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滚刀肉的狠话,这活土匪的气势,让马老五当场裤子都差点吓湿!
还真是一货找一主,盐碱地专出蛄!
看着多低眉顺眼好说话的姑娘啊,怎么用柔柔糯糯的声,说出了这么泼妇的话。
肯定是他妈谢虎三儿那犊子把人家小姑娘教坏的!
马老五一宿没睡觉,最后自己想出了个主意,就是把账本按照现在还剩下的钱重新写一份,这样桃子不用被抓,韩红贞也没事,甚至表面上看,生产队都没有丢过钱,就是少挣了点儿。
至于还钱,就需要靠谢虎山那小王八蛋自己的良心了。
马老五打了一宿的算盘,就是觉得谢虎山这犊子虽然经常坑人,可是他小子有良心。
等谢虎山回来以后,这事告诉他,哪怕没了账,这五百多块他小子肯定也会还,而且主要马老五觉得谢虎山那个脑袋,也有本事还得上。
反正再丢钱,谢虎山搞出来的卤煮摊也比之前队里的馄饨摊挣钱挣得多。
最终马老五决定把这件天大干系的事揽下来,只要韩红贞,赵会计,桃子不走漏消息,就能万事大吉。
可就在马老五和赵会计用韩红贞和桃子手里剩下的钱,专心致志研究如何帮卤煮摊作假帐时,杨利民调到中坪了。
来三队队部故地重游时,杨利民一眼就发现马老五和赵会计脸色不对,他多鸡贼啊,半天时间,一套推心置腹,旁敲侧击的招数,就从俩人嘴里把话套了出来。
杨利民这才知道谢虎山这个小媳妇的厉害,虽然现在行事风格还带着孩子气,可看起来以后是个能当家主事有决断的角色。
一个月给奶奶在疗养院花费了五百多块,眼都不眨,花完就准备拿命赔,这肯定是从一开始花钱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
他也怪自己当时忙着工作,没有多关心一下,要是当时多操操心,奶奶何至于没事在疗养院自费住了一个月,花了好多冤枉钱。
主要是他自己也没能力一下拿出这么多钱替谢虎山补上。
杨利民在三队队部冥思苦想,结合自己掌握的领导日程安排,最终想出连夜去工地告诉谢虎山自己压力大,让谢虎山务必拿个荣誉的方法。
他把马老五,赵会计,桃子,韩红贞这几个知情人找来,把自己的计划说清楚,告诉大伙儿这件事还能救回来。
可这件事必须按照桃子之前撒谎那样处理,她不是对奶奶,大爷,大妈一直说是虎三立功挣的疗养资格吗?
把她的谎言变成实话。
只要谢虎山拿下荣誉,他杨利民就还有操作空间,到时候找自己的关系把谢虎山的公费疗养指标当成操作失误,成了自费,让疗养院把之前那笔疗养花费等于再找关系退回来。
杨利民为了稳妥,甚至还特意悄悄跟韩老狗打了招呼,这样如果那笔退款需要流程,没办法赶在生产队分红之前退回来,韩老狗答应从大队备用金里拿出一笔先给谢虎山的帐平掉,毕竟大队的备用金相对比较多,能一口气拿出五百多块。
所以谢虎山那天拿到荣誉时,韩老狗,马老五,韩红贞和杨利民亲自到场确认,直到亲眼看到整件事板上钉钉,才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韩红贞看完谢虎山代表民兵大队举起红旗后,半夜朝村里赶的路上,一边哭一边乐,这辈子干的最大的坏事也就是它了。
