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78 第12节

  再是乡里乡亲,也不能这么做,那不等于给她的馄饨上眼药吗?

  “你……”她眉头拧起,想要说话,谢虎山已经抢先一步把烫手的丸子汤放在案板上,吹了吹发烫的手掌,用力捏捏耳垂,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表情痛苦的说道:

  “不行了,实在吃不下了,你跟大婶把包子吃了,丸子给我剩两个尝尝味就行。”

  说着就朝摊位最后面的没人地方走去,韩红贞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提着裤子走路的谢虎山:“你要干嘛,挺大个人了不知道害臊吗,去茅……”

  “我吃撑了,松松裤腰带有什么害臊的?”谢虎山头也不回的走到没人的角落,松了松裤带。

  等松完裤带再回来,看韩红贞嫌弃的把丸子和包子推到案板一角,谢虎山走过去拿起一个包子递给她婆婆:“大婶儿,吃包子,我吃不下去了。”

  “这孩子,挺贵的吃食,你自己留着吃……”韩红贞的婆婆连忙推辞,乡下人吃点荤腥不容易。

  谢虎山把包子塞对方手里说道:“我刚才从馄饨摊一路吃过去,您没瞧见啊?我真吃不下去了,嗝儿~”

  “我吃了一碗馄饨,一根油条,一碗豆腐脑,一碗骨头汤烩饼,一碗油炒面,一根炸排叉,一个麻酱烧饼,一……”

  他报着刚刚吃完的食物名字,让韩红贞和她婆婆听的一愣一愣,再加上此刻他又大方请她们两个吃东西的举动,让两人顿时警觉起来,婆婆打量着谢虎山,迟疑说道:

  “虎山,这孩子别是出啥事了吧。”

  “嗯?”谢虎山不解的看向对方:“我没事啊,就是肚子撑得慌。”

  “妈我觉得你说的对,这小伙儿肯定是遇到什么想不开的事了,准备吃完……那啥,韩家楼前几个月就有个小伙儿是这么没的,走之前大吃了一顿,吃完就跳河了。”韩红贞此时也走过来,打量了一下谢虎山的状态,对婆婆压低声音,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劝住他,我去牲口市找咱大队的人过来,他不对劲儿,咱农村哪有好人这么吃东西,那肯定是想临走之前……”

  婆婆对韩红贞的话显然颇为认同,一把攥住谢虎山的手腕,由着韩红贞去喊人,自己则语重心长的开导一脸茫然,忽然就被定义为想不开要寻短见的谢虎山:

  “孩子,可不能想不开啊,父母没了,你奶还活着呢,再说,你这死法它费粮食啊,人家老话是让做个饱死鬼,不是撑死鬼。”

第28章 我是组长

  谢虎山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赶次集,来的时候是骑着自行车来的,回去是被中坪大队去集上挑牲口的人放在驴车上拉回去的,旁边还放着用饭盒盛着的包子和丸子汤。

  一上午,辕门桥大集赶集的人都已经传开了,有个中坪村的小伙子想不开,要自杀,死之前想要吃顿好的。

  没等晚上开家庭会议,自己被驴车送到家时,谢家在附近的亲戚全都收到信赶来了,大妈,二叔,二婶,甚至在其他生产队和邻村的几个谢家分支的长辈也风尘仆仆赶了过来。

  要不是自己死活劝住,二叔已经准备骑着车子去给自己远在几十里外的舅舅家送信。

  生产队长马老五也收到信赶了过来,坐在炕沿一角,表情疑惑,可能在场就他一人觉得谢虎山不是想不开要自杀的人,这犊子脸皮厚的坦克都打不透,跑县城骗大粪的事都能干出来,他会想不开?

  此时,奶奶左手攥着谢虎山的手,右手握着手绢擦着眼泪,看着帮忙把自行车骑回来的韩红贞表情严肃的讲述他孙子如何想不开,以及自己和婆婆及时发现并救下他的事情经过。

  “虎山啊,奶不挤兑你了,行不,奶都听你的,你别吓唬奶。”老太太听完之后,握着孙子的手都忍不住哆嗦,此时抖着嗓子轻声说道。

  大妈在旁边也说道:“虎三儿,你不能把大妈哄好自己就想不开,你觉得委屈跟大妈说啊,你要没了,我和你大爷咋有脸下去见你爸妈?”

