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28年,陈小米哪曾受过这等讽刺?
她一时气结,差点吐血。
她钻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去年暑假到现在才过去大半年,为什么李恒前后变化会这般大?
过去的李恒在自己面前老实得像只绵羊,几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连抬头看都不敢多看自己一眼。
而现在,李恒言语犀利地,她发现自己根本怼不过他。
角色易变,在束手束脚下,她自己反倒成了哪只待宰的羔羊。
她刚才甚至生出一个念头:要是去年暑假李恒就表现出如此逆天的写作才华,自己会不会阻拦?
答案…?
她不敢给答案,更不敢往答案方向深想。
她发现人性这东西,连她自己都把握不住!
实在受不了他那肆无忌惮的目光,陈小米深吸口气,摆正头,决定试着用交谈打破自己的窘迫。
她问了一个很想知道、很好奇的问题:“你才17岁多,是怎么写出这小说的?
闻言,李恒淡淡地反问:“陈小姐,你在质疑我?认为我一个乡下人写不出这样的作品?”
陈小米憋着嘴,没做声,确实心存疑虑。
或者说,不止是她,如果把李恒的年纪公布于世,相信所有人都会跟她一样困惑,期待寻找真相。
不过李恒却没那么好相与了,反唇相讥:“也对,按古代士族评判标准,陈家也算是高门大阀。
再加上陈小姐是人民大学的高材生,眼光一直瞟在天上,怕是早就忘记“寒门出贵子,白屋出公卿”这句古训了。”
话到这,他换口气,继续毫不客气地抨击:“但是你好歹也是高级知识分子,怎么会问这种蠢问题?”
听到“蠢”字,陈小米火气蹭蹭蹭地又上来了,胸口一鼓一鼓的,在剧烈起伏。
不过李恒不会给她回嘴的机会,继续铿锵出击:
“王勃26岁写出千古名篇“滕王阁序”,你为什么不去质疑?
霍去病21岁勇冠三军,封狼居胥,拜冠军候,不可一世,你是不是应该把他的尸骸挖出来审判一番?
其实啊,在我看来,年岁不能代表一切。
别以为年纪长了就什么都跟着见长一样,不信你自己听,校门口孙老头都60多了,不识字,草包一个,还只会骂街。”
陈小米气晕了,哪里还不知道李恒在指桑骂槐,在报去年暑假的仇,骂她草包,骂她只长年龄不长知识。
她右手不自觉抓起包,好想起身就走,不愿为了《活着》在这受窝囊气。
但脑海中此时有另一个声音在劝告她:忍!忍!再忍忍!先过了这次的难关再说。
就在陈小米思想做着激烈斗争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动静。
接着响起敲门声,并伴随有喊声:“李恒,开门。”
是英语老师的声音。
李恒没做多想,起身把门打开。
这时门外有两人,一个是王润文。
另一个是男的,大概三十五六岁,留中分,衣服整整齐齐,很周正。
一见面,王润文就替两人介绍:
“李恒,这是《收获》杂志的编辑,邹平。”
“这位是十二月。”
邹平来之前,从没想过写出《活着》的作者竟然这么年轻,竟然还是个高中生。十分震惊。
陈小米刚才本来还犹豫要不要走的,但看到竞争对手的一刹那,所有杂念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重新燃起了斗志。
就算李恒跟自己有过节,但绝对不会和钱过不去,她还有机会。
“你好邹编辑,刚才我一直在和《人民文学》的陈编辑洽谈出版事宜,就让老师去接你了,请不要见怪。”
一开口,李恒就抛开绅士风度不顾,直接带起了节奏,目的是让两人碰撞起来。
毕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嘛。
他怕竞争对手之间为了省钱,会达成某种默契,所以干脆利索地埋火药桶,不给两人机会。
果然,邹平愣愣地看着李恒,又看看沙发上坐陈小米,心里顿时升起一种紧迫感。
甚至暗暗猜测:李恒和《人民文学》是否已经达成了协议,自己是否还有机会?
来之前,《活着》惊动了巴老先生,后者心心念念惦记着后续故事,嘱托他尽可能拿下。
寒暄一番落座后,等英语老师给两人重新倒一杯热茶,李恒才对陈小米和邹平说:
“我是个高三学生,马上要高考了,时间不多,就不跟你们弯弯绕绕了,我们是先谈稿费,还是两位先看后续稿子?”
邹平再次无语,都能写出这样的牛逼作品了,却还是个学生,还惦记下午上课。
还让不让人活啊?