大半夜韩红贞回了村里先隔着谢虎山家的院墙学了三声猫叫,这是给同样睡不着等消息的桃子发信号,俩女人约好了,猫叫是谢虎山把这事做成了,如果没有猫叫,就说明谢虎山没能拿下荣誉。
最终赶在谢虎山带队收工回来过年之前,杨利民以奶奶有疗养指标但程序出错的理由,托关系把那笔本该免费但却自费承担的花销从疗养院退了回来,公款回了生产队第一时间,赵会计就把账目清掉,整件事被扭回了正轨。
在大妈,大爷,奶奶和大秀甚至大队所有社员眼中,是谢虎山在工地露脸拿到了荣誉和奖励指标,杨利民又帮忙找人把这个免费疗养指标给了奶奶,奶奶才能去疗养院享了一个月的福。
而谢虎山回来,也确实带回了荣誉,至于是在奶奶疗养前拿到还是疗养后拿到,中间谢虎山没回来过,大队的社员们谁会在意细节偏差,更不会清楚有几个人为了这件事担了大风险。
整件事从头到尾就是这样。
杨利民说完,又重复了一下:
“我说,你听见没有,这事听完就当没发生,不准回去提起来跟你对象打架,奶奶可不知道,你闹起来再给奶奶气个好歹。”
谢虎山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对杨利民平静的笑道:
“我为啥要打架,这事桃子没办错,就一件事她没想明白,回去我就教教她,下次再有自己觉得过不去的槛儿,先问问我,别傻乎乎就和小孩子一样,自己没了招就以为别人也没招,万一我脑瓜子好使,能想出主意呢。”
桃子姑娘,卧槽!韩红贞这傻娘们,卧槽!赵会计,卧槽!马老五,卧槽!韩老狗,卧槽!杨利民,哎呀卧槽!
谢虎山此时笑的轻描淡写,可内心已经卧槽连天。
他不敢想象这几个人当时的心理压力得有多大,五百多块钱,在他这个穿越者看来不值一提,可是在这个时代的中坪大队,那不是小数目,盖半套新房子都足够了,真捅出去,枪毙十回。
而且但凡有一个人在其中拿他谢虎山当外人,没有选择帮亲不帮理,整件事都办不成。
没有韩红贞拖住桃子,自己急忙去找马老五,桃子交完钱就准备傻乎乎自首去了。
没有马老五选择信任自己,坚持按照丢失来算,没有赵会计要帮忙作假帐,没有杨利民最后绞尽脑汁把所有事都给圆上,把钱收回来,没有韩老狗承诺兜底……
甚至如果没有桃子的决断,拉着车送奶奶去治病,自己奶奶说不定都没了,他还有个屁的心情回来过年?
而且奶奶疗养一个月,养的面色红润,人家姑娘累的瘦了一圈,他怎么可能舍得回去跟人家姑娘打架。
现在倒是后悔自己送给人家一条红围脖实在太寒酸,拿不出手,表达不了自己的谢意。
“你知道吗,老杨,其实我之前一直憋着……”谢虎山有些感动,这些人顶着危险帮自己把这件事扛了下来,没有杨利民最后赶到补了一手,要是事发,前面那几个搞不好真的要进去蹲监狱。
最关键的人物,就是面前这个当初半夜跑去求自己帮忙,说他压力有点大的小白脸,心理素质真好,一点消息都没给自己漏。
杨利民当时说让谢虎山抢荣誉是帮他一个忙,没想到最后,是他谢虎山自己帮自己。
想到这里谢虎山才准备和杨利民交交心,说自己之前一直憋着心思想离开这穷地方,没想到杨利民理解错了,直接打断:
“那你继续憋着,挺大人别整掉眼泪那出,你就抓紧琢磨琢磨过完年以后砖窑的事怎么开始。”
谢虎山点点头,笑着说道:“没问题,领导说啥我干啥,对了,你啥通天的人际关系,革命同志疗养院都搞得定,你自己都没资格进去疗养吧?”
