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没再多言,拿起钱好生点了一遍,整整五千块!
他自认不算一个爱钱的人,这会手都是抖的。
林海瘪瘪嘴道:“李老板你就是不信任我。”
“那你努力啊,争取取得我的信任。”李建昆打趣道。
说实话,他还蛮喜欢林海,跟他年轻时有几分相像,但终究不具备他这样的心理年龄,目前还太嫩,过于毛躁,需要调教。
“放心吧李老板,等你开年过来,厂房保证盖好,六个人手全部到位!”林海拍着胸口道。
“这不是保证的问题,是一定要办到,不然我为什么要给你开工资?”
李建昆收敛笑容,正色道:“五十块钱每月,是你现在的工资,只要你事情办得好,后面摊子支起来,我还会考虑给你酌情加工资。相反,如果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我会另请高明的。”
不待林海搭话,旁边林云严厉道:“听明白没有?”
“我懂!”
瞧,李建昆之所以也不太担心林海,正是这个缘故。
林老师颇有君子之风,同时是个好大哥,能吃得住林海。
解决盖厂房的事,李建昆再次弯腰,干脆把手提包拎到桌面,然后在林家三兄弟震惊的目光中。
“哗啦哗啦!”
把包里的钱一股脑儿倒出来。
“嘶!”
饶是提前有所猜测,一直知道他们一伙人有只袋子不离身,林家三兄弟仍然给吓懵了。
只见桌面上,用橡皮筋绑着的钱,拢共几十沓堆在那里,如同一座小山。
这得是多少钱啊?
这年头内地,怎么可能有人拿得出这么多钱?
据说羊城那边,刚刚冒出一个“万元户”的说法,被视为个体户开放后,最先发达起来的人。
已经是需要让人仰望的存在。
那对面这位呢?
“李老板,我能摸摸吗?”林海双眼瞪得好似铜铃,请示道。
李建昆做了个你随意的手势。
林云却下意识望向门口,寻思这要不要关个门啊这……天知道他一颗心,怦怦跳得有多厉害。
林新甲尽量保持镇定,他高低是在港城待过三年的人,后面还得干大事,不想表现得让李生觉得没见过世面,难堪大任。
李建昆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这些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三万块。这次来南方,从“铁柜子”里取出五万块,付给万勇蛤蟆镜的订金两万,刚又付出去五千一,身上揣的钱凑了凑,除开返程花销,全在这里。
“新甲,这些钱是给你的,但可能有点麻烦,我这次没带外汇,只能先给你这些。”
三万人民币,如果换成港币的话,即便按照过去维持很多年的42.7:100的汇率,也超过七万块。
注册个皮包公司,给林新甲“改头换面”一下,包括让他踅摸各种资源的花销,肯定足够。
问题是港城那边不太认人民币。
不过在内陆不好办,在南方沿海一带,尤其是有个罗湖口岸的鹏城,也不是不能捣腾。今时不比以往,改革开放,港澳居民过境很便捷,罗湖口岸每天再怎么冷淡,几百号人过境肯定有。
只要给他们比例兑高点,相信多半人都会喜闻乐见,毕竟港币在内地,也不怎么好用,远不及美刀。
林新甲咽了口唾沫道:“如果汇率兑高点,我应该能解决,就是不知道李生你想换多少?”
港城那个血肉工厂,他不打算再回去。李生交代他的事,说起来细碎,其实不算复杂,很多东西都不需要他搞到手,只是打听消息而已。
这就意味着,年底两个月时间绰绰有余。他可以费些功夫,把这些钱先兑成港币。
“你尽量换吧,汇率低点高点问题不大,重要的是把事情办了。”
李建昆一副无所吊谓的态度,把林家三兄弟震到不行。
这就是真正的有钱人吗?
该说不说,确实有点这个意思,在李建昆的观念里,时间和时机远比暂时损失点钱重要。
赚小钱靠勤勤恳恳、吃苦赖劳;赚大钱靠人脉交际、关系渠道;想要富可敌国,必须懂得把握大势,包括但不仅限于捋清社会形势,扼住时代的咽喉。
虽然现在谈论这个,颇有点好高骛远之嫌,但他的心态和认知确实已经达到这种程度。
这就会导致行事风格异于常人。
并非在装逼。
第206章年代
李建昆把手中空空如也的手提包,扔到林新甲怀里。
后者没有直接装钱,呆呆望着他道:“李生,这么多钱交给我,让我去兑换,你就不怕我浑水摸鱼,或者拎着钱跑了?”
