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根本没考虑过让县里领导决定工作站人选,听到尹千峰的话,韩老狗很不满意,中坪大队的农机站,必须是中坪大队自己决定人选,县里青年找不着工作,跟中坪有什么关系。
这才把尹千峰差点气的背过气去,得是多不是人的大队书记能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来,既想要挂农机系统的牌子,还不想让县里安排人选,只想自己安排人在农机站领国家工资?
县里领导又他妈不是傻子,好事还能全让你们中坪占了?挖社会主义墙角也没有你们中坪大队这么挖的,爱他妈办不办,这么薅国家羊毛,还指望公社出面帮忙做工作,门也没有。
所以俩人就这么吵起来了。
还是忙着胶印厂开工印大美人挂历的杨利民得知这件事之后帮忙想出了主意,公社农机站站长老庞庞新民年纪大了,退休回大队代管新成立的农机工作站,工作站四个维修技工则让县里安排农机口的人下来驻站,这样工作站领导庞新民是中坪大队的自己人,又是县里认可的农机口干部,双方都满意。
同时还能让县里解决四个农机口的工作问题,再加上公社农机站站长的位置也空了出来,也能让县里再解决一个干部的待遇问题。
谢虎山之后每每回忆起来,都觉得杨利民这犊子应该是在那时候就猜出了自己想出去浪的心思,狗日的借着这件事在棋盘上补了一手。
因为新上任的中坪公社农机站站长,是谢虎山的亲娘舅,原塔坨公社农机站副站长寇东汉。
不过这时候他还不知情,整件事他都没空参与,正忙着想要弄清楚马老五给他的糖衣下面到底藏着什么口径的炮弹。
马老五帮他跟大队批了一块宅基地,大队还同意了。
这件事非常不正常。
按说谢虎山已经成年,而且明年要结婚,的确可以批宅基地。
前两年那是家里没钱,批了也盖不起,所以只想着翻盖房子,现在有钱了,确实也该考虑批宅基地了。
但这事一般是本人跟生产队打报告,然后生产队再去大队打报告,结果到谢虎山这里,还没等他想起打报告批宅基地,马老五给他批下来了。
而且批下来的还是顶格,16*16。
地方选的也好,紧挨着谢家一块七分多的自留地,现在农村盖房没那么严格,意味着只要谢虎山愿意,能把七分多的自留地圈起来当自家院子。
等马老五给谢虎山送宅基地手续,带着颇为震惊的谢家人一起去看地方时,连打地基码磉用的青石都已经帮忙预备好,堆在了宅基地上。
“啥情况,真准备赖账,把我弄死厚葬啊?”谢虎山一脸疑惑的看向马老五。
盖房子生产队帮忙准备建筑材料的待遇,那也就只有烈属和五保户能享受,像谢虎山的家庭情况,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他。
大妈扶着奶奶,俩人看着宅基地乐的合不拢嘴,这地方要是盖起来,那得多敞亮,小孩子能打着滚的在院子里玩。
她和奶奶都已经忍不住开始畅想以后坐在这院子里看着谢虎山和桃子生的孩子满院奔跑的画面了。
桃子则在旁边翻来覆去的看着宅基地土地证明,虽然上面是谢虎山的名字,但上面写的清楚,本户共有(贰)人,其中一个就是她。
这是她将来的家。
“别瞎说,队里……对你的照顾,咱们三队大伙都同意把这块地方划给当宅基地,看看满意不,这石头也都是大伙同意我才买的,大伙都说虎三儿这两年忙前忙后,搞副业为大伙创收,还让大伙去轧钢厂买便宜饭菜,这是大伙一片心意。”马老五背着手,听到谢虎山故意胡说八道,笑呵呵的解释道。
谢虎山盯着马老五,一针见血的问道:“你肯定没憋好屁,说正事。”
第189章 生产队长谢虎山
“真没事,宅基地手续都批完了,还有啥事?有事我还能不在办之前说出来?”马老五不理会谢虎山的疑惑,对大妈和奶奶打招呼:“六婶,嫂子,这块地方满意吗?”
