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校长,老师带着大车和孩子们把豆腐,粉条,冰棍儿都送去了军营,人家解放军也非常热情,早就做了准备,特意安排了一个班的士兵,专门陪学生们联谊做活动。
听说村里生产队想要些农家肥,人家领导也是一口答应下来,甚至还让战士们帮忙起粪,把十五车的大粪都运了回去。
韩红兵本来觉得没啥问题,寻思自己带人帮人家清理厕所,还算是好心,可粪车刚运走没一会儿,有系着围裙的战士挥着大勺就冲了出来,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和自己聊聊,只是没等说完一句话,就被一伙儿咬着冰棍儿的战士给扛了起来,嘴也被冰棍儿给堵上,呜呜咽咽的又扛回屋去了。
这让韩红兵一直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
直到联谊结束,战士们特意给了孩子们个惊喜,用一辆解放大汽车把没坐过汽车的孩子们都送回了中坪公社。
双方告别之后,悄悄从一个小战士嘴里套出真相的小学校长才告诉韩红兵,虽然这个军营是临时驻地,没有农场,战士们的基本伙食供给都由当地武装部负责保证,但人家炊事班士兵在旁边开出了几亩地当小菜园,想要种点时令蔬菜自给自足,就指着营地厕所这点儿肥料给蔬菜施肥。
刚开始得知农民兄弟来运些粪时,炊事班长还以为就运走一部分,寻思农民兄弟用点粪理所当然,而且农民厚道,肯定明白做事有余地的道理,多少能给炊事班剩下点儿,毕竟也就几亩地的小菜园,哪怕剩一车就够用。
结果好家伙,中坪村生产三队的人真实在啊,两个厕所的存货,一点没剩,用十五车全给运走不说,用水还给人把厕所冲得干干净净,人家炊事班长去趟厕所再出来,脸都气得跟黄瓜一个色了,举着大勺怒骂:
“十捆粉条,十板豆腐外加五百根儿冰棍,就换走好几百人攒下的农家肥!一点儿都没给我剩下!这哪是搞联谊来的,这是搞打劫来的!厕所刷的比我脸都干净!蝗虫过境都没这伙儿老乡闹得凶!”
“把粉条豆腐退给他们,让他们把大粪还回来!那小子是叫韩红兵不是?等着,我记住你了,我找你们公社武装部领导告状去!”
韩红兵说完搓搓脸,对旁边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的谢虎山说道:
“你是真孙子,太缺德了……明明你策划的,结果全军营现在就记住中坪村有个叫韩红兵的小子,拉走了人家十五车大粪,人家炊事班长说了,下次我再敢去,就让哨兵把我扣住关他们厕所里,天天喂巴豆,啥时候拉够十五车啥时候放我回来。”
“为队集体利益做出个人牺牲,广大社员是会记住你的,到时候我组织大伙带着巴豆看你去。”谢虎山被韩红兵说的话逗笑了:
“大不了回头等地里的玉米灌了浆,跟队里说说,给人家炊事班长送些煮好的嫩玉米和时令菜赔礼道歉,一回生两回熟,他们菜园用不上这么多粪,这次已经全军营知名,下次带着东西去道歉,和炊事班长再混熟,那两个厕所还不是都由着你去起粪,以后你都是本队头号粪勺子,全队都不敢得罪你,得把你供起来。”
“滚一边去,老子还没娶媳妇呢,一听我是整天臭烘烘的粪勺子,哪个姑娘还能跟我处对象?”韩红兵笑着骂道。
谢虎山鄙夷的说道:“没出息,男人不能急着娶媳妇,得先长能耐,有本事之后,媒婆能踏破你家门槛,你现在啥也没有,还得等着姑娘挑你,你看我,我怎么不着急娶……”
“拉倒吧,你那纯粹是因为穷,没人给你介绍。”韩红兵反驳道。
谢虎山慢慢直起腰,酸疼让他忍不住吸了口凉气,看看还没有二面肥回来的人影儿,抱怨道:“二面肥死哪去了,我等着他交账呢,到现在看不见他人。”
韩红兵站起身,伸手把谢虎山拽起来:“二面肥就快住咱队粪坑里了,我骑车驮着你,带你去参观参观他去?”
