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说是停止流通,可一下子哪里能全都收得回来,
现在又不是六十年后,现金都快退出日常生活了,就如今好多老百姓的习惯,钱都不存银行,而是自己找个储钱罐放着,装满了就找个地方挖坑埋起来,所以民间几乎家家户户都还有这种钞票,甚至直到二十年后才渐渐消失,但哪怕到了八十年代,在农村老太太的箱子底下可能还藏有几张,
所以现在,依然流通无阻。
奶奶付完账,便一手提着箱子,一手牵着大孙子的小手回家。
陈建国回头看了似哭似笑的刘瘸子一眼,回过头来轻轻叹了口气,
是自己鲁莽了,砍价这种事,果然还是奶奶更擅长,三下五除二的,怼得刘瘸子乖乖听话,这等绝招自己必须得学到手,以后绝对用得上!
回到家里,大爷爷他们已经到家,一个个正忙着洗脸洗手,
看到奶奶提着个木箱,爷爷不禁问道,“这又是买的啥?”
奶奶淡定地将箱子拎进屋里,轻描淡写地说道,“刘瘸子担心公私合营后书卖不出去,正赶着清货呢,把他的镇店之宝都拿出来卖,我就带着孙子挑了几本他喜欢的,还饶了个香樟木的箱子,倒也便宜,光是这个箱子就值回价了。”
“是吗?”
爷爷一边擦着脸一边问道,“多少钱买的?”
“你问这个干嘛,”
奶奶回过身眼睛一瞪,“不管花多少钱,那都是买给孙子读书用的,你还能在这上面省?”
爷爷脑袋一缩,背着手干咳一声,“吃饭、吃饭。”
饭桌上,大爷爷听到奶奶给陈建国买了几本书,由不得拍着桌子叫好,
“读书好啊,还是多读书好,就厂里那个新机器,人家上海的工程师明明都调试好了,还手把手地教了半天,咱们厂里的那几个笨蛋还是不会用,硬是折腾了五六天,还一天两回地拍电报才给整明白,
要是咱们厂里能有个大学生,哪还用上海那边教,说不定连机器都能给他整出来!”
陈建国扒着饭,默默想着纺织工、机修工和机械设计师到底是不是一回事?
关键他上辈子就是个文科生,连专业都是万金油的工商管理,工作后也是在虚无缥缈的互联网公司上班,这玩意儿他也不懂啊。
听到大爷爷的话,平时吃饭时基本上不说话的奶奶,罕见地问了一句,“现在还不能正常生产?”
这年头的工人归属感特别强,都是以厂为家,哪怕是家属,也会把工厂的事当成自家的事,能造花布的新机器关系到棉纺厂的未来,所以哪怕平时不怎么管公事的奶奶,也忍不住关心。
“唔,可以啦,”
大爷爷抹了把嘴,一边夹菜一边呵呵笑道,“拢共十一天,把机器搞明白就花了五六天,试生产又花了四天,棉布都不知道浪费了多少,要是再不行,老秦可就要掀桌子咯。”
这时陈速羽却说道,“可惜,现在所有的生产都归计委管,进多少棉花,出多少棉纱、布匹,都有严格定量,秦厂子把厂子做大的想法,恐怕要落空了。”
话题终结者不外如是,饭桌上一下子便冷清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大爷爷抿了口酒,才轻声说道,“也不一定,虽然说都是统购统销,但计划的制定,也是要根据老百姓的需要来的,要是花布真的好卖,县计委也一定会增加工厂的任务量,
打仗还得要枪要子弹呢,厂里就这么一套新机器,顶了天也就只能生产这么多,
要是计划增加得太多,还不是要给厂里建新厂房、买新机器才能完成任务,”
大爷爷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思路没错,那嘴角又扯了起来,呵呵笑道,
“所以说啊,不管是计划还是不计划,都要努力去干,这厂子才能红火,否则的话,你老守着几台织布机过活,结果计委都把计划任务给人家城里的大厂了,你天天吃糠喝稀,看人家喝酒吃肉的,那日子也不好过啊,
你们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一番话,引得所有人都连连点头,
陈速羽的心结被打开,觉得这段时间大家的辛苦没有白费,顿时胃口大好,正准备端杯喝酒,一转头,却看见自家儿子鼓着腮帮子也飞快点头,不由得轻轻一个巴掌拍过去,
“你小子能听得懂吗?”
陈建国咽下嘴里的饭菜,昂起脑袋说道,“能啊,大爷爷说以后可以吃肉呢。”
“对头,”
大爷爷笑呵呵地夹了一块肉放到他碗里,“这机器一开,厂子越来越红火,老百姓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以后我孙子天天都有肉吃。”
桌上又是一阵哄笑。
过了一会儿,大爷爷突然想到一件事,对着陈速羽说道,“小羽啊,你明天带上钱,去一趟鞋服厂,找他们汪厂长,
这几天新机器试生产,出了一批不合格的碎花布,但是不影响使用,老秦召集厂委开会商量了一下,要是直接当残次品卖肯定不划算,好歹也是印花布,光用掉的染料就值不少钱,不能就这么贱卖了,
会上大家一起想了个办法,去找了鞋服厂合作,我们提供布料,他们把布料做成成衣,等这批衣服做好卖出去,赚的利润我们两个厂子对半分,汪厂长也答应了。
正好汪厂长前段时间去了趟城里,带回来几套“布拉吉”,就是苏联女子穿的一种长裙,他决定在鞋服厂仿制这种长裙,正愁去哪里买花布,拿我们的试制品练手也正合适。”
陈速羽边听边点头,等大爷爷说完,才不解地问道,“可是,这跟我带钱去鞋服厂有什么关系呢?”
