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受伤了,没力气说话。”于和在一边说道,“有什么事就问我吧。哦,旅团长大人在哪里?快点带我们去!”
左边的士兵给成祥压得简直要瘫软下去,嘴里还在嘀咕着,“还是先找人给大人阁下治伤吧?”
“先把情报汇报给旅团长阁下!治伤的事情等一会儿再说。”于和的神态很不耐烦,大声催促,“快点,带我们去!”
“嗨咿,嗨咿!”士兵不疑有他,扶着成祥在前,于和紧紧跟在后面,韩队正回头给弟兄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做好战斗准备。
成祥心中砰砰乱跳,这已经是在敌军的指挥总部范围之内了,想到可能被敌人先一步识破,让他心情紧张,两侧的屁股上的肌肉绷得死紧,连走路也变得怪模怪样的了,好在有两个日军士兵搀扶着他,以为他是身体难过,关切的问了一句,“……?”
成祥含糊的点点头,“啊!”了一句,没有说话。
“快点,快点!”于和在后面没口子的催促着,一直到了道路尽头,两个人半抱半扶着成祥坐在一棵树下,挺身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叽哩哇啦的说了几句话,好像是在开玩笑,连于和也跟着轻笑起来,“他们在说什么?”等两个人离开之后,他问于和。
“没什么,只是说您的身子沉重,像大象似的。”于和笑着解释,“另外一个说没有感觉啊?第一个说,废话,他的重量都在我身上,你自然是没有感觉了。”
成祥也觉得好笑,咧开了嘴巴,“那,他们去哪里了?”
于和不再说笑,正色说道,“去通传西山参谋副官去了,旅团长大约也会跟着过来。”
“让弟兄们做好一切准备。”成祥抬起头,向周围的战事点点头,取过韩队正递过来的步枪,紧紧地握在手中——这种7.62毫米口径的步枪可以在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内打光一个15发子弹的弹夹,他所要求的,只是这五秒钟!
那两个去通传的士兵找到参谋副官西山,和他说明情况,后者点头表示明白,挥手让他们等待,自己则转身去找四条隆歌。旅团长阁下忙碌了数日,精神虽然亢奋,但身体却实在是支持不住了,听西山的劝告,暂时闭目休息了片刻,听有人在叫自己,立刻睁开了眼睛,“有事?”
“是的,阁下,有从前线回来的小分队,说是有重要情报向您汇报。”
“知道是什么人吗?”
“这,不知道。”
四条隆歌刚刚睡醒,头脑还有一些发木,从行军床上翻身坐起,拿起军服披在肩头,“走,我们去听听,看他们有什么要汇报的。”
两个人丝毫没有多想,一前一后的出了帐篷,跟在两个士兵的身后,向着成祥等人所在的方位走来。借着昏暗的天色,成祥看见有几个人向自己走来,这会也顾不得仔细辨认是不是敌方的旅团长阁下了,握紧了手中的步枪,先一步站了起来。
四条隆歌甚至连贴身的警卫也没有携带,四个人越走越近,在距离还有不到二十米的时候,一个领路的士兵口中惊讶的‘咦?’了一声,低声和身边的同伴开玩笑,“看见了吗?知道旅团长阁下到来,这个家伙的伤似乎也好了呢!”
同行的三个人中,西山参谋副官心中一动,似乎脑中有灵光闪过,再想分辨却又无脉络可循,而且四条隆歌的步伐很大,眼看着已经到了树下的日军的身前。西山一眼看见对面的二十几个日军士兵都手持步枪,而且站立的姿势也很不对头,根本不像是等待向长官汇报情报的那种随意的姿态,反而像是预谋不轨似的,围成一个紧凑的弧面——保持这种姿态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就是如果开枪的话,自己人不会为友军所误伤。
这个念头闪过,西山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耳中似乎听见‘咔哒’一声,这是子弹上膛发出的声响!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西山猛冲几步,喉咙中大喝一声,“是敌人!”随即扑到四条隆歌的背上,把他向下一按!
清脆的子弹声就在这宁静的旷野中突如其来的响起,“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那两个倒霉的士兵和西山参谋副官身中数枪,当即倒地,胸前,小腹,四肢多处血流如注,眼见是不活了;四条隆歌给西山冒死抢救,但还是晚了一步,子弹从四条隆歌的头顶打过,带走了他的军帽,在头上留下一条深深的血槽,片刻之间,血流满面,看上去比那三个人更加骇人!