谢虎山感觉休息半天,也恢复了些力气,点点头:“走,看看去,他可是这次三队的头号功臣,功劳都是他的。”
“嗯?啥意思?”韩红兵眼睛一亮,自己发小这句话说出口,那肯定是没憋好屁。
“挨骂呗,咱俩把全村孩子连骗带哄领着去收粪,结果三十九车纯粪都归了三队,其他队不眼红?不得找借口打秋风闹一闹?不得把想出这个损招的人骂出花?咋的,你想替他挨骂啊?”谢虎山看向韩红兵:
“你自己说,要是大伙问你,是谁让你带孩子们去军营收粪,让我带孩子去县城收粪的?你咋回答?”
韩红兵没有丝毫犹豫:“我们三队队长马老五让我干的。”
“对吧,所以我说他是头号功臣。”谢虎山坐上自行车后座,懒洋洋的说道:
“二面肥身为队长,脾气软,面子薄,这是病,得治。”
韩红兵驮着谢虎山晃晃悠悠赶到三队的几处粪坑时,吓了一跳,好家伙,已经夜里十点多,粪坑四周居然还围着几十人,打着手电筒照来照去,议论纷纷。
“老五,上我家喝口水去?”一个其他队的生产队长开口朝着马老五喊道。
这其实是隐晦的要和马老五私下说说话,看看能不能从三队手里平价甚至低价匀些农家肥,奈何马老五此时听力不佳。
马老五站在粪坑边上,一手托着烟袋,一手叉着腰,昂着头,嗓门洪亮:“没错,三十九车,纯粪!就是贵点,七块钱一车!把全队裤衩子都当了,我才置办这么点儿家底!”
谢虎山看到马老五那模样,瞬间想到了《亮剑》中王有胜阅兵的画面。
“听你说的,是你们队的虎三儿和老韩家小二买来的,那这俩孩子也忒有本事啊,从哪弄这么多肥?”又一个声音啧啧感叹。
谢虎山马上开口:“您老可别这么说,这都是我们队长马五叔教的好,我们就是跑跑腿,那生产计划,人员调动还是得我五叔做主!”
看到韩红兵还没反应过来,谢虎山捅了他一下腰眼,低声说道:“表示!”
“对对对!我和虎三儿我俩啥都没干,俩傻小子能干啥,也就卖卖力气跑跑腿,功劳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这事,五叔是头功,都是五叔指哪,我们打哪!”韩红兵也开口大声朝众人说道。
马老五警惕的调转手电筒照向两人,他太了解这俩犊子了,这俩货是能舍得把功劳让给别人的货?全他娘是恨不得吃屎都得抢第一口的主儿,这肯定没憋好屁啊?
第20章 二面肥耍横
可此刻这种外人瞩目的风光时刻,马老五也不好细问,只能继续保持骄傲的表情,甚至又挺了挺胸脯。
“我就说老五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心里那是有主意的人,三队今年收成,肯定咱大队第一了。”人群中有人羡慕的说道。
“这么多肥追进地里,公社第一我看都手拿把攥。”
“老五可以啊,没看出来啊!”
“来年不行我们选你当书记,你给咱大队都弄来点儿行不行?”
本来马老五说是俩大小伙子自己找来的时,大伙就都不敢信。
那俩生瓜蛋子都还嫩着,怎么可能有本事搞来这么多纯粪,肯定背后是马老五策划。
而且有明显证据指向马老五这老王八艹是策划者,因为他一大早就去各个生产队求爷爷告奶奶,好话说尽,把其他队稍微好点儿的大车都给雇了,自家的牲口和大车一个没用。
相当于其他队的牲口帮他的队里运粪挣两块钱,结果狗日的马老五转头把自己队的牲口派去运石头,挣三块多钱的活,还说他不是策划者?
他马老五板上钉钉是藏在人民群众中的阴谋家啊?
“忒晚了,回家吧,老五。”看到马老五没有跟大伙匀粪的打算,人们也都准备散去,七块钱一车粪,要说羡慕也羡慕,但价也高,三队不算拣了大便宜,只能说想今年下些本儿争一争大队第一。
大伙儿心里盘算着,就算马老五没有当裤衩子,三十九车纯粪,恐怕三队也花掉了不少队内提留款。
“回啥家,粪在哪,哪就是我家,没看窝棚都搭好了?我得比给老马家祖宗守灵还用心的守着这堆粪!”马老五听到有人劝他回家,站在原地不动:
“各位外队老少爷们,都别动心思了,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你们站三队粪坑边上闻半天味儿我没跟你们收钱,就回家偷着乐去吧!”
