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第976节

魏大海也着实了不起,把宫中御膳的名字改换,堂而皇之的加入到楼中菜单之内,其中如炙烤争香,本来应该叫寿字炙烤争香,其余还有什么(万字)海鲜鸡丝、(疆字)鸭品集萃、(无字)菌素什锦等,无一不是出自宫中。

这样的事情自然很犯忌讳,不过名称不同,即便有人风闻言事的意图参劾,也要顾及载皇子之尊的身份,惹不惹得起?因此同惠楼开业半年有余,客似云来,生意冠绝北京,甚至连外省也有人慕名而来了。

眼见自己弟兄日进斗金,载滢不提,载澧眼红得不得了,却自问没有他这样的勇气,只好在皇帝面前告状,皇帝派人去查,又多次没有下文,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肃顺给李慈铭使了个眼色,后者一愣,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说错了,又不好询问,只得闭口不言,低头大吃起来。

因为李慈铭的一句话,载滢故意笑眯眯的拿眼睛瞄向三弟,载也觉得有些尴尬,场面一时冷清了下来,“是了,”肃顺装出刚刚发现的样子,诧声问道,“五阿哥今天怎么没有来?年前有一次在朝堂道左偶遇,他还说初三到我府上来呢,怎么没有来?”

“老师还不知道呢?五弟今天到英国使馆去了。”

“有正事?”

“啊,听说是英国公使亨德逊先生的寿诞之日,这不,他受邀到访去了。”

“喔。”肃顺长长的‘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第204节 臣下之道(1)

第204节臣下之道(1)

因为是亨德逊的生日,私人事件,也不必大张旗鼓的进行,因此,只是在最小范围内邀请了几个朋友,到领事馆共聚,除了亨德逊的同事之外,唯一被邀请的,就只有同在中国的各国使官,载湀作为中国同行,也被列席其中了。

亨德逊和夫人穿着礼服,和载湀握了握手,微笑着给他和自己夫人做着介绍,“这位是我的太太,伊丽莎白。”

“很荣幸见到您,夫人。”载湀在德国留学多年,英语也很能说,不过不及载滢那么纯熟就是了。但用于交流还是不成问题的。

伊丽莎白的年纪在五十岁上下,肤色白皙,高鼻凹眼,一双绿色的眸子,满头栗色的长发高高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由着对面的年轻人捧起自己的手吻了一下,微微屈身行礼,“我的荣幸,殿下。”

“哦,这是我的礼物。”载湀挥手示意,有身边带着的侍从奉上礼物,是一件府中的珍藏,元代青花的双耳小瓷瓶。

“谢谢您,殿下。”亨德逊在中国多年,对于汉族文化并不陌生,深知这一次的礼物相当贵重,有些激动起来;倒是他的太太,不明究竟,看这瓶体上两侧耳边有细小的裂痕,心中很有些不高兴:这是什么啊?看样子破破烂烂的!

“请这边走,殿下。我为您介绍几位朋友。”亨德逊很热情的拉着载湀的胳膊,一路走进大厅,“这位是葡萄牙驻贵国的大使桑切斯先生及夫人;这位是瑞典驻华大使馆的武官皮尔森先生及夫人……”

一连串的介绍下来,载湀耳中灌满了各国语言,不管听得懂听不懂,都得挤出一抹笑容,点头附和着。

亨德逊带着他走了一圈,重又绕回大厅中央,趁着晚宴尚未正式开始,从侍者的托盘中取下两杯香槟,递给载湀,“昨天的时候,我收到从圣彼得堡发来的电报。”

载湀精神为之一振,这是他最迫切知道的消息,“哦?”

“原则上我国同意贵国皇帝陛下的条件,但具体的细则,还要留待日后,详细磋商。”

载湀一愣,英国人白白吃了一顿大餐竟然还不知足?还有什么条件要谈?“可否请大使先生透露一二?”

“哦,对不起,殿下,并不是我不愿意告诉您,只不过,此事我我国国内还没有成议,所以,一切都要等日后我国派遣专使来华之后,才能具体的知道内容。”亨德逊解释了几句,又再说道,“不过我听人说,外交大臣阁下的意思,是担心大英帝国在日本的利益会因为大片的土地割让给贵国之后,受到影响。”

载湀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而且,国内对于贵国准备把范围之内的日本人尽数迁移进大陆,另有微词。”

“这又是为什么?”

“想来还是担心……”亨德逊忽然闭紧了嘴巴,向他点点头,“哦,皮尔森小姐,您好。”

载湀回头看去,是一个长身玉立,比他还要高上一头的女孩儿笑盈盈的站在两个人身后,她的一侧脸颊微微隆起,倒似乎是腮帮中藏着什么东西不及下咽似的,但他知道,不是这样的,这个女孩儿只是生了这样一幅有些畸形的面容而已。“晚上好,皮尔森小姐。”

“晚上好,殿下。”女子用德语说道,“您是能够说德语的,是不是?”