“满意,老五,晚上去家里吃饭,让大茂,老二他们哥俩陪你好好喝点儿,好好谢谢你。”大妈对马老五笑着说道。
奶奶杵着拐棍,脸上满是激动,但说出的话还有些顾虑:
“老五,这合适吗?是不有点显得老谢家霸道了,全大队自留地挨着宅基地的也没几家呀,正常批我估计也该批前边那排,那排还没批完,咋就特意把虎三儿的宅子另起一排了。”
农村批宅基地,不是申请人想批哪块就批哪块,那也是有简单规划的,至少得一排一排的批,比如一排宅基地规划能建十二套民宅,那就得这十二套宅基地全都批完,才能另起一排批新的。
结果谢虎山这套宅基地,直接越过了那排还没批完的宅基地,等于是单给他起了一排新的。
虽说如今手续在手里,可是奶奶考虑这么干容易让大伙背后对谢虎山指指点点。
“我办这事之前挨家挨户问了,咱们三队大伙都没意见,要是有人反对,我也不敢去这么干。”马老五对奶奶说道:
“您老就放心,没人挑这点儿小毛病,虎三帮咱们三队做了多少事,大伙心里都记着呢。”
谢虎山一直没弄明白马老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这事办的,让大爷和二叔对他感激涕零。
整得大爷和二叔跟他喝酒时,二话不说上来就哐哐一人炫了一碗酒表达谢意。
毕竟绝大多数农村人,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次盖新房的机会,宅基地和房子顺不顺心,都是一辈子。
在大爷和二叔眼中,阴阳两宅,生养死葬,那是农村头等大事。
大爷谢启茂平时那么不爱说话的人,今晚酒桌上的话比他半个月说的都多,可见谢虎山宅基地这件事,马老五办的多让他开心,此时酒过三巡,大爷满脸通红,正拍着胸脯扯着嗓子大声跟马老五表示:
“老五哇,以后队里有啥事你尽管说,不管啥事,不管大伙是否支持,反正我们哥俩肯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
二叔谢启丰也在旁边点头附和:“那必须的,五哥以后在老谢家说话,好使,我大哥上班忙,你就喊我,让干啥干啥,绝不打磕巴。”
这顿酒谢虎山没资格上桌,负责在旁边伺候酒局帮忙倒酒,此时一听大爷和二叔的口风,再看看马老五的反应,就知道要坏菜。
果然,听到谢启茂,谢启丰两兄弟都拍了胸脯,马老五开口说道:
“是,我明白,你们哥俩在咱们三队那人性都是数一数二的,谁提起来都得竖起大拇哥,夸你们仁义,队里眼下确实是有点打紧的事,可是吧,这还有点不好张嘴呢……”
“说吧,啥事。”谢启茂把酒碗放下,看向马老五。
东屋的大妈,二婶本来就跟桃子,奶奶一起留意着这屋喝酒的动静,此时听见马老五说有事,都不用奶奶吩咐,大妈和二婶就挑帘进来主动表态:
“老五,有啥事不好张嘴的,说,只要我们家能帮的上,肯定帮。”
“这事吧你们肯定能帮,但我怕你们不乐意。”马老五犹豫一下,看看谢虎山:“三儿啊,我们长辈说话,先出去。”
“马老五,你让我知道趁我大爷二叔喝醉酒……”
“出去!有你啥事!”大爷照着谢虎山的脑袋啪的来了一下:“还有,别开口闭嘴老五老五的,老五那是你叫的?喊五叔!”
