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卑职等一会儿回去之后,即刻着手进行。”庆安答应着,又问了一句,“大帅,日酋已经被我方俘获,大人要不要见见他?”
“是那个姓赵的中将吗?”
“是。”
“现在先不见了,等过几天再说。”胡小毛摇头说道,“对了,这些天中,你们都住在哪里?”
听胡小毛问及此事,庆安脸色一变,好一会儿的时间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整话来,“怎么了?”
“大帅莫怪,这数月以来,列位将军都是 在鸢亭住宿的。”
胡小毛大怒!“连着几个月都住在鸢亭?你们……,我要是不来的话,只怕连小将军都生出来了吧?”
庆安觉得好笑,突然醒悟,这可不是说笑的时候,又恢复了干巴巴的样子,“这,卑职不知道。”
“传令下去,所有人全部搬回到城中居住,任何人也不准在城外过夜。”
庆安很觉得为难,这样的命令一下,只怕就要激起众怒:城中有什么好?倒是鸢亭,又有美食相伴,又有日本女子夜来陪侍,简直是再舒服也没有了。加以胡小毛不比鲍超,平日待军士甚厚,众人都不怎么怕他,这倒命令执行起来,难度多多啊,“大帅,城中本来是为各位将军安排了住所的,要说搬进去也没有问题;只是,这些天以来,都给兵士们占满了,动作起来,难免造成人心惊惶,卑职想,不如等到来年春天之后再?”
“不行!即刻下令,让他们马上搬家。你问问他们,是来此打仗的还是干什么?成天泡在温柔乡中,算什么样子?”胡小毛径直说道,“让这些人立刻就搬,你现在就回去,准备公告。任何人在明天之前要还是不进入城中居住的话,一概军法论处。”
这一下,庆安没有办法了,恭恭敬敬的点头、行礼,转身离去。
等到把命令传达下去,情况如庆安所料,虽然不至于因为这样的政令引起哗变,但不以为然者却大有人在,“管天管地还管得着老子玩儿 日本娘们吗?”胡霖苍第一个咆哮出声,“小滕,你说呢?”
“你也别犯浑,老胡,”滕子玉说道,“军门进京不久,就急匆匆赶了回来,这其中一定有缘故,要不然的话,何以至此?”
“和你说正经事,你说这些干什么” 胡霖苍说道,“反正我是不搬,搬什么?我在鸢亭住的好好的,又不会耽误正经军务,他管得着我吗?”
“老胡,你这不就成了抬杠了吗?他怎么管不得你?他是一省军门,奉了皇上的旨意到此,你说说,怎么就管不得你了?”
胡霖苍为之语塞,他只是一时气话,何能较真?“那,反正要我搬回来,我不服。”
滕子玉懒得和他多说,向外呼喝了一声,“来人,即刻登山,把我的行装全部搬到城里来。”亲兵答应着,转身去了。
有一个人先服从了,其他人不管对胡小毛如何不满,也只得依从命令,从城中到东山的鸢亭的小路上,马蹄匆忙,兵士往来不断,将众位主将的家居用度又重新搬到山下,在城中各自的官署中安置了下来。一时间弄得城里城外鸡飞狗跳墙,日本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又要打仗,人心惶惶,自不必提。
胡霖苍心中暗恨:眼下惹胡小毛不起,等鲍军门回来,非得在他面前狠狠地告他一状不可!
到正月初三日,神户城中出了一桩大事!事情的起因是赵间信盛和小松宫彰仁亲王作孽,当初为了抵抗清军在城中发起的攻击战斗,这两个人别出心裁的命人在城中挖了不知道多长、多深、多远的地道,弄得城中百姓便如同住在由积木搭起的房舍中,一旦遭遇巨大的震动——如地震——东部城中的一片有两平方公里的地域轰然一声,全数倒塌!
胡小毛和同僚正在议事,忽然觉得大地晃动,“是地震!”一句话不及说完,众人站立不稳,滚地葫芦一般摔了个七荤八素。等到站起身子,忙不迭的问道,“怎么样,有人受伤没有?”
“没有,我没事……。我也没事。”
好在只是一场虚惊,胡小毛才放下心来,但等过了一会儿,奏报传来,“城中有一大片区域坍塌,不知道压了多少人在下面!”