为了不白来一躺,为了心里有个底,邹平抢先说:“可以的话,我希望先看稿。”
“可以,当然没问题。”
李恒十分豪爽,从书包中找出所有稿子,有几叠,故意把后续故事的第一叠摆陈小米跟前,让她先看。
不是说他偏向陈小米,这样做旨在刺激刺激邹平,希望对方紧张起来,希望对方等会出价时直接亮高价压陈小米。
陈小米看了李恒一眼,似乎识破了他的小九九,但也没拆穿,而是翻开第一页稿子,认真读了起来:
“我从小就不可救药,这是我爹的话。私塾先生说我是朽木不可雕也。现在想想他们都说对了,当初我可不这么想,我想我有钱啊,我是徐家仅有的一根香火,我要是灭了,徐家就得断子绝孙…”
精彩的剧情,很快彻底吸引住了陈小米,让她短时间内放下了与李恒的恩怨。
随着书中的苦与悲,她脸上甚至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各种担忧和焦心的微表情…
邹平见对手沉迷书中不可自拔,在一旁急不可耐,可又没办法,短时间内拿不到稿子,就只能等。
他同时在心里琢磨:观对手很快就入迷的样子,《活着》后面故事肯定不错,自己今天来迟了,落入下风,等会该怎么样逆风翻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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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大才
《活着》后续的稿子有9万5000字左右,分三叠。
每叠大概有三万字的样子。
第一叠陈小米没那么快看完,邹平就只能焦急干等。
李恒看对方无聊,就主动跟他聊起了天。
聊天内容不限,天文地理、经济时事,包括文学,聊到哪算哪,话题一直没间断。
不聊不知道,这一聊,邹平愈发感觉不对劲,愈发对李恒的渊博知识感到佩服。
知识这东西么,有就是有,是没法临时糊弄填装的。
他不禁在想,对方真只有17岁多么?
为什么李恒的言行举止和谈吐气质、以及对很多事情的前瞻性会让他觉得对方是个侃侃而谈的老学者?
为什么一个普普通通的聊天会让自己感受到了莫大压力。
会让自己自惭形愧?
渐渐的,邹平才彻底明白过来,李恒为什么能写出《活着》这样的佳作了?
平素自认为也算半个文化人的邹平这一刻感受到了渺小,相比信手拈来的李恒,他如同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童,实在幼稚的可笑。
邹平姿态放得越来越低,聊天也越来越不自信了。
敏锐感受到这一点的陈小米抬头瞅他眼,随后又瞅眼李恒,慢慢陷入了沉思:难道这才是真正的李恒?以前没机会表现出来?
刚才两人的聊天内容,她也偷偷有听,结果能言善道的李恒给她的冲击性很大。
她暗暗思忖:原来这王八蛋还真是个全才。
除了会哄女人和耍嘴子外,装起斯文来也像模像样,难怪子衿如今还一直记挂他。
邹平小心问了一个陈小米被喷的问题:“李老师,除了课本外,你看过多少书?”
哟!
还礼性地喊上老师了,挺会来事嘛。
这个问题王润文和陈小米也比较关注,纷纷抬头望着他。
李恒回忆一番,半真半假说:“具体多少书记不太清了,不过我父亲那几百上千的存书,我从小就爱翻。”
他说的是大实话,从小受父母爱看书的影响,李建国同志视若珍宝的那些藏书,他真的都有阅读。
只是这些都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今生挑挑拣拣看过的书充其量就百来本,还都是寒暑假为了躲避劳动而看的。
美其名曰爱好学习。
其实田润娥对他的那点小心思一清二楚,不过她有重男轻女思想,儿子是她的命根子,没舍得撮破罢了。
几百上千本书?邹平有点惊讶,忍不住开口:“冒昧问一下,叔叔是…?”
李恒心领意会:“我老父亲以前是从事教育的。”
噢,原来是这样,那很多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这次不同于单独面对陈小米,他还大大方方地把老家二大爷的事迹讲了讲。并告诉他们,自己灵感的来源就是此。
陈小米跟他来自一个地方,对李家二大爷自是熟悉无比,细细一回忆,再与书里的故事一对比,!真发现好多地方有二大爷的影子,只是生活被进行了艺术加工而已。
到这,她信了。
她确信这书真是李恒写的了。
确信李恒才华横溢,有超强文学天赋。
思着想着,一时间,她心里不知道是羡慕,还是酸,抑或有丝丝后悔,各种复杂的情绪揉合在一起,可谓是五味杂陈。
半个小时后,陈小米的第一叠稿件出现在了邹平手中。
随着邹平迫不及待地进入看书状态,李恒也不再闲着,从书包中掏出语文卷子开始刷题。
他这举动把两编辑都搞晕头了。
期间,陈小米顺眼看到了试卷抬头标注的是首都四中,顿时清楚这试卷肯定是子衿想办法捎给他的。
下午一点半左右,陈小米和邹平相继读完了《活着》的剩余稿件。
李恒观察一阵,见两人都仍沉浸在书中时,心里有了数。
他适时收好试卷,端正身子问邹平:“邹编辑,后续部分是否还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