一群父老乡亲笑着骂了几句马老五,渐渐散去,只剩下谢虎山,韩红兵凑过来,谢虎山对马老五说道:“五叔,我把账交了吧,收粪剩下的钱还在我身上呢?”
“交啥,明天再说,今晚上没空。”马老五摆摆手:“你俩也累一天了,回去歇着,有啥事明天早上队部集合上工的时候再说。”
马老五双眼盯着粪坑烁烁放光,在谢虎山和韩红兵看来,他现在的表情就像是大蛆修炼成人形,爬出粪坑后对自己的窝依依不舍。
两人骑上赵会计的自行车准备走,马老五回过神来:“喂,忘了问了,功劳咋算我头上了?你俩到底又要闹啥幺蛾子?”
“我俩能干啥,三十九车粪都进了粪坑,还能有啥幺蛾子,这不就是在大伙面前替五叔你涨涨威风嘛,要是人家都知道是我俩干的,跟五叔你没关系,那五叔去哪,腰杆都不够硬,要是你的功劳,走哪人家都得高看你一眼。”谢虎山坐上后座,一边催促韩红兵快蹬,一边对马老五说道。
马老五迎着味道复杂的夜风,看着这俩犊子快速离开,感动的说道:“俩臭小子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谢虎山一觉睡到《东方红》唱到第三遍,才被奶奶进来叫醒,洗漱吃过早饭,骑着自行车去药王庙集合。
今天药王庙门口站了比平日多出一伙人马,除了自家三队的社员们,还有很多其他队的十几名妇女同志,此时脸色不善的聚成一团,站在空场上。
看到谢虎山出现,这些大妈大婶中,有人都想张嘴说两句,可有其他妇女拉了拉对方衣角,小声让她们闭上了嘴:“跟个啥也知不道的傻小子说啥?等二面肥!”
谢虎山找块砖头垫在屁股下,靠着药王庙的墙根晒太阳,没一会儿,韩红兵也顺着墙根溜过来和他挨着坐下,嘴里小声兴奋说道:
“二面肥要来了,要来了,我看到他洗完脸出门朝这边走,我这才先跑了过来。”
果然,马老五的身影在空场上刚一出现,就被广大外队妇女同志团团包围,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
这些妇女指着马老五骂道:“二面肥!你太缺德了!糊弄我家孩子去县城丢人现眼!”
“就是,俺家孩子回来都说了,那粪没花钱!是二面肥你拿我们孩子当掩护,从县里骗来的!”
“马有根!你为了点儿大粪,连你亲侄子你都糊弄,孩子以为去军营联谊,结果让你拐县城糊弄领导去了!”
马老五被一群老娘们搞突然袭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张着嘴瞪着眼,转圈打量这些妇女,都是其他队的泼辣货色,马上声音有些发虚:
“我骗啥了,孩子做军营做好事是学校安排,又不归我管?咋找我头上来了?孩子咋又去县城了?都啥呢?”
“还搁这装傻!人家校长都说了,是你让韩家老二去通知学校搞联谊,做好事!这好事都归你们三队了!”
“对,不给个说法,今天没完!”
马老五下意识寻找韩红兵的身影:“红兵?韩红兵来了吗?学校去军营做好事,咋跟咱们三队有关系?”
“我在这!”韩红兵站起来,清清嗓子,看向在场所有人都看过来的目光,对马老五义正言辞的说道:
“你有理你怕啥,五叔,不用怕,你就问问他们,孩子们是不是去做好事了?你们管三队大粪是哪来的?你们管是校长安排还是我五叔安排的,总之让你们孩子得表扬信就完了!”
一群妇女不可能跟韩红兵一大小伙子纠缠,听到韩红兵这明显默认的话,更加激动,伸手拉扯着马老五喊道:“我们孩子跟着去,那大粪就有我们队一份!”
“对,骗我们孩子,不能白骗!那大粪也有我们队一份!”
“走!上大队评评理去!”