  谢虎山表情绝望的看向韩红贞,语气虚弱的指着她说道:

  “你那个脑子多少沾点儿大病,就欠让小老道给你扎几针。”

  “我吃饭的时候怎么就愁眉苦脸了,怎么看上去就像想不开了?我愁眉苦脸,那是因为想不开吗?那不是因为撑的吗?”

  “再说我要想不开撑死,我不会去县城下馆子撑死自己?非得去集市上吃点儿不值钱的馄饨烩饼?死都死了,还非得这么小家子气?”

  “地震都没震死我,怎么到你手里给我判死刑了。”

  看到孙子指着韩红贞的架势确实不像想不开,倒像是要找对方打一架,奶奶连忙抬手把谢虎山的手按下来:

  “人家四丫头也是好心,你跟奶说实话,真没想不开?”

  “我真没有,不信你问五叔,我早上从家拿着两块钱走之后,就去找了五叔,说要去集市上转转,尝尝各家的吃食,研究研究怎么搞咱队的副业。”谢虎山看向角落的马老五说道。

  马老五看到谢家一堆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连忙点点头:

  “啊对,虎三儿是这么说的,他不是要参加咱队副业组嘛,再加上收粪有功,我安排他当馄饨烧饼那一摊的组长,昨晚特派员小冯找他有事,所以我没来得及带他去见见小韩和她婆婆,他今天早上说自己去看看,我就告诉他去辕门桥,刚才我还纳闷呢,怎么去一趟回来就要想不开了。”

  “那你也没和我说清楚,你要告诉我实话……”韩红贞听完就意识到自己猜错了,想说句道歉,可看到对方瞪着自己的欠揍模样,又忍不住辩解了一句。

  这句话倒像是捅了马蜂窝,谢虎山的语气中满是愤怒与不甘:

  “你他妈到给我说话的功夫啊,三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被你领过来,不由分说跟逮猪一样按住我,唯恐我跑了!塞驴车上就给拉回来了!完了你还提前蹬自行车回来报信儿!你告诉我,我怎么跟你说清楚?”

  “那仨老爷们,我跟他们一劲的说我没事,放我下来,结果不知道是哪个队的大傻子,跟同伙儿说我这么年轻就想不开,很有可能是癔症,听人说灌口大粪就能醒过来!吓得我一路上嘴都没敢再张开,我咋说清楚?”

  “而且你自己说说,你干啥了,让三个大老爷们把我塞车上之后,你是不是把我鞋脱了,完了挂自行车上给带回来了。”

  韩红贞小声辩解道:“我那是怕你半路跳下去跑了,还要闹着寻死。”

  谢虎山捂着脑门:“那我鞋都脱了,你为啥还跟车把式喊,让他把我裤带还拽下来?”

  “怕你一心想死,光脚跳下去跑了。”韩红贞低下头去。

  自己的确是怕对方铁了心寻死,所以把鞋拿走之后,还让车把式把谢虎山的裤袋抽走,这样就算谢虎山跳车,提着裤子也跑不远,能及时抓回来。

  “这主意多损啊,我他妈光着脚在车上提着裤子,别说下车跑,那破驴车颠簸动静大点儿,裤子都直往下掉!”谢虎山几乎声泪俱下的说道:

  “这一路上遇到的人都跟看怪兽一样看我!是个人就问车把式和那俩大傻子,我这个流氓是从哪逮的!”

  “我本来没有想不开,但现在让你收拾的非常想要寻死,,你真是个狠人儿!”

  外面响起韩老狗洪亮的声音:“虎三这小子上午见我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就想要寻死了?”

  随后门帘一挑,韩成松从外面走了进来。

  屋里的众人赶忙都和韩成松打招呼,谢虎山一副看见亲人的表情:“二大爷,我受老委屈了,大队得给我做主啊,让我奶给你说说我都遭遇了啥。”

  等其他人说完,旁边韩红贞也朝韩成松打了个招呼:“二大爷。”

  “四丫头怎么也在这儿呢,有日子没见着你了?”韩成松看到韩红贞,有些意外,笑着点点头。

  “行,让你奶跟我说说,我听听,谁敢给你小子委屈受?”韩成松先朝奶奶喊了一声六婶,随后才挨着马老五坐下,对谢虎山问道。

  谢虎山满怀希望的看向自己奶奶,在他看来,奶奶说故事那比自己说得好,尤擅夸张,没想到自己奶奶轻描淡写的对韩老狗说道:

  “嗨,虎山这孩子属狗的,赶集看见好吃的就走不动道,吃得太多,把四丫头吓坏了,以为他想不开要寻死,毕竟韩家楼之前不是出了一档子事嘛,也是个大小伙子,因为亲事黄了,没想开,自己去集上大吃了一通,吃完跳河了,所以四丫头喊了咱大队赶集的几个叔伯,把他用车帮忙拉回来了,不赖四丫头,她是好心,还得谢谢她,知道在外面照顾一个村的乡亲。”

  “嗯?”谢虎山震惊的看向奶奶,一把年纪看见领导怎么还不实话实说了呢?怕给领导添麻烦?