胡小毛用力跺脚,“命令各营管带,即刻带兵救人。”说着话,自己带领亲兵先一步冲了出去。
等到了地震现场,场景惨不忍睹,孩子因为惊恐而发出的哭声和废墟下传出的嚎叫声响成一团,城中的男子不多,只能靠女子,却已经很熟练而且自动的开始了初步的救援。但杯水车薪,根本不足使用。
清军部队的到来立刻缓解了人员不足的情况,彼此语言不通,但不会成为障碍,日本是多地震的国家,民众生活在这里,对于这种情况早已熟稔,所以房舍的搭建不分地点,不分高矮,大多是以地震的时候不会砸死人为第一要考虑的因素,这一次的地震若是发生在平地上,死伤绝不会很大,但地面沉降,引发的麻烦就多了。
胡小毛用力搬开一处残破的家具的碎片,忽然回身,“滕子玉?滕子玉?”
“在,卑职在。”
“你现在即刻回去,带军中医生来,这么多伤者得有人管。”
“是。”
越来越多的清军士兵出现在地震现场,人员的增多虽然使救援工作加快,但也带来了因为语言不通导致的歧义,“通译,哪儿有通译!”一个队正模样的清军大吼起来,他喊了几声,无人搭理,只得低头对站在他面前的一个日本女子苦笑摇头,“我听不懂你的话,你明白吗?”
女子哇啦哇啦连哭带叫,用手在周围不远处胡乱指着,“你们……”队正无奈回头,对自己的弟兄们说道,“你们谁知道她在说什么?”
“呜呜呜呜呜!”女子得不到帮助,急得大哭起来,“别哭,你别哭,你想说什么?你比划!”
女子擦擦眼泪,忽然眼前一亮,用手一指不远处站着发呆的孩子,“啊,啊!”
“你是说,有个孩子?”
“嗨咿,嗨咿!”女子用力点头,学着人跑步的样子来回走动几步,“你是说,有个孩子,跑了?跑到哪里去了?”
女子眨眨眼,跑了几步,忽然躺在地上,双手在身上,脸上挥舞,“头儿,她怎么了?是不是想让头上了她?”
“闭嘴!”这个队正顾不得搭理和自己开玩笑的士兵,“你是说,有个孩子,跑,然后……给埋住了,是不是?在哪里被埋住了?带我去!”
两个人鸡同鸭讲了半天,大约搞清楚对方的意图,女子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拉着队正的手,向着废墟中去找,“啊,啊!”
“就在这里?这下面?”
“嗨咿,嗨咿!”
这句话是中国人唯一能听得懂的,队正点点头,“弟兄们,可能有个孩子在这下面,赶紧挖!”
从早上一直忙到下午,三百六十余具尸体被挖出,各自有死者的亲属来认领,而被清军和百姓救出来的生还者,不足五十人,那个哀求士兵救助自己的孩子的女子,虽有士兵奋力帮助,但最终的结果还是让她失望了,看着她抱着儿子的尸体哀哀痛哭,众人的心中好不是滋味,各自叹口气,看看满手的污泥和血痕,转身走了开去。
这一次的地震情况并不非常严重,但经过这一次不同立场的两国人的共同救援,反倒使日本人对中国人的观感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一点胡小毛感触最深,刚刚回到日本的时候,偶尔带领亲兵在街上巡视,触目所及的都是冷漠和敌视的目光,而在地震救灾之后,情况逆转,虽然还不会有日本人上来主动和他打招呼,但经常会看到的是,街边正在忙碌着各自营生的百姓,见到自己时,会不自觉的鞠躬行礼。
“庆安?”胡小毛每天照例在城中巡视一圈之后,缓缓开口说道。
“是的,大人?”
“你原来说过,那个神户城的城守,叫什么来着?”
“他叫本原深三。”
“明天把他带到军部来,……不,还是不要了,我亲自去见见他。”
“大帅想请他出来任事?”
“看看再,即便我想,也要人家肯答应才行的嘛!”胡小毛说道,“你和我一起去,担任通译。”
“是。大人有命,卑职自当跟从。”
胡小毛点点头,带转马头,向军部行去,刚刚到了军部门口,就听见鲍超那熟悉的大嗓门,“春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