕业的孩子。
虽然那只是一辆臭烘烘的卡车,但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坐车,汽车的速度让她欣喜不已。
她不停地感谢司机让她搭车,还把自己剩的饽饽给司机吃。
司机没吃,笑呵呵地给了她一瓶汽水和一袋饼干。
她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甜的水,还有那饼干,咸咸的、酥酥的,真好吃。
她觉得,自己遇上好人了,这个司机和山里那些人不一样,他对自己好,和妈妈一样。
但是当天晚上,她就被那个卡车司机拖到路边的小树林里强暴了。
黑胖司机提上裤子扬长而去,只把她的背篓丢了下来,那几个她珍惜不已的饽饽洒了一地。
她一边哭着一边把饽饽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土,然后重新背上了背篓。
她不知道原本对自己很好的司机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对她,她哭着在黑夜里沿着公路往前走。
她觉得每走一步下身都好痛,痛得好像要把她撕开一样。
她用手摸了摸,手上黏糊糊的,一股血腥味,但是天太黑了,她看不见手上的殷红色。
她的身后,漆黑一片。
她的前方,步步深渊。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后来是怎么活下来的了,她只记得自己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大山外面的世界,并不好。
她开始怀疑,妈妈为什么要让她走出去了。
后来,她认识了一个男孩子,看起来比她大一些,个子不高,瘦瘦的。
带她吃了一碗麻辣烫,说让她跟着自己,他会照顾她的。
她记得,麻辣烫真好吃,比她从垃圾桶里捡的那些剩饭好吃一百倍。
那个男孩子还给她买了一瓶叫可乐的饮料,她看着那黑黑的颜色不敢喝。
后来她终于鼓起勇气喝了一口,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但是她却笑了,因为她觉得可乐好甜。
那天晚上,男孩把她带回了租的房子。
她很害怕,她生怕男孩跟那个司机一样,对她做那样的事。
但万幸,男孩什么都没做。那一晚,是她自从大山里走出来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有地方住,有饭吃了。
但是没过几天,她就被那个男孩卖掉了,卖到了一个小城市,卖给了一个叫花姐的女人。
那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但是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涂着厚厚的粉。
她的丈夫是个身材魁梧,长相凶狠的男人,一只手就能把她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
后来她才知道,花姐以五百块钱的价格从男孩手里买了她。
被卖掉的当天晚上,惊魂不定的她被花姐一番打扮后送进了一个房间,里面有个老男人笑眯眯的关上了门。
但是十分钟后,那个老男人怒气冲冲地冲出房间,大骂花姐做生意不讲规矩,拿个破鞋来当雏儿卖。
花姐和丈夫冲进去,发现她哭着蜷缩在角落里,衣不蔽体。
但是洗得发白的床单上没有落红。
花姐的脸一下子就变成了猪肝色,抄起一根藤条就开始抽打她,一边抽一边骂,骂她是个不要脸的婊子,没看出来小小年纪就不是雏儿了,早知道老娘怎么可能花五百买你这破鞋。
她被抽得浑身遍体鳞伤,哭着求饶,但花姐却越打越狠,直到最后藤条断掉才作罢。
而她躺在冰冷的地上,已经奄奄一息。
几天后,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她被带到了一间发廊,里面还有几个姑娘,穿着在她看来难以启齿的衣服。
发廊后面是两间狭小昏暗的房间,这里是她此后将近两年时间里生活的全部。
这个发廊的老板,就是花姐夫妻俩,这些姑娘都是被他们两口子买来的,然后逼她们做皮肉生意,客人主要就是南来北往的货车司机,所以这个地处偏僻的发廊到了晚上却总有不少客人。
她们不能反抗,因为但凡只要不听话,就会被花姐夫妻俩毒打,不给饭吃,关禁闭。
据说以前有人试图逃跑,结果被抓回来,活活打死,尸体就埋在了后山上。
除了那些臭烘烘的司机外,她们还要随时面对花姐丈夫的糟蹋。
在发廊的这两年,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块烂肉,她甚至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死人味。
她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妈妈那天会喝农药自杀了,妈妈以为自己死了,这世上再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但是花姐夫妻俩的看管非常严格,她甚至连自杀都做不到。
直到两年后的某一天,一个黑黑胖胖的司机来了,当他趴在自己身上不断涌动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这张脸不就是当年自己从山里走出来后遇到的那个司机吗?
经过这两年的摧残,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
她已经知道了,当年是司机强暴了自己。
也知道了为什么花姐当初疯狂地殴打自己,因为花姐把她当处卖她的第一次给老男人,结果发现她已经不是处了,所以暴怒。
她更知道,为什么当初那个请自己吃麻辣烫、喝可乐的男孩没碰自己,因为他以为自己是处,能卖更好的价钱。
自己这两年遭遇的一切痛苦和折磨,全都是拜这个司机所赐。
她的心里瞬间涌起了一股巨大的愤怒,那愤怒像一双尖利的爪子,撕开她的头皮,从她身体里钻出来。
她张开四肢,紧紧地抱住司机丑陋臃肿的身体。
司机还以为她在迎合自己,顿时变得更加兴奋。
但是下一秒,她张开嘴,狠狠地朝他耳朵咬了过去。
她用尽全力,像是要把这两年承受的一切苦难全都发泄出来一样,死命地咬下去。
任凭司机痛得连连惨叫,她的四肢就像钳子一样紧紧地箍住他。
最后,她用力一扯,司机的耳朵伴随着一股鲜血喷溅出来,活生生被她咬了下来。
她本以为自己一定会被花姐两口子给活活打死,然后也埋到后山上。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候,突然冲进来一群警察,把整个发廊一锅端了。
后来的事情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此后很久她嘴里都有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发廊里的姑娘被解救了,后山埋的那个姑娘也找到了,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的花姐两口子还有那些嫖客,在她眼里都像一只只硕大的虫子。
再后来,警察核实了她的身份,然后要送她回家。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一旦回去,最后的结局就和妈妈一样,喝农药自杀。
所以半路上她借口上厕所跑了。
她靠着打零工,慢慢地去到了遥远的地方。
这中间吃了很多苦,但比起那两年遭的罪来,根本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