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第842节

张运兰探身向外,不错眼珠的盯着他,“小成,你行不行啊?”

成祥也不理他,以双手的食指插入墙体上的弹孔,身体一飘,落到了外面,靠攮子横在墙面上的刀身作为暂时的着力点,用另一柄刀在头顶处摸索片刻,嗤!的一声,也插了进去。

下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无不为成祥捏一把冷汗,从这里掉下去或者不会摔死,但摔断几根骨头却是轻而易举的!也不知道他是发了什么疯,非得出这个风头?

成祥也是有苦自知,这一次渡海而来的众多兵士中,以山西兵为主,山东兵为辅,偏偏战场拼死作战的,都是山西籍的士兵,这不能不让人觉得是身为主官的自己在厚此薄彼,而实际上,这也确实是冤枉了他。

张运兰在从威海港到此的一路上都在和自己请战,希望让山西士兵打头阵,他实在是碍不过情面,也便答应了下来,谁知道战事进展得相当不利,有心把几个营的山东兵调上来,张运兰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这怎么行?难道要我们山西兵弄得不死不活的退下去吗?这不行!好坏都由我的人顶上,最多,等打过这一仗之后,再让山东的弟兄们跟上来。”

成祥无言以对,张运兰的话虽然有失偏颇,但并非无理,战斗进行得七七八八,这时候调换主战部队,很容易给人留下抢功劳的感觉,他是一军统帅,要是落这么一个骂名,今后就不必再想在人前抬起头来了!

至于今天晚上的主动登顶,一则是他有这样的信心和能力,第二也是想让这些大头兵看看,成祥也不是仅仅靠着皇上的赏识和肃大人的提拔走到今天的位置上来的。但等身体悬出墙外,成祥立刻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可能是做提督太久了吧?身体疏于训练,早不复当年之勇,还不及动作,手臂就已经一片酸胀,用来稳固身体的手指和一条站在刀身上的腿更是簌簌发抖,汗水顺着衣服小溪般流淌,要是一个不稳,自己就要出大丑!

一念至此,成祥要紧牙关,一只手抓住身体上方的刀柄,用尽全力,以单臂做了一个标准的引体向上,另外一只手臂已经抓住了楼顶的房檐,到了这一步,接下去的就简单得多了。他狠狠地吸了几口气,翻身上楼,左右打量一番,凉风习习,并无日军的踪影。

把绳子找到一个稳固之地栓好,向下一甩,秃噜噜一声响,绳子悬垂到地,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人爬了上来,竟然是张运兰!“你怎么也跟上来了?”

张运兰背着两支步枪,随手交给他一支,又递过来几个弹夹和几枚火榴弹,呲牙一乐,“怎么,就许你上来?”

成祥一笑,也不和他斗嘴,走到房檐边上探头看看,这一会儿的功夫,又有几个人顺着绳子攀爬而上,张运兰数一数人数,觉得差不多了,再多人上来也没什么用,举步到了楼顶通往下面的铁门处,伸手一拉,门从里面锁上了。

这也难不住大家,解下几枚火榴弹绑在铁门的扶手处,他正欲拉燃引信,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大人?您看远处?”

张运兰给吓了一跳,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月光如水下,却看不见有什么异常,“你他娘的鸡毛子喊什么?”

士兵给他打得一缩脖子,委屈的分辨,“不是啊,大人,卑职真的看见好像有火光闪了一下,这会儿怎么没有了?”

成祥心中一惊,难道是日军的增援部队已经到了?来得这么快吗?他顾不得多想,走到楼顶的房檐处,向下看去,正好有人探头上来,和他四目相对,“让人递一个望远镜上来!”

把望远镜用绳子系好,上面一拉,拿在手中,成祥趴在房檐的边上,使劲瞪大眼睛,向远处看去。隐隐约约中,确实有一队人正在向这边做急行军!彼此距离很远,实在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但为数不少是可以肯定的,至于距离,应该是在十公里左右。

“日军的增援部队果然到了。”成祥把望远镜递给张运兰,语速飞快的说道,“得尽快解决楼内的敌人,然后命令各营做好战斗准备!今天晚上,怕是就今天晚上了!”

“该死卵朝上!”张运兰也看见了,喃喃的骂了一句,“你躲开点,我把门炸开先!”

拉燃引信,众人向后一躲,“轰隆!”一声巨响,铁门被炸得四分五裂,几个人毫不停顿,先拉开饥渴火榴弹的引信,顺着洞开的大门扔了进去,几声爆炸巨响之后,张运兰第一个跃了进去,也不必分什么有人没人,先是一梭子子弹打出去,“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同时口中大吼了一声,“下面的,快点上来!”

成祥带人跟在他身后,六七支步枪同时扫射,具体打到了那里和打到了谁都无暇细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先把手中的子弹打出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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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最长的一昼夜(10)

解决了府治大厅中的敌人,成祥看看怀表,八点二十五分,“快!派人到城东的驻地,命令洪福赶紧带重枪营到楼前布置防线。*.*”

“大人?”

“日军的增援部队马上就到。快去,快去!”

