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55年开始的日常生活 第67节

连口粮都交了出去,一旦食堂出现问题,还哪来吃的?!

在他身后,沈主任还在继续说话,“口粮划拨到食堂以后,咱们的生产队员什么都不用管,做饭有食堂,他们就只管下地认真干活,回来就有饭吃,而且在食堂吃饭,能吃多少吃多少,不限量,

到了年底,生产大队再做结算,交了公粮,再扣掉食堂吃掉的粮食,剩下的粮食可以卖给国家,换成钱、票,按照每家每户的人数发给队员。

至于说咱老百姓满不满意?”

沈主任指了指对面的卢家湾大队长,笑着说道,“要我说,那是自吹自擂,咱让老卢来讲。”

这位五十多岁的卢队长,是卢家湾的坐地户,大致与陈家湾的陈家相当,一般来说,除非是拼凑起来的移民村,否则大多数村子的村长,都是由这些坐地户家族里的人担任。

卢队长见沈主任点他的将,当即放下筷子,抹了把嘴,笑呵呵地说道,“陈团长,您要问咱老百姓满不满意?”

他抬起手指了指两张长条桌上吃饭的村民,“您看看,老百姓满不满意,看他们吃得痛不痛快就知道啦!”

陈善平顺势看去,只见所有人端着大碗,呼噜噜地吃个不停,那表情都是无比的满足。

能不满足么,哪怕在自己家里吃饭,这年头也少有说敢放开了吃的,而吃公社食堂,就不会有粮食够不够的顾虑,反正大家都是吃,你不吃就让别人吃了,当然是能吃多少吃多少,直到撑不下去为止!

看到这一幕,陈善平也老怀大慰地连连点头,感叹地说道,“咱们农民总算过上好日子啦!”

“不止啊,”

卢队长哈哈笑道,“陈团长,我跟你说,这个公共食堂办起来可没那么简单,按照上级领导的指示,咱们办食堂,既要吃得饱,也要吃得好,

为了办好食堂,我们还组织队员,对食堂的饭菜打分,要是分数低了,掌勺师傅也是要挨批评的,严重的甚至要换人!”

听到这话,陈建国看着碗里的大肥肉,心里想着,自己能给个差评么?

但是再看看同桌的战士,好家伙,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拳头大的肥肉,三两口就吃到肚子里,甚至专挑肥的吃,

呃,

好吧,他差点忘了,自己是在家里天天都有肉吃,肚子里有油水,才见不得太肥腻的东西,

可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家,却没有自家这么好的条件,一般情况下,家里的饭桌上能有两个炒蔬菜就算好的,有些人家甚至连蔬菜都没有,就是一碗酱菜,三五根酱萝卜腌大蒜就能吃一大碗米饭的那种,

只有逢年过节,或是家里谁过生日,才舍得买几两肉,炒个荤菜。

所以他们看到这种大块的肥肉,那就跟见了老鼠的猫一样,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后面大爷爷他们聊的什么,陈建国也没太注意去听,

他埋头把碗里的饭吃完,正准备去旁边溜达溜达消消食,这时不知从哪里突然冲过来一个妇女,拿起他的碗就要给他盛饭,

“来来来,小伙子,阿姨再给你盛一碗,要吃饱啊!”

吓得陈建国赶紧抱住碗不松手,“吃饱了吃饱了。”

“怎么会呢?”

那妇女满脸的不信,“我看你才吃了一碗,哪能就饱?”

陈建国努力解释,“我人小,吃一碗就够!”

“谁说的人小就吃得少?”那妇女依然不信,还举了例子,“我家小子跟你差不多大,一顿就能吃三碗!”

呃?

陈建国张大个嘴,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您家小子是饿了多久再吃饭的?

就在饭碗要被夺走的时候,救星出现了,

梅映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扯着那女的衣襟说道,“姨,他真吃饱了,以前他在学校就吃不了太多,还分我好多饭呢!”

第112章 自己练

“是真的吗?”

梅映雪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陈建国,“我小姨说你是故意分饭给我吃的?”