“哪有啥人脉,就是没辙了,找我那位未来丈母娘问了问,她是尧山地区冶金矿山管理局的干事,咱们尧山地区矿山和钢铁行业的劳动模范去荣誉疗养这套程序,她比较清楚,我问问她能不能走先疗养后补指标的程序,她说有指标就没问题,一听这话,我直接连夜去工地催你拿荣誉去了。”
“卧槽!老子套你话套了那么多回,你都没提过,还说你上边没人?”谢虎山瞪着杨利民说道。
“不是还没和我对象结婚呢嘛。”杨利民笑着说道。
谢虎山谄媚开口:“杨领导,您未来岳母大人贵姓,我以后出去跟人吹牛唬人,没准用得上。”
“姓乔。”杨利民拿起香烟,等谢虎山掏出火柴,狗腿的帮他点然之后,笑着说道:
“不过你报她名头,还不如报我名头,毕竟我未来岳母大人她每天工作忙完回到家,没空帮你唬人,还得抽时间帮我和我对象洗洗衣服。”
谢虎山夹着烟,笑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
“老杨,自己兄弟,不说假话,你这德行一看就不像是能挣大钱的,性格当大官我估计也费劲,哥们替你出个主意,也算先还点你的人情,不然这整得我都要感动的唱几句老杨的恩情还不完了。”
“说,我听着呢。”杨利民好笑的点点头。
谢虎山说道:“让你媳妇跟我干几年,我替你攒点家业。”
“滚蛋!跟你当兄弟,你先把兄弟对象拐身边去攒家业,合适吗?”杨利民拿火柴盒砸了一下谢虎山,笑着骂完才说道:
“我知道你小子脑子好,可她在制药厂工作挺好的,你小子要真觉得欠我人情,想关照我,就年后把你三队副业做好,我帮你在公社解读政策,承担些可能存在的阻力,你呢,努力让五叔,赵会计,韩书记,小韩同志甚至你和桃子,奶奶乃至中坪的大伙儿都过上好日子,那我就承你的情了,我对象听到我县里不呆下基层时给我的那顿打,也算我没白挨,我这趟基层,也算没白来。”
谢虎山看着杨利民的表情,感慨的点点头:“老杨,你说你要是个女的,或者你有个姐姐妹妹啥的多好,咱俩一个炕上睡那时候介绍给我,岁数大点儿,磕碜点儿我也认了,而且那时候桃子还没来,正合适。”
“滚~”杨利民笑着骂道:“别说没有,有姐姐妹妹也不介绍给你这种货,我看人家桃子姑娘跟你都可惜了,你就适合一辈子打光棍。”
“要不说你最了解我呢。”谢虎山大声笑了起来。
自己总说觉得这里太苦,想要去港岛过好日子,可欠了这么多人的人情,真要是拿着家具厂的介绍信一走了之,自己的确可以偷偷告诉奶奶,告诉大爷大妈,甚至告诉桃子,别担心,自己去港岛站稳之后马上接他们去享福……
可是能直接告诉杨利民,告诉马老五,告诉韩红贞,告诉韩老狗,告诉赵会计吗?告诉他们等着自己,自己要去跑路港岛,赚到钱之后保证关照他们,还他们的人情吗?
不能。
那自己不告诉他们,不辞而别,以后再见,谢虎山还是他们眼中那个值得他们顶着天大干系也要帮亲不帮理的中坪自家孩子吗?
不是。
都不是他们值得在意的自己人了,他们还会接受自己的关照吗?
不会。
谢虎山夹着烟,静静坐在椅子上,杨利民以为他在思考副业组发展,没有打扰他,拿起文件重新看了起来,没有人再说话,房间彻底安静了下来,刚好能让谢虎山隐隐约约听到大队广播站放起了歌曲。
临近过年,各大队喇叭播放的都是社员们爱听的曲目,此时喇叭内,郭兰英老师的清亮嗓音在悠悠扬扬的唱着: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这是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
“姑娘好像花一样,小伙心胸多宽广,为了开辟新天地,唤醒了沉睡的高山,让那河流改变了模样。”
歌声中,谢虎山仰着头靠在椅背上,闭起双眼,脑中走马灯一样闪过自己与中坪村这些人之前相处的种种画面,直到歌声停歇,他才再度睁开双眼,很平静的做出了决定。
为什么不靠自己的脑袋,真心实意把中坪生产大队副业搞起来,让大伙过上好日子,等大伙的生活水平好起来之后,自己也可以走的堂堂正正,甚至让大家能跟自己一样,想去哪去哪?
