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咸阳宫里那位会不清楚?”韩非吐出一口酒气,桃花眼一眯,笑着回道。
“昔日他大权旁落,无力施为,在新郑落难时才不得不仰望流沙相救,而此时的他已然是七国天下中最具权势之人,这等小事还能解决不了?”
“你觉得这很好办?”古寻追问道。
“……”韩非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扫了古寻和陈和一眼,“这别的算计都不用多想,实在不济秦王亲自安排一批送死鬼去公然刺杀齐王,他不就能名正言顺的调动大军护送齐王了吗?”
“我今日虽然没能和齐王陛下多交谈,不过看他气度,再加上他敢孤身入秦,想必也不至于拎不清轻重缓急,不接受秦国派兵护送。”
“届时不消多,随便来个三五千精兵悍卒,这刺杀一事还谈何容易?”
“啊这……”古寻张了张嘴,到了没说出话来,也只有认蠢了,“我倒是忘了还有无中生有这一计了……”
其实这事他自己经常干,不过放到旁人身上,反倒忘了。
当然,他从来也没觉得嬴政会搞不定这种小问题,只是忘了还能搞这么一出……
这时候韩非又继续说道,“不过此举是不可为之为,实在没办法才能用这种办法。”
“齐王建入秦朝拜对秦国来说是件风光的事,若是闹到这种地步,秦国脸面就有些受挫了,这份风光怕是要打折扣,秦王估计是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古寻闻言又好奇道,“那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韩非空闲的那只手一摊,“那可就多了,我又不知道秦王手里的有何筹码,胡乱猜起来可没头尾。”
“不过要说最直接,最方便,也最可靠的一个办法,在我看来就是直接派古兄你护送齐王建离秦。”
“你身为国师,若说当护卫自不合适,但是只要安排个别的差事掩饰一层也就不妨事了,比如说代替秦王相送齐王之类的,能找的理由太多了。”
“哼!”古寻轻哼一声,搭眼一瞅他,“你倒是会挑办法,可惜我却不能随便离都。”
“呃……”韩非让噎了一下,“我觉得也没必要,这里毕竟是咸阳,哪呢那么容易出事?”
韩非不是不在意国师府里这一家子,不过……这府上有两个前罗网天字一等,外加墨鸦三人,离禁军大营不远,离守备森严的咸阳宫和章台宫更近,古寻离开前若是在特意安排一番,根本就是万无一失。
他也是为古寻考虑,毕竟出仕为秦臣,该得的功劳没必要刻意放飞啊。
古寻挑了挑眉头,并不接受韩非的说法,“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谁也不是傻子,你不是,嬴政不是,敢出手对付秦国的更不会是,我不想冒险,也……没必要冒险。”
韩非见古寻坚持,也不在意,随意的耸耸肩,“那就不管呗,反正秦王自会解决。”
古寻见此笑骂道,“你倒是能躲懒,让你想个正经办法你都不愿想。”
“哎呀……”韩非赶紧喝了口酒,眼神飘忽的回道,“我舟车劳顿那么长时间,才休息一天,今儿白天又忙了一天,实在懒得考虑这种没意思的事。”
别人就能解决的事,他为何要掺和?
更何况,从他的角度来说,齐王建要是死在秦国,可是极为有利的。
他不会央求古寻这个朋友帮他明着坑秦国,但也不可能帮秦国。
古寻见韩非无意多谈这个话题,想到了他是在避讳,也不多纠缠。
他原也只是随便问问,当作闲聊的话题罢了,嬴政会怎么做,他压根也不关心。
“好好,不想这没意思的事,那想点有意思的。”
韩非眼睛一闪,看向古寻问道,“什么有意思的?”
“比如说……今晚上秦王和齐王两人私下会面交谈的内容。”古寻想了想,扯了个话题出来。
韩非顿时失望的收回了目光,重新聚焦在酒上,“这个啊……”
“这事当然有意思,可惜,毫无根据,纯靠咱们胡猜,能猜出什么头绪来?”
古寻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道,“可你不是聪明人吗?就是猜,也该猜出来个子丑寅卯来吧?”