“当然不是的啦,你别听她瞎说,她就是以己度人,以为谁都能吃那么多。”

两年多没见,梅映雪跟当初的样子有了很大的变化,凌乱的短发留长,扎了一条麻花辫,还用一根红色的棉绳系了个蝴蝶结,个头往上窜了一截,皮肤也黑了许多,

可能是在村里帮着干农活,整个人晒得黑红黑红的。

陈建国躺在草地上,舒舒服服地消食,脚上不远处就是流淌的河水。

夏天正是涨水的季节,小河湾的水位已经涨了很高,距离堤面也只有三四米的高度,如果等到八月份水位最高的时候,可能就只剩下一米左右了,

那时候滚滚河水汹涌澎湃,好像随时都能越过大堤,看上去很是危险,

但在这里也只是稀松平常,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已经习惯每年江河里的大水,只要水位不继续上升,一般老百姓也不会去管,

当然,建国后为了保证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在主要河流段的大堤上,每隔两公里左右就会建一个哨棚,整个丰水期,哨棚里不能离人,必须时刻监控水位的上涨,

这项工作一般也是由哨棚所在的村子来负责,

一旦水位上涨到警戒线,又或者哪段堤坝发生了管涌,也就是水渗透到地下,顺着土壤的缝隙加速流动,带动泥沙喷出地面,严重的时候会造成整段堤坝崩溃,

这种关键时刻,就要敲响铜锣,全村的男女老少便齐齐上阵,用扁担挑沙土过来抢险。

以前这一段长江的险情很多,几乎年年都会发大水,但这几年又好多了,

治理长江,也是最近几年农田丰收的保证之一。

在1952年春末夏初的时候,为了治理长江,领袖亲自下令,启动了“荆江分洪工程”。

这时候在长江上讨生活的人一定听过一句话,“万里长江、险在荆江”,

这个“荆江”,说的就是荆州境内的长江,这一段长江的水患,堪称万里长江之最,

而在荆江段,最险的又在公安,

呃,这可不是公安局的公安,而是地名,曾经三国时期是刘备在荆州的驻地,当时还叫潺陵,刘备的驻地就在潺陵县的油江口,

那时刘备领“左将军”的职衔,人称“左公”,每每有人写信,总会问一句,“左公安否?”,而刘备则回信,“公安”,

于是后来人们就将那里叫“公安”了,是“左公安泰”的意思。

就在1952年,在领袖的亲自过问下,30万军民,用时75天,便完成了“荆江分洪工程”的一期主体工程,将呈“几”字形的荆江裁弯取直,又在公安县内设置了好多个分洪点,

一旦长江水位过高,有可能发生险情,位于分洪点的水闸就会打开,滚滚洪水顺着闸口泄入分洪区,

分洪区其实也有人居住生活,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只是地势很特殊,有一圈堤坝将整片大地围起来,就好像一个安放在大地上的脸盆,

每次分洪,提前将人撤走,再开闸放水,虽然会淹没大量的村庄、稻田,但是也会保住长江中下游主体堤坝不受威胁,也算是以小换大。

就在荆江分洪工程全面竣工的第二年,也就是1954年,公安分洪区就先后三次开闸泄洪,有力保证了长江中下游两岸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陈建国现在能优哉游哉地躺在堤坝坡地上,说起来也要感谢这个大工程,否则天知道这里什么时候会发生水情。

背靠草地,头顶蓝天,嗯,太阳有点大,

梅映雪看了他几眼,脸上写满了不相信,但她也不说话,只是双手托腮,手肘撑在膝盖上,噘着嘴看着脚下的河水。

陈建国转头看了一眼,嘿,现在的小孩子,心思就这么重了吗?