  自己说的诸如逮猪式抓人,脱自己鞋,抢裤带这些凄惨遭遇,奶奶一点都没提。

  “吓我一跳,过来的路上,我还寻思虎三儿不是心眼小想不开的孩子,韩家楼那事我听说了,那孩子没出息,死都死了,还祸害家里的钱和粮食。”韩老狗听完之后,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那就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大队部还有不少事等着我呢。”

  又看向韩红贞:“四丫头,下次遇事问清楚,不是哪个孩子都跟韩家楼那小子一样,虎三儿就是单纯能吃。”

  他是大队书记,队里一堆工作等着他,看到谢虎山没事,就准备起身走人,谢虎山马上开口说道:

  “二大爷,你等一下,刚好人都在这儿,省得晚上还得让您再跑一趟,趁现在我说个事,二大爷和五叔就当个证明人。”

  韩红贞看到谢虎山要和谢家人说话,就准备悄悄朝门口蹭去,刚转半个身,就被谢虎山喊道:“那谁,那四丫头,你去西屋等我会儿,等会我说完几句话,带你跟我一起走。”

  “跟你干啥去?还有,你刚才喊我啥?”韩红贞先是茫然的看向谢虎山,随后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瞪着谢虎山。

  韩成松喊自己四丫头,那是辈分摆在那,这个缺根弦儿的毛头小子居然也学人喊她四丫头?

  “我听韩书记这么喊你,挺亲切,还有,注意语气,我是组长,组长称呼组员亲切点儿有毛病吗?”谢虎山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婆婆和咱那组的锅碗瓢盆还都扔在辕门桥,你不跟我去取啊,咋的,让你婆婆自己把车拉回来?”

  韩红贞想要开口说话,谢虎山一瞪眼:

  “憋说话,没听五叔刚才说了吗,我现在是组长,听组长话,去那屋等我一会儿,回头再跟你算账。”

第29章 土匪会流氓

  等韩红贞走出去,屋里的人都看向谢虎山,谢虎山环视一圈,取出香烟给各位长辈发了一支,笑着说道:

  “也不是啥大事,但是我觉得不大也到了该说的时候了,所以早上我找韩书记提了一嘴,让他晚上过来给我当个见证人,正好趁现在,我们老谢家的二爷,五爷和二大爷也都在,我们队长五叔也在,正好把话说清楚,省得晚上再折腾一趟。”

  几个谢家的长辈,谢老六那一房的大妈,二叔,二婶都看向他,尤其大妈陈春香,这孩子早上说让她晚上来的时候不要提这件事,可自己怎么现在又说起来了?

  “嗯,说吧,我也听着。”韩成松本来准备走人,看到谢虎山有话要说,又再度坐下,接过香烟说道。

  奶奶坐在炕上低着头,沉默不语,以为孙子要把自己做的事当众说出来。

  “是这么回事,前几天,大妈找到我,说我都这么大了,到了该娶媳妇的岁数了,父母没得早,她这个当大妈的,得替我操心,所以她和大爷找我奶商量过,准备让大爷托托关系,把我弄去兽医站顶我大爷的工……”谢虎山对着其他几名谢家长辈和韩成松说道。

  陈春香眼珠子当即瞪圆,这犊子果然要当众改口,不过没等她开口,谢虎山已经继续说道:

  “这事我不能同意,我知道我奶,我大爷,大妈都是为我好,惦记我,心疼我父母走得早,但大爷真要安排工作,那也该是给大秀安排,跟我没关系,我也用不着,我今天让韩书记给我当个见证人,就是当着各位长辈说清楚,谢虎山再怎么杂碎,也不抢自己妹子的东西,所以也都别再劝我,还有,大秀嫁人之后,我大爷,大妈不能膝下无人,生养死葬由我这侄子负责,就这么件事,韩书记,您帮我跟大伙说两句,以后都别提这事了。”

