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靠厂,说白了,那都不是撬,而是明占
至少他们普通老百姓的理解是这样。
李建昆仍是那句原话,“不试试怎么知道?”
“唉!”解友明长叹口气。
这大概就叫作不撞南墙不回头。
村子里住户不多,很宁静,倒确实适合养老。两人走上一座小山岗,在一堵红砖小院外停下。
李建昆踮脚打量,小院里头有一联三间红砖平房。
搁这年头也算殷实人家。
“咚咚!”
解友明抬手敲门。
不多会院内传来动静,贴着新年画的木板门吱呀打开,是位面相和善的老奶奶。
“噢,友明啊。诶,这小伙子是?”
“师娘,这位同志找我师傅有点事,师傅在吧?”
“在在,请进吧。哎呀,来就来,怎么还提东西?”
老奶奶说到这里,解友明不禁老脸一红,他初六过来拜年,仅拎五斤白萝卜,自家有块小菜地,婆娘饬着,不花钱。
手头那点积蓄,属实不敢再动半分。
红砖房屋檐下,摆张手工藤椅,其上坐着位面色红润的老头,乍一看,年纪着实不小,一把花白胡须都能盖住脖子。手边放着一根做工粗糙的龙头拐。
老头姓夏。
夏老头瞅见解友明不意外,看到李建昆后,同样轻咦一声。
面生得紧,毫无印象。跟自己独孙差不多年纪。
夏老头中年不幸,失了唯一的儿子,儿媳有几分姿色,改嫁他人。一把年纪到现在,唯一的盼头只有独孙。
“夏老爷子,冒昧到访,叨扰了。”
李建昆接过老奶奶送来的马扎,挨在夏老头旁边坐下,怕他耳朵不好使。
这老头多大年纪是个谜,忘记跟解友明打听。乍看着气色不错,实际上老人家红光满面不是什么好征兆。
李建昆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后,夏老头诧异,“又起了家新刀具厂?”
他可知道老刀具厂都入不敷出,再起新厂子还有活路?
一番了解,得知是家挂靠厂后,夏老头整不太明白,忙向好大徒打听。
解友明瞅瞅李建昆,颇为犯难,又不好欺瞒师傅,结结巴巴解释道:“属于街道和私人合伙弄的,主要是私人负责,不过性质还是集体所有。”
夏老头震惊,“私人还能办厂?!”
“啊…是。现在政策活泛些。”解友明点头。
夏老头扭脖子望向李建昆,“你就是那个私人?”
“差不多吧,我朋友负责。”
夏老头瞪眼,“那刀具卖出去赚的钱呢?你们不要拿走一部分?”
李建昆正色道:“老爷子,话不能这么说,假如亏损呢?可是我们全兜,街道不拿钱的。”
夏老头沉默少许,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李建昆道明来意,一番话还未说完,耳畔猛地炸起一嗓子。
“想得美!”
夏老头火气蹭蹭冒,面色愈发红润,“们这种人,放过去叫资本家,我能给你们干活?没门!”
说罢,唤来老婆子,让她把李建昆拎来的东西,取过来。
塞进他怀里后,手持龙头拐,敲击地面道:“走走走!”
“老爷子……”
“师傅……”
“你也滚!”
得,半点面子不给。
李建昆和解友明全被轰出来。
送他们出门的老奶奶连声致歉,主要对李建昆说,让他多担待,说她家老头子就这么个牛脾气,一把年纪,改不了。
“吱呀!”
院门合拢。
解友明苦笑连连,好嘛,事没办成,害他把师傅也得罪了。
李建昆之前听他提醒,有点准备,却也没料到这老头气性这么大,完全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否则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未必不能成事。
“解师傅,夏老爷子的手艺,你学到几成?”
“顶多一半。”
奶奶的,这不能放弃啊!