鲍起豹惊讶的张开了嘴巴,“这么快就到了?”回身吩咐一声,“让弟兄们再辛苦辛苦,把这股增援的鬼子打退了,老子请他们喝酒。”

清军士兵好不容易解决了最后一股敌人,只以为能得到休整的机会,谁知道还要作战?挣扎着酸疼的身躯爬起来,拎起步枪,开始向楼下集合,为了防止为日军的枪炮所伤,全军一概实行灯火管制,黑洞洞的府治大厅前的空地上一团模糊,不时传来队正焦急的叫喊,“小周,你跑到哪去了?你个该死的!”

“九营四队,集合!”

“集合,都到我这里来。”

一片嘈杂声中,清军士兵各自找到自己的主官,在楼前列队站好,“二、三、五、七、八、营到城中左翼布置;一、四、六、九营在府治大厅前构筑防线;洪福带领的山东四营各分出两营在左翼和中路展开布防!”

成祥站在府治大厅的台阶上,快速发布作战命令,“等日军到来的时候,集中火力给我猛轰!另外,这一次作战是我绿营军士登陆日本之后的第一战,较诸今天白天怕更要激烈得多,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和张军门就呆在府治大厅中,全盘指挥;若是有谁的阵地放进来一个敌人。我就从队正杀起!有一个是一个,绝不手软!”

“都下去准备吧。”张运兰给鲍起豹几个人使了个眼色,轻拉了拉成祥的衣角,“大帅。我们进去吧。”

看着两位主官转身入内,吉尔托阿狠狠地在地上啐了一口,“装什么大爷派头?”回头骂道,“都动起来,你们这群懒骨头!”

清军开始拖着疲惫的身躯整理和购置防御工事,片刻之后。从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还有人用山东话大声呼喝,“都闪开,都给老子闪开。” 众人回头看去,是刚刚从后续部队调上来的山东四营赶过来了。

和山西兵比较起来,他们这一天的工作太轻松了,只是负责接管友军攻占后却不及占领的阵地。搬抬伤员,处理死者,一直到晚上,才得到前进的命令。

正在弯腰忙碌的清军辛苦了一天,到晚间还得不到休息,心中正在不满,听新上来的友军言行如此无礼,都有些按捺不住了。“你们喊什么?我们不也是在干活呢吗?”

“老子们是奉命帮着你们来固守阵地的!别他娘的不识好歹。”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众怒,几个山西兵一把扔掉铁锨,身体贴近。“你说什么?什么叫不识好歹?**!要不是老子带人在前线厮杀了一天,你们就这么轻轻松松的穿城而过?说我们不知好歹,我看,倒是你们山东兵都是一群白眼狼才是!”

“你***说什么?”洪福是山东绿营济南府镇标第一营的一营管带,此次领兵是以他所在的济南府镇标第一营统属的四个营的部队来参战的,身为第一营的管带,自问有为己方战士出头的责任,因此。他第一个走了出来,“詹顺奇,你想干什么?”

詹顺奇借着月色扫视了他几眼,“你不就是山东洪福吗?”他不屑的撇撇嘴,“做过武举人怎么了?想和兄弟试吧试吧?”

洪福身为一军之长。如何肯在这时候丢了面子 ,把腰中的配枪取下。交给身边的亲卫,“做过武举人是没什么了不起,但对付你,还不成问题!”

詹顺奇也不含糊,同样把辫子在头顶一盘,两个人四臂齐伸,就要当场比武,“你们在干什么?”楼上已经没有了窗框的窗口边探出成祥的头来,向下看了一眼,“你们……你们这一对混账!”

他的头在窗口一闪而没,不一会儿的功夫,一楼的大厅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成祥怒不可遏的叫喊,“执法队!”

洪福暗道不好,不会这么严重吧?不过是军中比武,也用得着执法队吗?

成祥几步冲出大楼,用手一指洪福,“把他押下去,即刻执行军法!”

“大帅,我冤枉啊?卑职又没有犯错,怎么……”

“放屁!”成祥冲到他身前,扬手就是一个嘴巴,“你没有犯军法?你身为一军之长,不知道依靠这仅有的时间带领弟兄们构筑工事,反而为一己之私,挑斗友军!到时候要是耽误了抗敌大计,是你扛还是我扛?仅凭这一点,就足够杀了你的头。”

洪福是武举人出身,一身非常刚猛的功夫,面对像成祥这样的对手,一巴掌就可以把他打个半死,但上下尊卑森严,不要说是动手,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大人,这不是卑职的错,詹大人言语不逊,卑职才和他理论的。”

“理论?你凭什么和人家理论?詹顺奇、吉尔托阿、鲍起豹的部队都是有功之军,今天一天的时候,人家冲锋陷阵,浴血搏杀,死亡了多少人?受伤了多少人?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洪福心中委屈,这又不是自己想在后面畏缩避战的,不是大人您的安排吗?但眼下这样的话是怎么也不敢出口,只得唯唯诺诺的低头,“是卑职错了,大帅您别生气。”

“和你生气?凭你也配!执法队!把洪福绑了!”

詹顺奇左右看看,张运兰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始终没有露面,自知此时非自己出面不可了,“大帅,卑职和洪大人是在闹着玩儿呢!怎么能就为了这一点小事,伤了我绿营弟兄的和气?您就不要为此事动怒了吧?”

说着话,他向鲍起豹和吉尔托阿拱拱手。“二位管带大人,也给洪大人求求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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