马老五一听这话,当即就明白了,这是其他队长知道自家大粪不是七块钱一车买的,是不要钱运回来的之后,借着孩子也参与的理由想要打三队的秋风,所以找了队里善于撒泼的妇女闹一通,甭问,最终目的肯定是想要平价匀走一部分。
再看谢虎山靠着墙根朝他嘿嘿笑,马老五心里把他恨不得骂上天,谢虎山父母那么厚道的人,怎么生出这么个缺德货,怪不得昨晚当着大伙说自己指挥的好,自己是头功,就等着今天一大早让自己顶雷呢!
还他娘走哪腰杆都硬,高看自己一眼,这些老娘们都快把自己胳膊抓破皮儿了!
可现在不是训斥自家队里孩子,问县城到底啥事的时候。
他性格和善,爱和稀泥,平时不爱和人真生气,遇事总喜欢让三分,但是今天,三队社员们都看着呢,而且谢虎山,韩红兵两个千方百计为队里收粪的大小伙子也看着呢,自己要是再软,再让,那都对不起这两个孩子累成那个德行。
“都吵吵******!”马老五深吸一口气,脸一沉,手里烟袋锅围着身体抡了一圈,把妇女们逼退,随后指着这群妇女就开骂:
“还我糊弄孩子!哪糊弄了!表扬信是假的?雇大车我没给钱?”
“跑三队打土豪来了?三队收成不好咋没见你们把你们队的粮食分我们点儿?还有你们一份!咋的,你们队的脸都是他妈锅盖啊,咋那么大呢!”
“怎么的!就是我马老五干的!犯法让公安枪毙了我!不犯法都该他妈给我该干啥干啥去!这里是三队!不是你们家炕头!”
“三十九车大粪一分钱不花,那是我三队有本事!有能人!你有本事你也去收啊!没本事蹲家里哭,别来我三队门口哭丧!这没人惯着你们!”
马老五一番话震得在场其他队的妇女不敢出声,这些妇女为啥敢扯着马老五撒泼,就是平日他的性格太软,好脸面,别人闹一闹,他就嫌弃丢人,主动退让,之前大队全体会上,被人闹一闹撒撒泼,马老五一般都会选择发扬风格,退一步吃点亏,二面肥的外号也是这么来的。
没想到今天马老五突然跟吃了炸药一样,这让妇女们有些不知所措,她们也不是真的泼妇,属于肩负着各队队长安排的秘密任务,故意夸张指责两句,拿拿乔。
三队社员看到自家队长居然硬气的耍起了横,马上也都来了精神,朝着马老五身后慢慢靠过去,有胆大的也开口帮腔:
“咋的,三队干的,犯法不?要犯法把老五和我们都抓走!不犯法都该干啥干啥去,别影响我们劳动生产,不然打不下粮食,去你们炕头吃饭!”
一个说,两个说,到最后三队社员立在马老五身后,对着其他各队的妇女汇成一句话:
“三队干的,有办法想去,没办法受着!”
韩红兵靠在墙根,对旁边的谢虎山小声问道:“哎,谢领导,你为啥非得挤兑二面肥今天耍横发狠呢?”
“他在外人眼里不横不狠,三队副业组就没有大步迈向前的底气。”
那边,靠着耍横总算打发走外队妇女的马老五,背着手走到谢虎山和韩红兵面前,磨着牙说道:
“一大清早就让我被一群大老娘们骂一顿,你俩真他妈是心疼你五叔的好孩子。”
第21章 跟我玩去
夕阳把田间都染了一层金黄,谢虎山坐在田间地头,正对刚刚挨完骂回来的马老五谄媚赔笑:
“叔,五叔……”
“我不是你叔,你是我叔,你是我爷,活爷!”马老五擦着脑门上的汗,可感觉汗水擦完一层就又冒出一层。
好家伙,谢虎山胆子也忒大了,跑去军营说学校要联谊,跑去学校说公社武装部组织联谊,跑去公社武装部说学校要去联谊,然后三方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硬是把这件事促成了,把军营的十五车大粪骗回了队里。
更要命的是,这个缺德崽子,带着一群孩子去了县城,跟打仗一样,用上了兵法,靠女老师诈开人家的大门,把人家的大粪都运走,最后还要让孩子们讹人家一顿饭,再让人家调车把孩子送回来,这哪是人干的事?
怪不得无论昨天自己怎么问,谢虎山死活都不说去哪收来的大粪。
直到昨天下午韩红兵回来,马老五才知道其中十五车是来自军营,靠豆腐,粉条和冰棍换来的,后面他光忙着组织卸车,也忘了问其他十几车是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