随即眼珠一转,挺身坐了起来,看着她笑道,“我记得那时候你还跟老师学唱歌的,后来你回这里上学,再也没去过,现在还在练唱歌吗?”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听到陈建国的话,梅映雪便顾不上刚才的问题,转过脸来说道,“没有啦,我也想跟王老师学唱歌,可是县城太远了,有十来里路呢,我一个人不敢走,又没人带我去,

没有人教,我也就没有练了。”

“哦,那倒是可惜了,”

陈建国惋惜地摇摇头,“同学们都说你唱歌好听,还想着以后你会不会当歌唱家呢。”

被他这么一说,梅映雪不觉有点脸红,扎着脑袋没有说话。

陈建国又看了她一眼,“我觉得吧,你还是应该不要放弃,没有老师教,就练以前我姐姐教你的那些歌呗,以后你有机会去县里,再去找我姐姐,让她教你一些,你再自己回来练习,其实也可以的,”

顿了一下,他又想起什么,问道,“你们村里有会唱戏,或者会乐器的人吗?”

懂音乐的就别想了,这时候的农村不可能有这种人,倒是懂戏曲,尤其是会民乐的,大概率会有一些,

最不济,吹唢呐拉二胡的会有几个吧?!

“唔,有啊,”

梅映雪不假思索地说道,“卢家二奶奶就会唱戏,她唱戏可好听了,还有三大爷,他会拉二胡,还会吹唢呐呢。”

说完撅了撅嘴,小声说道,“可是三大爷从来不教女娃,只教男孩子,二奶奶要干活儿,也没空教人唱戏,再说她是卢家的,我姓梅,她就更不会教了。”新笔趣阁

听到这话,陈建国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听她的意思,分明是打过这种主意,可惜,这年头哪怕是一门砌墙、雕木头的粗糙活,也讲究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宝贵着呢,

除非是自家的男丁,又或者正儿八经拜过师的徒弟,否则别想从他们身上掏出丁点东西,

她一个外姓人,还是个女娃娃,谁会教她啊?!

陈建国抓抓脑袋,也只能两手一摊,“那你就自己练,专门练我姐姐教你的歌,反正多学点东西,肯定没有坏处。”

梅映雪歪着头想了想,随即甜甜一笑,用力点了点头。

第113章 运气好

聊了一会儿,眼看太阳西斜,陈建国爬起来到大堤上往下看了看,只见稻坪上的酒席已经散了大半,却有小部分喝酒的还在吃着,不由得撇了撇嘴,“喝酒真耽误时候。”

梅映雪走到他身边,看了看那里,笑着说道,“平时不是这样子的,喝酒的人也不多,今天是来了客人,大家都高兴才多喝了点。”

陈建国转头看了看她,要是自己没记错,这丫头好像比自己还小一岁吧,怎么跟个小大人似的,跟马文英都有得一拼了。

随即晃了晃脑袋,抬起头看向天上,大致估摸一下时间,“这时候差不多应该有两点多钟,估计他们也快吃完了,咱们回去吧。”

说着便往回走,

梅映雪也没说什么,只是甩着麻花辫默默跟在他身后,

突然,陈建国猛地停下脚步,梅映雪差点一头撞到他背上,吓得赶紧后退一步,“你干嘛?”

陈建国指着大堤下面,“那是什么?”

梅映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大堤下一处茅草房后面的菜地中间,莫名地湿了一大片,隐约还能看见有水从地里往外冒,

刹那间,她脸色顿时一片苍白,两眼呆滞地说道,“管、管涌。”

陈建国一听,当即转过来将她往前一推,大声喊道,“快去报信。”

梅映雪被推了一个趔趄,不等倒在地上,便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往前飞奔,嘴里还在大声喊道,“管涌啦,管涌啦,……”

陈建国也说着就往前跑,可刚跑了两步,他又猛地停住,

只见下面稻坪上,不管是吃完的还是没吃完的,都在谈笑风生,喧闹的声音在大堤上都能听见,根本就没人听到梅映雪的呼喊声,

他眼珠一转,当即拔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打开保险,对着天空就是一枪,

啪……

稻坪上,陈善平已经有了五六分醉意,但公社沈主任和卢家湾大队的卢队长盛情难却,还在劝酒,

这时突然听到一声枪响,当即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周围,大声问道,“谁在放枪?”

放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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