“这可没头猜去,入秦朝拜之事是齐王提出的,此间内情多半也是齐王为主要,可我压根不了解他啊。”韩非苦笑着摇头否定。
接着又看向陈和,“要不,陈和兄你给我点有用的信息?”
陈和仍旧木着一张脸,不过因为抿了几口酒,脸色有些泛红,“王上之事,我并不了解。”
“那这就没办法了。”韩非摊手无奈道。
“好吧……”古寻看着杯中清冽酒水,无奈应声。
齐王建……古寻对他颇为好奇,即使有那么一笔买卖的交情在,他也一直看不透对方,甚至应该说,就目前来说,他所认识的人里,包括天宗那位老前辈北冥子在内,他觉得心思最难以捉摸的,就是身为秦王的嬴政,以及身为齐王的田建。
他们两个的很多心思,让古寻根本想不出头尾。
这和北冥子,荀子等人不同,他们的神秘往往是基于隐藏秘密的未知,古寻固然不明其表现,却知其内里缘由,可嬴政和田建……古寻总觉得他俩有点精分呢。
有时候简直是胡来一气。
第六百三十二章 朝堂之争
次日,齐王建早早的便启程返回齐国。
头一夜里他和秦王之间究竟聊了些什么,除他二人之外终究是没任何人知道。
不过宫中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这场会面结束以后,秦王的脸色看不出喜怒,不过齐王建返回落脚行宫的路上似乎表现的还算开怀。
按照这个说法,这场会谈中,秦王政是否吃亏了不一定,但是齐王建一定是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结果。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为君者,喜怒不形于色,齐王建的表现也许只是刻意做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这一场朝拜会宴,就此结束,虽然还有大把的首尾需要收拾,不过已经和咸阳绝大多数官僚无关了,只有寥寥数人还会牵绊其中。
且先不提返程的齐王建一行人,秦王政缓过手来,也终于要处理一下韩国疲秦计一事了。
此事的核心,自然也就是韩国派来顶罪的九公子韩非了。
………………
咸阳,章台宫,朝会大殿。
秦王穿着一身玄色冕服,头戴冕旒,高坐于上首王座之上。
文武群臣各按班次,身着朝服,有序的列队站于殿上,文臣之首,自然是右相昌平君熊启,而武官之首,则是国尉缭。
当然,尉缭随是武官之首,不过他并不掌兵,和王翦,蒙武等将帅不同。
而韩非,则站在秦国百官之间,紫色袍服在一众秦官之中颇为扎眼。
不过今天朝堂上扎眼的不止是他,还有一人,一身素白大麾,不着朝服,不戴礼冠,位列百官之中,却格格不入。
这人自然就是理论上应该上朝,却从来不曾参加过朝会的大秦国师古寻。
今日秦廷问责韩非,他竟破天荒的参加了这场朝会,还穿的不伦不类,引得殿上百官纷纷注视。
尽管古寻所为于礼不合,但是秦王都没说话,身为百官之首的昌平君熊启也只是不咸不淡的提醒了古寻一句下次注意,其余官员自然不会头铁的那这个由头寻对方不自在。
对于古寻的出现,百官心中基本都有个共识。
他们大都是清楚古寻和韩国九公子韩非之间有不浅的交情,自然怀疑对方是为了帮助韩非逃脱朝廷问责。
不过在群臣围攻韩非的整个过程里,古寻始终一言不发,没有如他们猜想一般相助韩非,甚至连眼都没睁开,全程双目闭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跑来这大殿之上站着假寐来的呢。
整个辩论的过程没什么意思,无非就是秦国一方以韩国阴使疲秦计为由,要求韩国给个交待所谓交待,无非就是割地赔款了。
韩非自然不接受,据理力争,阐述郑国渠这一水利工程对秦国的重要意义,表示秦韩较好,韩国断无坑害秦国之理。
当然,在座的都是学富五车之辈(注:这时候还没这个词)除了某位国师,辩论的过程也是引经据典,句句珠玑涵理。