谢虎山捂着脑袋指了指马老五,乖乖下地站到堂屋听里面说话,大妈说道:“老五,啥事你就说。”
“这不农闲,各生产队都张罗操持开全体会,选明年的生产队长,队委会了嘛,咱们队也准备操持了……”
“就这事,还用你张嘴,肯定选你。”谢启丰对马老五说道。
他寻思马老五半天张不开嘴,是说啥事呢,原来是选生产队长这事,这事就算马老五不帮忙,三队大伙也都得选他,虽然马老五遇到事性子软,但是人是好人,选举的时候社员又不是傻子,关乎切身利益,私底下拉选票这种事,其实作用不大。
你能让大伙年底多分红,不拉票脾气臭,大伙也选你。
你说的天花乱坠,结果年底大伙跟你喝西北风,再拉票那也屁用没有。
马老五当队长也有六七年了,大伙挑不出什么毛病,也没人跟他争,所以今年选队长,肯定还得是他。
“不是,我跟会计,保管,妇女队长啥的开了个小会,我的意思,明年呢,咱们三队让虎三当队长。”
大爷,二叔顿时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因为摸不清楚马老五这么做的目的。
大妈是妇女,男人不方便说的话,她能说,就算说的不对,还能有自己丈夫骂一句啥也不懂的妇道人家来找台阶,所以此时对马老五问道:
“老五,你好端端队长咋不干了?虎三那才多大岁数,他哪能服众,庄稼把式还啥也不是呢,再说,他帮大队看着轧钢厂,也没空下地。”
还没等马老五说话,东屋的奶奶都在桃子搀扶下走了过来,想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孙子刚十九,过完年才二十,打解放以来,中坪大队最年轻的生产队长那还是韩老狗保持的记录。
韩老狗二十四岁就当了中坪生产九队的队长,可那时候跟现在不能比,韩老狗七八岁就是儿童团成员,真给八路军送过信放过哨,十几岁就参加了农会,所以他当队长那会能服众,可孙子谢虎山捆麦子都捆不利落呢,跟韩老狗的经历完全没法比,真当了队长,下地干农活都能让社员给挤兑住。
马老五拧身要去拿自己的烟袋,二叔谢启丰递给他一根劳动,帮他点着,马老五夹着烟笑道:
“六婶啊,大茂,老二,不瞒你们说,这次我跟张部长他们去外地领机器,算是明白了,虎三这小子真有本事,生产东方红的一拖,那是多大的农机厂,门口都是求爷爷告奶奶等着拿钱买机器的,随便拉一个打听打听,不是某某县农机管理局的领导那也是某某公社的干部,全是领导,可怎么样,领导你也照样买不着,干等着。”
“结果我们满脑袋高粱花子的农民去了,愣是不用排队,按照虎三教的,到那一提厂里某领导的名字,人家门卫给联系一下子,当时领导就出来乐呵呵接我们,到里面给写张条,拿着条子就能去交钱提车,走的时候人家还跟我们打听虎三这小子最近咋样,等有空了找他喝酒来。”
“哪个农村小伙子,能跟好几个农机厂的领导称兄道弟,关系处这么好,这是能耐,这是本事!”
“大队添了这么多农机,肯定能闲出不少人来,因为地里活能减轻不少,闲出来的人怎么办?肯定得想方设法干点副业,不能家里蹲着吃白饭,虎三当队长,抓全面,我给他当副队长,接着抓劳动生产,他只要带三队闲出来的人搞副业就行。”
“为啥让他当队长,因为今年不让他当,明年这便宜咱三队就占不着,大队肯定让他把闲置的人集中起来干点啥,那时候三队再开口,黄瓜菜都凉了,反正话我说完了,你们哥俩也都是咱三队的,是便宜外人,还是咱三队自己得实惠,看着办吧。”
马老五可能不是中坪生产大队农业水平最出色的生产队长,毕竟有几个队的队长还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论起种地的经验,马老五在他们面前使不出手。
可是论脑袋瓜子,虽然他胆小怕事,外号二面肥,但恰恰代表他性格非常谨慎,遇事喜欢琢磨。
他跟着张诚,葛宝生去领机器时就已经想了一路,这么多机器,别说中坪公社,放眼整个阳县,都没有哪个大队有中坪大队这么阔,两台履带式,两台脱粒机,五台四轮外加一大堆农机,比起一些偏远公社的下属农机站都富裕。
一下子添置了这么多机器,大队能解放多少劳动力?
肯定到时候大队得组织闲置的劳动力去干点其他什么副业,与其等别人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如他马老五先未雨绸缪。
虽说成立农机管理站之后,大队下属的十九个生产队都能免费用,但马老五可不准备只是免费用,生产三队现在手里有俩钱,如果该社员们干的活,队里出钱让农机站把活干了,是不是社员就能空出来?