“喂,你过年哪天回家,回家前要不去我家吃顿饭?”谢虎山打定主意,再开口,笑着问起了杨利民哪天回去过年。
没等杨利民回话,武装部长张诚就兴冲冲推开了门,先和杨利民打了声招呼:“小杨书记。”
随后走向谢虎山:“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在这呢!”
“怎么了,师傅?出啥事了?”谢虎山扭头看向脸色亢奋的张诚,不解的问道。
张诚露出个神秘兮兮的笑容,对谢虎山说道:
“好事!公社武装部收到通知了,你小子年后要去一趟港岛!知道港岛在哪吗?”
谢虎山很给师傅面子,茫然的摇摇头:
“看师傅你那表情,离咱大队最少得有五十里地远吧,咱县公共汽车通那村的站点吗?”
“赶紧回家,回家见着你大爷,你就全明白了!”张诚拍拍谢虎山的肩膀:
“你小子真是有福气,荣誉刚挣到手,你大爷就又给你安排了好差事,双喜临门!”
第92章 三趟快车(4K)
谢虎山骑着杨利民的自行车回到自己家时,大秀已经又杀回这院了,也不怕凉,啃着个自家柿子树长的柿子做的冻柿饼,正在院子里指导桃子吹口哨,看桃子吹不会,大秀说道:
“嫂子,你怎么那么笨呐,是咻~~~~不是嘘~”
刚好谢虎山推着自行车进来,无语的看向嫌人家笨的大秀,皱皱眉:
“你知道啥,你哥我就愿意听这样式的口哨!前列腺不好,我听着痛快!你那吹的是啥,跟踩猪尾巴似的,吱吱吵的人脑袋疼!”
他现在越看桃子越顺眼,多好的姑娘,除了瘦点没毛病,自己原来什么眼神,把人家看成黄毛丫头,还说人家是饿好几天的流浪猫?
看看,这姑娘嘘嘘的哨声练的多好,吹口哨都是实用型,将来万一哄小孩上厕所能用得上。
大秀那口哨除了吓唬全村猫狗,一点用都没有。
听到哥哥这话,大秀觉得手里的柿饼顿时不香了,原来她哥一直夸她学口哨学得快,还吹的响。
桃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身哄着气得和小蛤蟆一样鼓鼓的大秀,看到谢虎山是双手推着自行车回来的,愣了一下,她认识,那是杨利民的自行车,谢虎山肯定是去见杨利民来着。
这让桃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虽然之前杨利民就嘱咐他们几个人把这件事烂肚子里,当啥事没发生过,可谁知道谢虎山是不是发现哪有问题?
不过她观察谢虎山好像不知情,和出门时一样乐呵呵的,这才偷偷松了口气,把心放回肚子,跟谢虎山一起朝堂屋走,嘴里说道:
“大爷大妈来了,大爷说是之前帮你找了个啥活计,现在来准信儿了,你赶紧去听听。”
说着话还麻利的从烧炕的锅里舀出大半碗温热的水递给谢虎山:“捧着晾一会儿再喝,先暖暖手。”
“哎。”谢虎山捧着热水进了东屋,大妈坐在炕上和奶奶一起改着谢虎山带回来的几件工作服,大爷谢启茂坐在炕边就光笑着看自己母亲和媳妇忙活。
“大爷,大妈。”打完招呼,谢虎山就准备坐凳子上。
那边干活的奶奶已经把伸手把炕头的枕头扯开,指着捂了半天的位置:“刚从外面回来,上这儿坐着来。”
“大爷,公社武装部张部长特意告诉我一声,说是啥通知到公社了,还是你办的,他也不不清楚,让我回来问你?”谢虎山乖乖坐到暖烘烘的炕头,对大爷好奇的问道。
谢启茂脸上挂着笑,满是自得的瞧着侄子:“我跟大妈和你奶一人说一遍了,让你大妈说吧,我嘴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