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一番儿子,田润娥坐在床沿,关心问他,“有心事,睡不着?”
李恒勉笑摇头,“没呢,是好久没回家太高兴了,一时比较兴奋。”
田润娥又不是真正的农村妇女出身,这种说辞哪能瞒得过她呀,沉吟小会问:“是不是因为陈子衿的缘故?”
一猜即中,李恒顿时没再隐瞒,点了点头。
田润娥问:“你跟妈说说,是不是还喜欢陈子衿?”
能不喜欢吗?
前世陈子衿对自己可不差,一直贴心跟着他。
李恒遵从内心:“喜欢。”
田润娥沉默了,良久才道出了心里话,“其实妈也有些喜欢那姑娘的,漂亮、高挑、乖巧懂事,嘴还甜。
可惜陈家一家子都瞧不起咱,我和你爸也不争气,帮不了你们。”
话落,她又补充一句:“高远除外,他是个好人,在中间为难他了。”
李恒安慰道:“老妈,别这么说,我和陈子衿的事,我自己会解决,您老就别太过操心了。”
想起儿子之前给自己和建国带来的震撼,田润娥内心涌现出无限自豪,稍后讲:
“暑假要是去京城遇到子衿了,替我和你爸问候一声。我虽然跟钟岚他们姑嫂不对付,估计以后也很难坐一桌吃饭。
但咱们还是要就事论事,把人区分开来,咱老李家呀,还欠这闺女一个道歉,委屈她了。”
李恒沉闷:“嗯,好,我知道。”
怕儿子有心里负担影响接下来的学业,田润娥点到为止,转移话题问:“在学校怎么样?”
李恒道:“挺好的,老师和同学关系一直比较融洽,我不是都胖了两斤嘛,这就是证明。”
田润娥打量他一番,欣慰说:“还是瘦,还可以再胖些,要是掀开衣服看不到排骨了,就可以了。”
李恒眨眼纠正:“肋骨,肋骨。”
田润娥温笑说:“行,肋骨。”
接着话一转,她问:“你是不是偷偷给你二姐钱了?”
李恒矢口否认,“没有。”
田润娥看着他眼睛,好会后才起身,“不早了,你睡吧。
明早起来去看看你二大爷,既然书的原型是根据他老人家写的,你给他带点糖和酒去,他就好这两口。”
“诶,晓得个,我正好有这打算。”李恒这话不是敷衍,而是真心实意。
快要到门口时,她又停住了脚步,转身对儿子说:
“前阵子妈做了个梦,梦到你二大爷走了,你大爷爷一脉的回来送葬了。”
李恒爷爷有三堂兄弟,大爷爷在新中国成立之前逃去了香江。
二大爷一直在老家。
三大爷也就是李恒爷爷,曾跟着陈家老爷子一起当兵参加八路军,只是命没陈老爷子硬,死在了解放战争期间。
当然了,其实当初村里一起去的有16个人,就陈老爷子和另一个孙大爷活了下来。
而且孙大爷在入朝作战第一年就因为断了左手和打瞎了一只眼,也早早离开部队回了村里。
李恒好奇问:“有大爷爷一脉的消息了?”
田润娥没有见过大爷爷那房的人,摇头,“可能是听你奶说多了,就做梦了吧。”
提到奶奶,李恒多问了句:“奶奶什么时候从二姑那回来?”
他有俩姑姑,大姑嫁在魏家段,也即前镇下面的村子,距离20多里路的样子。
二姑嫁的就有点远了,在隔壁娄市的冷水江,兜兜转转要换乘三趟车,从上湾村过去得一天功夫。
田润娥说:“有收到你二姑寄来的信,说是要赶在中元节之前回来的,要祭拜祖宗。
另外她还惦记你的高考成绩,应该还会提前。”
“好,等考完了,我去接奶奶。”
“不用,你二姑说会亲自送过来。”
闲聊一阵,田润娥走了。
只是她老人家才走,黑棺后面藏匿的二姐李兰又推门进来了。
李恒吓了一跳,一时没好气道:“好好的,大半夜躲棺材后面干什么,我没出卖你。”
他这个出卖,指的是给她200块钱的事。
李兰靠着门框,斜视他,“棺材有什么好怕的,活人怕死物,也就你这个没出息的了。
你要是再给我50,我今晚趴棺材上睡一晚。”
这话他信。
以他对这姐儿的了解,只要钱给到位,别说睡家里棺材上了,就算去后山坟场待一宿,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抬头问:“你又缺钱用了?”
李兰瞧了瞧指甲,“我才买衣服用了20多块,不缺。”
李恒困惑,“既不缺钱,我又没出卖你,那你来干什么,都这个点了,还不睡?”
没想到李兰语出惊人,“你那英语老师挺丰满的,说话声音又性感,你们举止那么亲密,你是不是把她给睡了?”
逆天!
李恒都被她给整不会了,“你没发烧吧,没发烧就闭嘴!困觉。”
李兰习惯性举起拳头,“你敢吼我?”