“首先呢,我并不在乎你会不会浑水摸鱼,还是那句话,只要把事办好。”
李建昆淡笑道:“你看我有跟谈薪资吗?这笔钱给到你时,你的吃喝拉撒,包括玩,我都计划在内。”
顿了顿,他继续说:“我看起来应该不像傻子吧?过不过份,我心里自然有数。而你会不会善用我的钱,将直接决定我往后会不会善用你。
“至于说你拎钱跑路,说真的,想过。
“但谈不上怕,于我而言,三万块算不上伤筋动骨。于你而言,真要跑路了,拎走的是三万块,损失的不知道是多少个三万块。一来,我觉得你拎得清轻重。
“二来,我认为你没有这么傻。
“三万块并不能支撑你移民到别的国家,港城屁大点的地方,我对你知根知底,相信我,我要是下定决心把你找出来,你迟早有一天无所遁形。何苦来哉?”
卧槽!这个人……
林家三兄弟目瞪狗呆。
他可不是人傻钱多啊!
看似做事很莽,这么多钱说给就给,实则那是常人无法企及的气魄。同时他还具备一般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智慧,以及不可招惹。
轻描淡写干出最有魄力的事,用淡淡的口吻说出最霸气的话。
林海盯着他两眼泛起小星星,吾辈楷模啊!
林新甲点点头,心里在想什么,旁人不得而知,默默开始装钱。
林云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等林新甲搭眼望来,林老师深深看了他一眼。意思是:别想有的没的,千万别惹这个人!
李建昆现在给到林云的感觉:好的时候很好说话,但谁要惹到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林新甲笑了笑,并不藏着掖着地说:“云哥你瞎操个什么心,我既然这么问,就不可能这么做。我刚才只是……很感动,从没有人这么信任我。”
“刚才?”
李建昆捕捉到两个关键字眼,饶有兴致问:“那现在呢?”
“也感动,但多了股……敬畏。”通过刚才那一问,林新甲才意识到,对方不是盲目的信任他,是有恃无恐。
他忽然有种体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干成大事啊!
明白这一点后,他不忧反喜,跟着能干大事的人干事,只要没有二心,少说多做,这辈子总归不会混得太差。
这类比较敏感的话题说开了后,双方关系倒是愈发亲近。
暖水瓶拎到桌面,不时续杯,烟雾缭绕,围绕合资公司和翻版磁带厂有太多细节可聊,四人聊得都快忘记时间,直到王山河进来喊人。
“这么有劲啊,还聊?出来放烟花了,还五分钟十二点!”
李建昆搭眼看向手腕,果不其然,遂哈哈一笑,招招手,领着众人来到屋外。
林云还特地回房搀来他的瞎眼老娘。
老妇人同样没睡,一直等到现在,她说,她也想听听烟花。
夜幕幽蓝,银河璀璨,临近赤道的纬度,星星似乎触手可及。
穹顶下,林家屋外的小山岗上,一群人喜气洋洋,王山河带着小龙小虎,还有后加入的林海,各拿着一根点燃的红线香,已经做好准备。
鲁娜一手打着手电筒,盯着另一只手上的上海表,激动道:“快了快了,还有十秒。”
“五!”
“四!”
“呲呲!呲呲!呲呲!呲呲!”
“三!”
“二!”
“一!”
“砰!”
“啾!”
“呜!”
“啪嗒!”
天空中,烟火绽放。
这年头的烟花特简单,反正他们买来的都是手持式,只有一种颜色,灿亮!
但在此情此景下,仍然显得格外绚烂。
瞎眼老妇人侧耳倾听,一脸陶醉,想必她的脑海里也在盛开一场烟火吧。
林老师文绉绉地来了一句,“一个时代落幕,新的时代在我们的见证下来临。”
林新甲感慨,“一晃1980年了。”
受现场情绪的感染,李建昆脑子里在极速倒带,前世80年代那些难忘的记忆,如幻灯片般不断浮现。
他是1959年生人,按这个来算,他经历过八个年代。
但从未有哪个年代,像80年代一般,给他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和后来永不断忘的怀念。
如果要让他来形容80年代,它就像一个新生儿,洗去污秽,进入一个崭新的世界,带着天真懵懂,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初生不怕虎,满身朝气。
很多后来的孩子并不清楚80年代有多精彩:
经济上,十亿人民九亿倒,何等激昂和热闹?
文化上,知识分子可以谁都不鸟,也可以敏锐锋利、口诛笔伐。甭管什么大佬,犯错就怼,不爽就批,青年们睥睨权威,如火烈烈。
艺术上,几乎没人吐槽过82版的《西游记》,因为剧组上至导演下至演员,没人为钱,更不为名利。有人愿意拿一生去投入一个角色,所以“天上掉下了个林妹妹”。
关于友情,大伙同桌而坐,几杯下肚,无话不谈。朋友相交,无不率性。
关于爱情,罗大佑在《恋曲1980》中写道姑娘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它是纯粹的,是无邪的,需要以心换心。
诚然,以后世人的眼光看,80年代并不成熟,无论是社会建设、经济还是文化,都无法与后世相提并论。但是,它年轻、真诚,富有朝气,充溢着理想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