不等大爷爷说话,马秀英便迫不及待地瞪着他说道,“你傻呀,鞋服厂把衣服做出来是要卖掉的,你不早点过去挑,好的都让人挑走了,等再晚一点,大花脸都轮不到咱了!”
“诶,就是这个道理,”
大爷爷端着酒杯,乐呵呵地说道,
“国家的便宜咱不占,不过,这明明有好处却不要,那也是大傻蛋,趁现在消息还没传开,你先人一步去找老汪,给你媳妇儿买上两身,那不是很好么!”
第27章 周扒皮
早上起来阳光明媚,陈建国背着小书包,两手插兜往学校走,嘴上还唱着欢快的歌曲,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我去***,老师不知道,一拉线,我就跑,轰的一声,学校炸飞了。”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喊,
“陈建国。”
陈建国回头一看,只见马文英正两手叉腰,满脸通红气鼓鼓地瞪着他,“你怎么把老师教的歌改成这个……样子……了。”
一句话说到后面,她自己也忍不住呵呵直笑。
边上的赵跃民和张胜利更是早就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陈建国淡定地耸耸肩,说了一句,“少见多怪。”
便转身继续往前走。
“哎哎,陈建国,”
张胜利从后面追上来,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搂着他往前走,“你昨天晚上去哪里啦,我去给你送书,你家里都没人。”
陈建国心想,应该是奶奶去找自己的时候,他正好过来,家里当然没人了,不过也没在意,他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还惦记一本小人书睡不着觉的,便摆了摆手,“没事,下次再说。”
顺势就用手臂将张胜利的手顶开,大庭广众之下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再说了,就自己这身高差,怎么看都感觉不对劲。
张胜利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笑着说道,“行,下次我再给你,要不你去我家找我拿也一样。”..
正好前面有同学在喊他,便赶紧挥了挥手,“来了。”
完了也不跟陈建国打招呼,直接拽住书包起身就跑。
陈建国也没在意,跟后面追上来的两个小伙伴一起继续赶路。
不一会儿就到了学校,今天早上第一节课是语文,
张先生继续教读写国音字母,
应该说,初级小学语文第一册课本,从头到尾都是学拼音,想想看,四十多个拼音符号,又分为“注音符号”和“国语罗马字拼音法式”,还分中式西式,其中又有声母韵母区别,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只能死记硬背,
可想而知,陈建国学起来有多累心,
而且他还得抗住来自脑海里汉语拼音的干扰,准确记住这些字母,
额滴神嘞,简直就是要人命哦。
这也就算了,如果记忆中的拼音字母要很晚才会出来,他心里也好受点,
可是他隐约记得,后来所有小学生都会学习的拼音字母,好像就是在1958年发布的,也就是说,只需要再等三年,他辛辛苦苦学的这些国音字母就没用了,弄不好还要再学一遍新的拼音字母,
夭寿哦!
陈建国将课本竖起来搁在课桌上捧着,和其他同学一起,有气无力地跟着张先生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七弯八拐的字母。
有时候想想,要不干脆摆烂算了,可再想想,这个年代里好学生和差学生的区别,
啧啧,
好学生就是那种,你干了坏事人家都不相信,
差学生就刚好相反,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哪怕身边所有人都说你干了好事,人家照样不相信的那种,
要是好学生和差学生打一架,无论原因是什么,那绝对是所有人帮好学生声讨差学生,连差生的亲爸妈都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揍一顿,以示大义灭亲!
而好学生和差学生的唯一判断标准,就是学习成绩,
当今社会的普遍观念就是:
连书都不好好读,还能是什么好学生?!
所以……,
唉,还是好好读书吧。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陈建国瞬间满血复活,一溜烟跑到操场上撒野,
和昨天一样,还是一大群学生娃争先恐后地滚铁圈,而且乍一看上去,似乎人数更多了些,大概又有人回去找了家长,哭着喊着焊了铁圈出来,
还别说,经过一个晚上的苦练,真有人练成了铁圈十八式中的一招,
只见一个不知道几年级的同学,用铁钩勾住铁圈,手臂抡圆了甩出一架大风车,
那大风车吱呀吱哟哟地转,飞起的铁圈是真好看,那圈好看、钩好看,圈脱钩就砸到了小伙伴……。
不好,快跑!
陈建国又一溜烟地跑***室坐着,跟没事儿的人一样,将文具一样样放好,等待下一节课开始,
下一节是音乐课,不知道老师姐姐又要教什么新歌,还是继续复习昨天学的《让我们荡起双桨》?
刚把文具摆好,操场上便传来急促的口哨声,
陈建国一愣,这才想起来,要做广播体操了。
便又耷拉着脑袋跑去操场,
排队、准备、预备、起,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现在开始做广播体操,……”
然后高年级的同学就跟着节奏运动,一年级的小伙伴们则一边运动,一边唱起了歌,
“你早我也早,一起来做广播操。伸伸腿,弯弯腰,看谁做得好。……”
正所谓习惯就好,
经过两个半月的适应,此时的陈建国,已经能做到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淡定地做起广播体操,而心里丝毫没有羞耻感,
反正别人又不知道我柔弱的躯体里藏着一个坚强的灵魂,做就做呗,又少不了一块肉!
广播体操做完,各班级同学有序回到教室,
没过两分钟,上课铃声响起,王婉茹一秒不差地踏着铃声走进教室。
她将教案放到讲桌上,双手撑着桌子,看着底下的同学们,笑着说道,“同学们,昨天的学的歌,大家都会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