李恒坐着不动,“怎么的?还想揍人?来,你打下试试。”
视线在他身上流转一圈,李兰慢慢把拳头收了回去,又抛出一个问题:
“宋妤是谁?是不是你们学校光荣墙上那个?应该不是同名对不对?”
李恒眼皮掀了掀,没做声,想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他这样,李兰脸上露出了狐媚子才有的笑容,“正月份在家的时候,你连着三个晚上都在讲梦话,梦里都在喊她名字。”
李恒有点懵,正月份?那不就是自己刚刚重生回来的那几天么?
等了会,没等她露出狐狸尾巴,他拉了拉被子,“没事我就要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李兰说:“我打算明天去找杨应文和缺心眼聊天。”
李恒道,“有话直说。”
李兰说:“那我说了,我特别讨厌陈家,恨不得把钟岚那贱人碎尸万段喂狗,要不你追求宋妤试试,虽然我觉得你追不上,可万一要是踩狗屎运呢,陈子衿做弟妹我是不会认的。”
李恒不服气:“即使宋妤各方面都吊打你,是女人的天花板,但我好歹也是一作家。”
一向天老大她老二的李兰,难得的没反驳宋妤比自己漂亮,“那是她还不知道你和陈子衿上过床,要不我提前告诉她试试?”
李恒瞅她眼,倒头就睡,顺带还把煤油灯捂熄。
李兰在黑夜中传来声音:“听你英语老师讲,陈小米找过你,想当你编辑,你当初就应该把小说给她。
试想一下,假若无形中把一个敌人训化成一个痴女,诶,还让她爱而不得,诶,还让她不敢表露心思,诶,一辈子就馋着她,应该也挺有成就感的。”
李恒无语,听笑了。
他一点都不怀疑这二姐的报复心,要她是男的,就她那长相和邪异心性,陈小米还真危险。
不,不止陈小米危险,得罪她的女生都危险。
李恒说:“行了,别尽说一些有的没的,全是废话,没事就把门关上,我真要睡了。”
李兰不再逗他,“睡吧,暑假你要是在京城遇到陈小米,有机会帮我捎个话,我改天要暴打她一顿。”
李恒笑问:“这话我怎么捎,难道见面就说:我二姐说暴捶你一顿,你给我小心点?”
李兰把门关上,门外传来话:“捶字用得带感,不愧是吃笔杆子饭的,不错!”
“不错”二字声音才消失,他就听到外面有手摩擦棺材盖的声音,瞬间毛骨悚然,这姐儿又特么的恶作剧了。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以前两人一旦吵架,晚上必定能听到手摩擦棺材盖的声音。
嗖.嗖.嗖.
声音绵绵的,阴阴的,凉凉的,听在耳里怪渗人。
李恒无奈打开门,朝她喊:“都这么大人,你能不能消停点?”
李兰只是笑,然后潇洒地去了对面隔间。
楼下卧室。
从田里看水回来后,两口子都睡不着。
李建国凑近煤油灯,一直在读儿子买回来的《收获》杂志,在读《活着》。
他越读越有感觉,越读越震撼,越读越觉得自己儿子天赋异禀。
田润娥在旁边又把几分报纸翻阅了一遍,忽然问:“书里是不是真有二大爷的影子?”
李建国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开口:“有,很多地方我都亲眼经历过。”
闻言,田润娥一直紧绷的心情有所缓解,随后又说:
“满崽英语老师姓王,虽然没见过面,但电话里声音还蛮好听的,我有她号码,想明早去镇上打个电话问问。”
李建国抬起头,“还是信不过?”
田润娥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两圈说,“不是信不过,而是这惊喜太大了,不确认一下,我这心呀,悬不下来。”
李建国沉默半晌,说:“是要问问,我明天陪你一块去。”
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也不知道为什么,李恒同母亲谈完心后,后半夜就好像得了嗜睡症。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上午8点过了。
不过还没等他完全睁开眼,就已经听到楼下闹闹哄哄吵成一片,家里似乎来了好多人。
“诶,李兰,你大姐说你弟弟成了大作家,一本书挣了3800块,是不是真的?”
“李兰,你爸妈呢,去哪了?这么大的好事,不会躲起来了吧?”
“兰子,你弟弟在不在家?叫他出来聊天哈,我特想知道他脑瓜子是怎么长的,咋写书能挣到那么多钱叻?”
“李兰,你们家有4头猪,这么大的喜事,不杀一头庆祝庆祝?”
“不得了哦,我们前镇出过将军,出过厅官县长,出过魏源那样的人物,可大作家还是头一回,是该好好杀头猪欢喜欢喜了,喂!李建国,出来!喂!田润娥,出来啊!”
“李恒!李恒!你是不是还在睡觉?下来了,太阳晒屁股咯!”
“.”
一大早,得了消息的十字路口30多户人家早饭都顾不得做了,纷纷赶来老李家听新闻,确认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