所幸的是,除了这一道伤口之外,四条隆歌没有受到什么更重的伤害,子弹一响,他也瞬间清醒过来,这会儿顾不得别的,手脚使劲,就要向远处奔逃。
“抓住他,一定不能让他跑了!”不等成祥下令,韩队正一个箭步跳出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敌人的身后,踩住这个日军长官的后背,正要弯腰去抓,远处一颗子弹飞来,正中他的胸膛。韩队正哎呀一声,仰面摔倒,但还没有就死,伸手拉住四条隆歌的脚踝,使劲往怀里带。后者知道被他抓住的后果如何,用力挣扎,两个人在满是雨水和污泥的地上厮打了起来。
成祥带着人倚靠大树,开始向暗处的敌军射击,又有两个士兵猫着腰快步欺上,也不管自己抓到的是谁,拉住衣领子,不要命的向后就走,“开枪,开枪掩护!”成祥拼命大叫着。
二十五个人手中的步枪猛烈向着敌军枪口反光处发射着子弹,却于形式丝毫无补,日军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旅团长被俘的消息,从三个方向开始发起攻击,看那样子,不把旅团长阁下救回去绝不会收兵,清军小分队的几面接敌,在战斗开始的数分钟之内,就已经坚持不住了。
……
第69节 最长的一昼夜(18)
第69节最长的一昼夜(18)
成祥趴在地上,把于和按在自己身边,嘴里呵斥着,“别抬头。”同时翻过身子,脸向着天空,从腰间取出几个弹夹放在手边,又再度趴好,举起步枪向开始舍弃了暗处的位置,向自己这边奔袭过来的日军开枪射击。
那两个前突的士兵对付一个四条隆歌居然非常吃力,不但因为不能打死他,还因为四条隆歌有着一身非常高明的功夫,虽然肩膀和头顶被子弹打伤,影响了他的动作,但仍然不是在这样的危急状态下,心中慌乱的清军士兵能够拿得下来的。
四条隆歌一边和清军战士在泥地中扭打,嗓子里一边怒吼连连,“他在说什么?”成祥低头问于和。
“他……”于和眨眨眼,“他在说‘不用考虑他的安全……’”
“不能让他喊下去!”成祥是清军一线部队的指挥官,深知在战场上,像四条隆歌这样的人有着绝对的指挥权限,被俘或者受伤之后,一定会尽全力来抢救,一旦抢救不成,日军就会有第二个人出面,接替他的指挥权——要是到那一步的话,自己就是抓住了他,也没有什么作用了。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于和,“自己趴好,别乱动!”随即四肢着地,一溜烟的向前爬了过去。
好不容易接近到三个人身前,他从地上一个鱼跃,重重的把四条隆歌压在身下,只觉得胸腹部位挨了对方几记拳脚,打得痛不可挡,但眼下顾不得这些,挺起一点身体,双手使劲卡住他的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尽可能的收紧臂膀。四条隆歌双手被另外两个人按住,反抗无力,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双眼泛出血丝,眼看着就要给成祥活活掐死了!
好在成祥并不想真要了他的性命,看他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松开手来,拉着他向后退去,“还有老韩呢,把他也带上。”
两个士兵回身去救,等到了他身前才看清楚,韩队正双眼大睁,已经阵亡了。即便人已经死了,也不能落在日本人手中,两个战士拖起韩队正的尸体,把他拉回到树下。先把他的遗体置于一边,解下一件军服盖在脸上,至于收拢,还是等战后再说吧。
四条隆歌经过这一会儿的时间,也逐渐清醒了过来,喉咙中用力喘息着,头微微低下去,给两个士兵背靠着大树,捆住了双手、双脚,“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于和用日语问道。
“…………”四条隆歌抬头看看,理也不理。
成祥也不生气,给于和一努嘴巴,“你告诉他,我是大清山东绿营提督,赏穿黄马褂,加兵部侍郎衔,满洲正红旗佐领门下,这一次对日作战,中路军统帅成祥。”
四条隆歌一愣,他得到过这一次清军统兵大员的情报,也知道成祥是何许人也,但没有想到他会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怎么了?还是不说吗?难道你连身为武将的自尊都不要了?在敌军的将领向你说出他的身份之后,难道你就这样装作没有听见吗?”
这样的逼问,让四条隆歌没有办法了,正如成祥所说,即便是落在敌人手中,但自己身为武士的自尊和荣誉却不能受到半点玷污的。“我是四条隆歌,日本陆军第二镇台第一旅团的旅团长,少将军衔。”
成祥满意的一笑,向于和说道,“你给日本人喊话,告诉他们,再敢行动的话,我就杀了他们的旅团长!”于和哇啦哇啦的喊了一通,对方自然能听得清楚,果然,枪声逐渐稀落下去,似乎抓人质在手这一招起到效果了。
四条隆歌低垂着头,吃吃一笑,“你笑什么?”
他听不懂中文,但能够猜得出来,语速飞快的说了几句话,于和说道,“他在说,以为抓了他做人质就可以安全了吗?真是可笑!”
“这话怎么说?”
“日军早有战术部署,当长官不能行使指挥职权的时候,由军中官职最高的一个人自动接任指挥权。而且,他们日本人……”于和干干的咽了口吐沫,继续说道。“他们日本人都是抱定了为皇国牺牲的决心,绝对不会因为身为旅团长的他被俘,而有投鼠忌器之心的。”
成祥却并不惊慌,对方的话不是撒谎,抓住了旅团长也不一定能保证己方可以安全逃离此处,但他所要的目的并在不此,想来这会儿,张运兰等人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这个念头还没有彻底的闪过,远处已经才传来密麻麻的枪炮声,显见是战斗已经开始了!
成祥带人离开,张运兰二话不说的转回楼内,命人搬了把座椅,在夜空之下安放在楼顶上,自己举起望远镜,向东面眺望,这种等待的心情太难过了,张运兰真恨自己,怎么就不能和成祥再争一争呢?带着弟兄们上阵厮杀,也好过这样干等着着急的好吧?更可恨的是,自己还不会看表!娘的,不会看这玩意儿,带在身上有什么用?
张运兰也不知道第几次拿出怀表,转手向上一递,“现在是几点 了?”
“两点三十一分。”亲兵说道,不等他再问,又加了一句,“成大帅走了有三十四分钟了。”
“小成也是废物,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