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昆摆摆手,示意不需要。
葫芦口事实上是个天然的避风港。现在,沿着码头停泊着大大小小几十艘渔船。
在李建昆看来,这些船都不具备远洋的能力,他猜想,人从这里登船去意大利,只怕中途还要转大船,又或者,走私船主胆大到他难以想象的程度。
此行,他就是想找到这名和李坚强有过交易的走私船主。
先找到他,不轻举妄动,剩下的交给大檐帽。
或许是因为李建昆一身打扮十分体面,看起来像个不差钱的主儿,很快,又有个尖嘴猴腮的人凑上来:“是不是找货啊兄弟?”
李建昆心里亮堂,这人就是走船的本地通常用“走船”,来形容走私。
“不找货,是找渠道。”他说。
“渠道?”
“去外面的渠道。”
尖嘴猴腮的家伙瞬间明白,笑嘿嘿说:“有!只要是葫芦口有的买卖,没有我陈四儿不知道的,我不干这个,但我可以给你介绍,你给笔介绍费,能行不?”
为了看起来像模像样,就介绍费,李建昆还和他讨价还价了一番,最终确定为二百块。
“你要去哪儿?”陈四儿问。
“意大利。”李建昆说完补充一句,“普拉托。”
“那得找刘坨子。”陈四儿立马对上号。
“只有他一个?做独门生意,价格只怕不太好谈啊。”李建昆道。
陈四儿随口敷衍两句,说都是一个价。这和他没关系。
通过他的话,李建昆确认了想要的信息:走船带人到意大利的,应该只有这个刘坨子。
他八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陈四儿带着他,离开码头,两人曲里八拐,来到一个白墙黑瓦的院子,里面有赌钱的声音传出来。
院儿里有人把守,陈四儿笑呵呵说:“找刘坨子的,有业务。”
把守的其中一人,让他们等着,自己则去喊人。
据陈四儿说,这是个赌场,眼下这档口春节还没过完,没什么生意,许多走船的老大,喜欢搁这儿赌钱,也算是一个固定的接单地点。
陈四儿的任务完成,拿着二百块,美滋滋走了。
不多时,李建昆在院儿里见到刘坨子,他带着两个跟班从屋内走出来,此人后脖子上有颗婴儿拳头大的肉瘤,难怪叫这个外号。
“一个人?”刘坨子上下审视着李建昆。
“不是,我要先找到渠道,一批工人,弄到普拉托,我想知道你这边靠不靠谱。”李建昆说,这么说的目的是想循序渐进,套刘坨子的话。
“我不靠谱就没人靠谱了,”刘坨子问,“你在普拉托搞服装生意?”
李建昆点点头。
刘坨子突然说:“ciao。”
李建昆微微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冒出个“乔”字。这时,刘坨子的脸色却一下变了:“抓住他,这人有鬼!”
李建昆这才反应过来,这怕不是一个意大利语,他拔腿想逃,发现为时已晚,院门被人堵住……
第844章 策反
!
嘭!
啪!
李建昆没有束手就擒的习惯,他奋力冲向院门,刘坨子的两名跟班和护院的人,却不让他如愿,双方打成一片。
这么大的动静也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
有几人冲出来,和护院的人应该是一伙的,加入战局。
李建昆本就双拳难敌四手,这下更是形势不利,脸上遭了一拳,腰间受了一腿,接连中招。
“这小子什么人?”
“鬼知道,挺能打的。”
“这么想不开,跑这儿来闹事。”
不少赌客也从屋内跑出来看热闹,多半是老大带小弟的组合,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凶悍,李建昆仿佛进入了恶人谷。
他被束缚住了,无法再动弹。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个天籁般的声音:“住手!放开他。”
“嗯?”刘坨子循声望去,挑起眉头,“怎么个意思啊疯子,我的事儿你也要管?”
“坨子哥,我先问一句,他怎么得罪你了?”被他称呼为疯子的人反问。
“我怀疑他是‘鬼’!”
所谓鬼,即对公安、工商等各种便衣人员的统称。
葫芦口走私活动猖獗,执法部门每年都会有几次行动,查封走私货,抓些走私船主,然而始终无法根治问题。
刘坨子的话,使得现场众人看向李建昆的目光,顿时充满敌意。
“你怀疑错了,”疯子说,“他不可能是鬼,我认识他。”
“哦?”刘坨子问,“他谁啊?”
“有些人应该听说过吧,”疯子扫视过周围的人,“咱们县有人拿出三千万替父还债。”
嚯!
此言一出,现场一阵躁动,这件事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
三千万呐!
想不到传说中的人物,今天见到活的了。
疯子解释说他有个亲戚是石头矶镇人,之前拜托他去帮忙要钱,大年三十那天他见过李建昆,不可能认错。
“坨子哥,怎么样,知根知底了,是个误会吧。”他说罢,带着两名跟班上前,推开束缚住李建昆的人。
刘坨子眼珠子骨碌碌转着,突然说:“我不信!”