“是的,”载湀换上了更加流利的德语,和对方攀谈起来,亨德逊听不懂,识趣的给他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

从亨德逊这里得到的消息让载湀很觉得有些急迫,与皮尔森的聊天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女子很快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敷衍了几句,转身离去。

载湀抬手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的八点一刻,这会儿就是离开,也根本进不去皇城,也就不用提将此事禀奏父亲了,这样一想,心里有逐渐踏实下来。

这一次的宴会一直进行到过了亥时方始结束,载湀饮了几杯洋酒,头脑有些发胀,出了大使馆的门,被夜来的冷风一吹,清醒了很多,“备轿,回府!”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载湀早早起床,他的福晋是曾经做过鸿胪寺少卿的吴重熹的女儿,吴重熹是广东海丰人,翰林出身,做过河南陈州知府。后来调京内用,一直无香无臭,任谁也想不到,冷锅爆出热栗子,皇帝竟然让嫡出的长子娶了他家的女儿!

吴太太人非常贤惠,而且秉持妇道,从不多言少动,过门之后,小夫妻的感情非常好,距今已经有数月光景了。

太太伺候着他换上衣服,低声问道,“昨天夜里下了雪,今天还出去吗?”

载湀年纪虽轻,但为人却很稳重,他从小就不大好热闹,如今长大,入衙门办差,仍旧是一副闷葫芦的性情,吃过早点,端坐在太师椅上,凝神静思,听妻子连问两遍,这才缓缓点头,“啊,得出去。我休息一会儿,这就得走。”

“这天气,就不能自在些吗?”吴太太说着话,回头叫一声:“春莺!”

春莺捧来一个袱,解开来看,是一件簇新的紫色镜面的狐裘。吴太太提着领子将在手里,春莺便说:“请贝子爷换了狐裘吧?外面太冷了。”

载湀不忍驳了妻子的好意,穿上厚重的衣服,“备车!”

“外面天气冷,……”吴太太为丈夫整理好衣服,又拿来一个锦囊,“这里面有切好的参片,若是觉得冷,就嚼两片。”

“我的身子好,不怕的。”

“有备无患嘛!”吴太太这样说道,“哦,今儿个初四了,要是有人来给爷拜年……”

“就说我出去了,别的不必说。”

“是。”

片刻之后,后挡车备好,载滢冒雪而出,吩咐一声,“到城外,六爷府上去。”

奕年前和日本人展开谈判未靖之时,突然发病,皇帝派太医诊断,是伤寒之症,这种病最是麻烦,缠绵病榻良久,一直到过年,才稍见起色。皇帝心疼恭王多年疲累,仿效阎敬铭的旧例,不准任何人过府探望,而且特别降旨,让他在城外的小汤山的御园休息,免除了他新春朝贺的所有礼仪,以为调养。

休息了半月之久,奕的病体缓解了很多,有心就此回城,但他是奉旨到此调养,即便是想回城也得请旨后定夺,偏偏眼下已经是新年,错非是军国大事,不可惊动圣驾,只好再忍几天了。

夜里下过一场大雪,天明之后,正是雪后寒的天气,但空气极好,奕由侧福晋陪着,披着厚厚的貂皮大氅,在园子中的阆苑下遛弯,六岁的载沣跑来跑去,顽皮得不得了。

载沣本来是奕譞之子,皇帝特意降旨,将其过继给奕为嗣,几岁的小娃娃挣开谙达和嬷嬷的手,在雪地中留下一串快乐的笑声,“阿玛,您看啊?多好玩儿啊?”

“小心一点,别冻着了!”奕怜爱的轻声说道。载澂之死在他而言是一生难掩的悲怆,但难过归难过,心中对这个不孝子在生前就已经弃绝父子之情,而且那时候自己的年纪尚轻,还不大能感受到父子之乐,倒是这个载沣的到来,让他心中满是平安喜乐,只觉自己的后半生只要能够常听见他欢快的笑声,看着他奔忙的小小身子,就足慰平生了。

看孩子摔倒,却一个轱辘身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积雪,浑若无事的撒欢嬉戏,夫妻两个相视一笑,“沣儿?来,让阿玛看看,可摔伤了没有?”

“没有,没有!”载沣叽叽喳喳的叫着,跑到阿玛身前,“阿玛,儿子给您堆个雪人啵?您和儿子一起来,好不好?”

“沣儿,你阿玛有病,身子还未大好,自己去玩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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