空出来之后,那肯定是让谢虎山带着挣钱改善生活,要想占这个便宜,必须得给谢虎山套上缰绳,让他先当生产三队的家,再去干大队的工作。
这样有什么好事,谢虎山才能名正言顺优先考虑生产三队。
这就是马老五自己琢磨出来的比较粗糙的想法,所以马老五思来想去,先把宅基地这事私下跟三队其他人商量一下,得到同意之后替谢家办了,然后趁着谢家感激的时候,把这事提出来。
“二面肥,你这点脑子都用在琢磨你三哥身上了,你是个狠人啊……我不干!”谢虎山在堂屋哭笑不得的开口。
感情搁这等自己呢,好家伙,一块宅基地就想给自己忽悠得套上缰绳拉磨,管一个生产队可和管轧钢厂不一样,轧钢厂他说了算,都是外地工人,不满意说开除就开除,生产队里都是坐地户,那都是活爹,真跟自己对着干,自己也不能把对方开除出队。
“你瞎说啥!甭管你选不选,那都是你五叔瞧得起你!”谢启丰对着门口不满的说道:“咋说话呢!”
“可虎三儿还管着轧钢厂那摊呢……”大爷谢启茂则有些犹豫,自己侄子手底下还一个轧钢厂呢。
“要我说老五都开口了,那虎三就选呗,反正他那厂长一天也不用干活,那副厂长老蒋天天累得跟驴一样,我也没看见他伸把手,那叫一个懒。”大妈在旁边说道。
惹得奶奶直看大妈,说她孙子懒,虽然是事实,但她很不爱听。
“没事,不答应也没事,强扭的瓜不甜,真不当,大伙也不能说虎三,最多就是骂我,谁让我办宅基地这事的时候,跟大伙说是因为虎三愿意当队长带大伙挣钱,现在虎三不当,那大伙肯定骂我说瞎话,不骂虎三,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我挨骂挨惯了。”马老五故意说道。
“要不问问虎三他咋想的?”二婶周红梅小声的开口。
谢虎山在门外戳了半天,就听到二婶一个人说了句合适的话,正想借机进来,二叔已经开口:
“问他一个孩子干啥,家里有事都听大哥的!”
“咋说话呢老二,咱家都听妈的。”谢启茂纠正了一下弟弟的话。
谢启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妈还在旁边,朝母亲憨憨一笑:“妈,我说错了。”
“没说错,外面的事妈一个小脚老太太,啥也不懂,你说得对,让你大哥作主。”奶奶对谢启丰说道。
看到屋里人都看向自己,谢启茂犹豫半天才开口:
“要是大伙都看得起这孩子,那就让我们家虎三试试?可说好啊,老五,你自己得看好他,一看事不对,该撸就撸他,不能由着他撒欢,这犊子野啊,上次贷款那事,要不是小杨书记看我要憋屈死,偷摸告诉我说虎三没贪污贷款,我当时跳河寻死的心都有了。”
马老五一听谢启茂答应,蹬上鞋就朝外走:“得嘞,后天咱三队选举,选明年队委会成员!”
经过堂屋的时候,不敢看谢虎山,仰着脑袋朝院子里走,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磕死在谢家。
等马老五走人,谢虎山这才进了屋,看看还觉得自己被人看中选队长还挺开心的家人,小声开口:
“这招叫戳傻狗上墙,我打小就给老猛,韩老二他们用,我做梦没想到,马老五把这招学会,用我身上了,完了你们还挺开心。”
“狗就狗呗,那么大块宅基地,你当一年队长能怎么的,多少人想当那还当不上呢。”大妈听谢虎山还敢抱怨,不满意的说道:
“说出去也好听,我侄子又是生产队长,又是轧钢厂厂长,还是治保主任,再说,你是队长,队里谁还能怎么着你?”
谢虎山拿起筷子夹着菜朝嘴里送,伺候大爷半天酒局,最后让大爷给自己卖了:
“算了,跟你们说不明白,这是一计,马老五这不是让我当队长,这是让我当牲口,你们还没反应过来呢,就是因为他不是队长,他才能更好的怎么着我。”
两天后,生产三队在队部药王庙召开了全体社员会,选明年的队委会成员,其实主要是选生产队长,其他职务那都没那么重要。
这年头,社员选生产队长非常公开,只要不是成分不好的四类分子,或者不满十六岁,队里哪个人想要报名参选,就可以让会计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但是之前不报名参选,当天就别指望黑板在临时增加他的名字。
就是一块黑板摆在前面,赵会计负责写正字,听社员们依次用嘴说自己选谁,都不用浪费纸去写人名。
最后统计哪个参选人正字多,哪个人就当选,简单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