这王八蛋见财起意了……疯子心想,能拿出三千万的人,甭管他怎么拿出来的,再弄出百八十万,估计是抬抬手的事。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捞营生,他都没听说过,谁攒到百八十万。
黑一手,说不定就是一世荣华。
但是,疯子不能让他如愿,由于亲戚的关系,疯子知道更多事,对这个李建昆是打心眼里敬重,他挑眉道:“你要这么说,今天这人我还必须带走了。”
“疯子,你要跟我杠?”刘坨子微微眯眼。
“我说这么多,你直接一句不信,搞得好像我在骗人一样,你这么不给我面子,凭什么让我给你面子?这人再怎么说,也对我亲戚有恩。”
后面一句,疯子是说给周围其他人听的,他想带走李建昆,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呵呵,疯子,是越来越本事了。”刘坨子眸子里寒光掠过,随后同赌场的人搭起话,他过来赌钱,只带了两名跟班,硬干的话,不是疯子三人的对手,疯子这家伙出了名的能打,但他很自信赌场的人会站在他这边。
事实也确实如此,看场子的人受刘坨子的拜托,纷纷开始摩拳擦掌。
就在这时,疯子从黑色皮夹克里,抽出两把匕首,左右手各拿一把,“这人我今天保定了,谁想身上多两个透明窟窿,大可以试试!”
看场子的人:“……”
疯子之所以叫疯子,是因为他真的疯,进入某种热血上头模式后,做事完全不顾后果。
赌场的人乐意卖刘坨子一个人情,但是,远没有到能替他拼命的份儿上。
“走!”见赌场的人被镇住,疯子一声令下,他的两名跟班拉着李建昆火速撤离,他手持匕首,背朝院门,缓缓退出去。
“疯子,这事儿没完!”刘坨子怒吼。
疯子马不停蹄把李建昆送出葫芦口所在的小镇范围,来到出山的大马路上才敢喘口气。
通过很多细节,李建昆能看出来,刘坨子在当地很有势力,要稳压疯子一头,甚至还不止。
疯子让他马上离开,以后别再过来。
他却不能一走了之。
“兄弟,谢了,我这么一走,你肯定摊上事了吧。”李建昆说。
疯子是个胡须拉渣、蓄着长头发的大龄青年,约莫三十左右,他咧咧嘴说:“我是个文盲,不会说大道理,反正我就觉得,你这样的人不能出事,我嘛,烂命一条,算命的说我命很大的,没事儿。”
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他的两个跟班,却是一脸苦瓜相。
“刘坨子很厉害?”李建昆打听。
疯子迟疑一下,点点头:“干我们这行的有三种,第一种一般是刚进行的人干的,只负责接货,有些大船从外面把货运过来,但是太扎眼,不好靠港,这些人就开小船去把货运上岸,说白了,赚个运费。
“第二种自己跑船干,基本在外面有点人脉,手底下有一帮愿意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就是这种。
“这两种都是走货的,还有一种,主要走人。这种人路子更野,挣得多,势力也更大,心黑得很。刘坨子就是这种,还是搞得最大的一个。”
李建昆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一种厌恶,遂问道:“你以后即使实力到了,也不会学刘坨子?”
“肯定不学他呀!”疯子情绪激动道,“他这种其实在我们这行里,一点不受待见,我们走货,说白了,拿自己的命挣钱,不害人不是?他那种可以说是拿别人的命赚钱,远洋偷渡,船在海上一走几个月,很多人都熬不过去,死了也就直接扔海里喂鱼了。
“上面隔三差五来查,主要是想抓他这种人,搞得我们也不得安宁。葫芦口这边如果只有走货的,保证不会查得这么勤,说你不信,老百姓都会替我们打掩护,我们搞过来的货,市面上确实没有嘛,要不然在华侨商店里,得凭外汇券才能买。”
李建昆若有所思问:“刘坨子不好抓是吧?”
“这家伙路子野的很,每次上面有行动,人还没到他就溜到海上去了。”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李建昆脑子里冒出来,一箭三雕,既能达成他自己的目的,又能免于疯子遭刘坨子报复,还能替本地除掉这个走私人口的头子。
“刘坨子再厉害,也抵不过你们这么多不待见他的人吧。”他说。
疯子怔了怔,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既然他的存在,对你们也没好处,你们为什么不联合起来,把他打倒?”李建昆问。
疯子眼前一亮,好像,也不是不行呀,反正刘坨子肯定要找他麻烦。只是以前还真没人想到这么干过。
“你来联合人,然后逮准机会行动,打掉刘坨子在当地的势力,把他抓起来交给我,我帮不上其他忙,可以拿些钱出来,这样应该更方便你行事。”
李建昆说。
刘坨子的存在,对于走货的人来说,既然没有任何好处,另外,他们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走船,无非就是为了钱。
打掉刘坨子,既有好处,又有钱赚,有什么理由拒绝?
“把他抓起来交给你?”疯子重复他的话。
“我来葫芦口的目的就是为了抓他。”
“啊?”疯子瞪眼,一副“你难道真是鬼”的模样。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镇上有些人家的孩子,前两年应该就是坐他的船,偷渡去意大利,现在一点音讯没有,八成是没命了,他们找到我,希望我能帮他们讨个说法,说什么呢,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打掉走私人口的渠道,让这种祸事以后不再发生。”李建昆解释说。
疯子恍然,清楚李建昆事迹的他,倒也不怀疑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