李建昆戳在门外的寒风中,思忖少许,一时没有好主意,准备回去再从长计议。两人打道回府时,路过之前那条小道,迎面走来一个小伙子。
“诶~小刚!”
“解叔。”
解友明和对方认识,驻足寒暄几句。
从他们的对话中,李建昆搞清楚这小伙是夏老爷子的亲孙。在这个夏刚的脸上,有抹化不开的忧郁,似乎遇上什么犯难事。
等夏刚告辞离开后,望着他的背影,李建昆问:“他做什么的?”
“不好对外说啊,前两年刚插队回来,没事干,在鸽子市摆摊,干个体户。”解友明压低声音道。
小个体户。
不管摊上什么麻烦事,应该都不难解决。
念头至此,李建昆拽着他道:“走走,回去看看。”
“啊?”
解友明自然拗不过他,被生拉硬拽回来。不过两人没敢再敲门,猫在红砖墙外面,听响儿。
院内。
橘红色的阳光照在屋檐下,夏家三口就着还没挪走的马扎,凑一块坐着。
爷孙辈在一起,保管三句话不到,一准聊到晚辈的终身大事上。
这也是夏家老两口这辈子仅存的盼头,希望大孙子娶妻生子,小日子要是操持得好,老两口死也瞑目了。
然而这正是夏刚最大的烦恼。
他眉宇间化不开的忧郁,不是一天两天的结果。
下乡时,认识一姑娘,也是京城人,郎有情妾有意,原本按理说双方回到京城,还不好事将近?
问题是,这姑娘的家庭背景,很不一般。
而他夏刚算个什么?
往上捋,还敢挺直腰板嚎一嗓子:我是工人阶级的后代!
往自个身上捋……只是一个找不到工作、混迹于鸽子市摆摊的个体户。
门不当户不对。
自个还毫无前途可言。
姑娘的父母不同意,其实在情理之中。
院外,墙根子下。
解友明拖着李建昆道:“走吧走吧,这有什么好听的。”
他生怕里头人发现,那不是火上浇油,罪加一等么?
“解师傅,要不你先回吧,我再待会儿。”
“你到底想干啥呀!”
具体想干什么,李建昆也没捋清,但他知道夏刚是个突破口。
解友明拿他没辙,只能先嗖嗖遁走,真不敢再行这听墙角的不义之事。
李建昆顶着寒风,整个人在棉猴里缩成一团,不仅听响,也是等人。他得等夏刚出来。
这一等可不得了。
夏刚半上午回来,总得吃顿午饭不是?
李建昆险些没冻成狗,青鼻涕狂流,大抵是感冒了。他不得不在附近四处走动,躲避寒风,也是增加身体热量。以免顶在风口上,冻成一根棍。
但眼神始终没离开夏家的院门。
临近下午两点时,院门处终于传来动静。
踩在雪地里的脚,已经没什么知觉的李建昆,差点没喜极而泣。
第384章 制造一个有为青年
“诶!你怎么还在?”
夏刚从家里出来,走进小道没多大会,被跟在后面赶来的李建昆拦下。
这人是干什么的,夏刚头先问起爷爷奶奶,已经知道。
他跟老爷子态度不同,没排斥的意思,也没脸。对方这种,大概率是他们个体户的终极形态。
能在街道下面挂靠办起一家工厂,难以想象,身家达到怎样骇人听闻的程度。
眼下这局面,等于同行道里的小喽,撞上大王!
夏刚举止客气,不敢得罪。
李建昆也不托大,笑呵呵道:“咱俩打个商量怎么样,你不是干个体户吗,我给你个赚钱门路,帮我说服你爷爷。”
虽说现在行情不好,但这种在鸽子市摆摊的个体户,他想提携一把,也不费劲。
夏刚听罢,表情犯难,“老爷子脾气太倔,思想又不通达,年轻那会被地主老财压榨过,最痛恨……反正吧,即使我做工作,也讨不到好。”
是吗?
李建昆在他脸上细瞧两眼,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