  虽然早上谢虎山特意去见了韩成松,但韩成松不知道他晚上请自己过去是要说什么,现在听到谢虎山说出的话,韩成松有些震惊。

  现在新中国虽说成立这么多年了,但农村重男轻女的观念仍然根深蒂固,谢虎山的奶奶,大爷,大妈都要让他继承家业,换他帮谢启茂夫妇养老,这在韩成松听来非常合理。

  毕竟大秀是个姑娘,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嫁的近些还好,离着三五里路,十天半月走着就能回次娘家,可真要是嫁出去超过五十里,交通不便,那女儿与娘家,也就剩下过年才回来住两天的情分。

  等大秀嫁人,谢启茂两口子膝下没有儿子,谁来帮忙养老,那肯定是谢家的侄子,就算不是谢虎山这个侄子,也得是亲弟弟谢启丰的儿子,既然要靠侄子养老,自然也要把家底留给侄子,这事安排的合情合理。

  可谢虎山现在说出来的话,是他给谢启茂夫妇养老,但两口子的家当还是给大秀,这反而不常见。

  说白了,这话说出来,该害怕的是谢启茂两口子,谢虎山不碰他们的家业,真等两人老了,谢虎山反悔不给两人养老,村里人也指责不了他,反而还得笑话两口子当年留给闺女的举动糊涂。

  你家产都给了闺女,到老了才想起侄子?

  侄子跟你说留给妹子可能是客气话,那给你养老送终的话也可以是客气。

  可自己这个大队书记是外人,人家谢家的家务事不好多说,既然谢虎山自己拿定了主意,自己能说的只能是夸几句家庭和睦,长辈疼儿孙,儿孙有志气,想到这里,韩成松咧嘴一笑:

  “好啊,六婶,大茂两口子都是明事理的人,这事长辈们做的没毛病,可晚辈说的更好,虎三儿这孩子有志气,这是好事!敢当着大伙儿说出这种话,他就比那些孬种强,日后出息小不了!行,你小子既然这么说,二大爷就替你当个见证,以后这事大伙就都不用再提了,按虎三儿说的办!”

  奶奶和陈春香都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谢虎山把这事说成了他们商量好要给谢虎山,谢虎山自己不要,把奶奶之前说的话轻描淡写的遮下了。

  韩成松说完就准备走人,一屋子人也都顺势起来朝外走,等把其他人都送走,只剩下大妈和奶奶回了房间,谢虎山看向两人:

  “我奶怕大爷大妈老了没人养老,这次不用怕了,大爷大妈怕大秀受委屈,这回也不用怕了,我最怕家里鸡毛蒜皮,现在也没事了,皆大欢喜,对了,大妈你不说给我奶晚上送包子吗,包子呢?”

  陈春香本来单独留下对着婆婆就有些底虚,听到侄子的话顺势开口搭话,抹了抹眼角:

  “妈,我去把中午食堂带回来的包子拿来,留着你和虎三儿晚上吃,对了,晚上让老大过来,跟虎三儿他们爷俩喝点儿,一眨眼,虎三儿都到了可以喝两盅的年纪了。”

  “别怨妈,妈不是不心疼你和老大。”奶奶坐回炕上,叹了口气,对大儿媳妇说道:“大茂是我亲儿子,我是心疼们才这么办,不然……”

  “我明白。”陈春香起身一溜烟跑了,谢虎山看向奶奶:

  “行了,奶,您在炕上坐着吧,一会我大妈肯定得把大爷也带来,两口子变着法的哄您开心,我先去辕门桥把队里的馄饨车拉回来。”

  说完谢虎山走回自己那屋,韩红贞本来站在门口听那屋谢虎山说话,此时听到脚步声朝这边走来,连忙退回炕边虚坐下,仰着头看向墙上贴着的伟人画像和一副毛笔手书的语录:

  “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谢虎山撩开门帘,看向装模做样的韩红贞:“该走了,这屋又不隔音,我都说了要去拉车,你怎么还搁我这屋装听不见呢?咋的,组长说话不好使啊?”

  “没经过全体组员投票,你怎么就成了组长了。”韩红贞走出来,嘴里不满的说道。

  谢虎山推着自行车走出院门,自己先骑上去,随后等着韩红贞坐上后座,韩红贞侧身坐了上去,谢虎山蹬起自行车理直气壮说道:

  “不满意找二面肥去,他收了我好处,才安排我来你这组当组长。”

  韩红贞愈发觉得这小子脑袋缺点儿啥,给生产队长送礼走后门都说得理直气壮,试探的问道:“你送啥他好处了?”

  “大粪。”谢虎山没好气的说完,随后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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