所以古寻听的昏昏欲睡,一大半的话他都听不懂,反正按照他的理解,大概意思就是秦国这边说韩国干坏事了,韩非说韩国没有,大家来回车轱辘话连轴转,谁也说服不了谁。
当然,秦国原也不必跟韩国说什么道理,只消秦王嬴政一句话,韩国是搓扁还是揉圆就定下了,这场争辩也就可以无疾而终,就此了结。
不过他就坐在王座上,好整以暇的静静观望殿上的唇枪舌剑。
整座大殿之中,就属他和古寻二人最为清闲自在。
而在这场争辩中,秦国一方的主力,渐渐的就变成了廷尉李斯这个韩非的亲师弟。
师兄弟二人之间你来我往,互不让步,对话的内容誊抄下来就是一篇上佳文章。
旁观的诸多官员无不叹服,不归是儒家那位荀先生的高徒,这嘴炮的能力,果真是得了真传荀子,众所周知,在回桑海潜心静修之前,是儒家第一嘴炮,诸子百家喷了个遍,连自家都没放过。
关键是除了好耍不要脸手段玩诡辩的名家以外,没人能喷过这老夫子。
不过喷着……不是,是辩着辩着,二人的话题也就偏离了最开始的疲秦计一事,而转为了秦韩之间关系的话题。
这时候师兄弟二人间的分歧愈发的大,韩非表明韩国事秦以臣,事秦以诚,愿倾国以为助力,希望秦国存韩灭赵。
而李斯则坚定的主张先灭韩国,以威慑诸国,再做图谋。
待到二人各自阐明利弊之后大体内容和韩非此前分析的基本一致,这场辩论算是暂告一段落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就看秦王如何决断了。
殿上文武群臣均将目光隐晦的投向上首王座,等待大王裁断。
嬴政却并未给出答复,流珠之后的双眼看向站于前列,却闭目假寐的古寻。
“韩非和李卿二人的分歧,国师怎么看?”
“嗯?”古寻闻声睁开双眼,乍一下还有些迷茫,反手一指自己,“陛下是问我?”
“嗯……”嬴政微微颔首,五色冕旒晃动,示意古寻答话。
“这……”古寻沉吟一下,并未回答,转而突兀的问道,“话说赵国上将军李牧的大军到哪了?”
这问题当然不是问嬴政,该回答的自然也不是嬴政,国尉缭抬首看了看嬴政,见他没有不许之意,方才出声告知道:
“七日之前,已经快离开代郡了。”
这种军情,身为国尉的他最清楚,不过毕竟是军情,不得随意外泄,古寻这个国师还没资格让他开口,还得先看嬴政的意思。
“代郡啊……那看来要不了多久也就要和桓将军交上手了吧……”得了答案,古寻先呢喃一声,随即撇嘴笑了笑回道,“呵呵,我不懂李大人和韩非之间谁说的合适,谁说的不合适,不过既然眼下和赵国的战事还未结束,什么存韩灭赵,又或者是亡韩以震诸国之类的事情,我觉得可以先放放。”
李斯眉头微微一皱,向古寻说道,“国师大概不了解,此事算是我大秦用兵之方略,至于和赵国之间的些许战事,并不影响此事。”
第六百三十三章 不会难做
“呵呵,我大概明白一点李大人的意思。”古寻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回道,“不过,我不懂韩国灭不灭很重要吗?”
“韩国地处……”李斯闻言就要重复他刚刚才说过的那些灭韩的理由。
“停停停……”古寻赶紧抬手一摆,示意他别急着说这些,“这就不用李大人再说一遍了。”
“我的意思是,相比赵国,韩国实力如何?”
李斯闭口暂且不言,古寻将目光转向了另一列的诸多武官之上,最后是蒙武接了个话茬,平淡说道,“韩国,不过一郡之地,军力不过十万,武备松弛,比之强赵,不堪一击。”
韩非听着旁人肆意贬低……也算不上贬低,应该说是瞧不起自己的祖国,也唯有苦笑不语。
蒙武说完,李斯反问古寻道,“国师问这个,有什么意思?”
古寻一耸肩,“既然韩国羸弱至此,那灭与不灭,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我觉得当下还是更关注一下赵国那边的战事为好。”
尉缭这时候饶有兴致的插话道,“不曾想国师竟会如此关心战事?”
古寻不以为然的回答道,“我不关心,这不是……你们让我发表看法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