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胡兄,你以为呢?”
朱洪章把问题抛出来,胡小毛不好不说话,“告诉下面的人,也不必大惊小怪,没的让日本人看我们的笑话。还有,别太苛待百姓。”
赵永丰一一答应着,转而又说道,“大人,卑职已经让人把酒田城的知事大厅全部腾空,不如请几位大人就到那里去办公、休息吧?”
“等明天吧,等明天海军舰船离了岸,我们再过去。”
“是!”赵永丰不再停留,举起右臂横在胸前,敬了个军礼,转身出外而去。
看着赵永丰的背影,朱洪章一笑,“老胡,你这部下办事倒是很有条理啊?”
“他还听话。”胡小毛不置可否的一笑,“是了,大人,这一次的运兵,到几时才能结束?”
“八月初一之前能够集结完毕就已经是邀天之幸了。”谈及此事,朱洪章无奈叹息,“跨海征伐,道路险阻,难啊!”
“我们总算还好的,只是不知道方忠兄和成少兄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希望不会有很大问题吧?”
*****************************************
距离酒田城一百九十公里外的鹤冈城,是张运兰和成祥二人统领的绿营部队登岸地点,和朱洪章的好运气不同的是,这一支从晋、鲁两省士兵组成的清军部队遭遇到了日军猛烈的抵抗。
这一支阻击部队是日本陆军第二管区仙台镇台的近两个步兵联队,按照日本陆军的规制,每一个联队有1721人,设一大佐、一中佐(日本的‘佐’相当于我们熟悉的‘校’)统领,两个联队的总人数超过3,000大关,拥有克虏伯山炮、野炮共计120门,士兵随身的轻武器也全部换装了七连发的快枪。
鹤冈府是日本东海岸山形县除府治山形之外的第一大府城,日军虽然摸不清清军会从何处登陆,但军部紧急商议之下,认为东海岸将是不二选择,是则从富士、新泻、山形到秋田一线的东部诸县,都在重点防御圈之内,至于更北的青森县,因为距离东京太远,为日方放到了第二防御波次考虑。
而清朝人的行军路线,正和日军所谋略相吻合,第一场大战在山形县的鹤冈府海岸滩涂前激烈的打响了。
.
.
第52节 最长的一昼夜(1)
定远号行进到距离鹤冈府海岸线不足5,000米的距离上,开始对岸攻击。在一个半时辰的时间内,用175毫米口径的炮弹把滩涂纵深两公里的土地狠狠地犁了一遍,随即放下登陆小艇,搭载着士兵开始登岸。
登陆艇是以皇帝当年手绘的图纸建造的,因为动力系统的问题,登陆艇造成之后,皇帝大失所望!这种单纯用来搭载兵员的小艇和普通的小型炮舰没有更大的区别,只不过是空间更大,可以短途运输更多的士兵,而舰上舍弃了普通炮艇上所有不需要的装备,加装了两挺重装机枪火力。
皇帝对这样的产品自然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最后只生产了不到十艘登陆艇,便将这项技术束之高阁了。
这一次陆军出征,把这些登陆艇也同时带上了,其实,登陆艇的样式虽然不及皇帝后世所见,但也不是全无作用——这种小艇的优点在于船体轻盈,速度飞快,而且艇上有相对猛烈的火力掩护,用来掩护陆军抢滩登岸,简直再合适也没有了。
在这一次鹤冈府登陆作战中,登陆艇的作用得到了切实的体现,总载重量不过一百吨的小艇,拥有着超过六百匹的强大马力,小艇一路前冲,速度极快,猛的冲上滩涂,放下艇前由钢板制成的挡板,士兵涉水而下,怀中抱着步枪,快速上前,“按照在军营中学过的做, 就有活命的希望!”
各个小队的队正一边大吼着,一边指挥士兵。完成初步的战术动作,海上的清军诸舰还在猛力的向岸上发射着炮弹,炮火延伸射击,落点距离清军登岸之地已经越来越远了。
清军齐声呐喊,从滩涂后一跃而起。翻过眼前的一道缓坡,对面就是日军的阵地。日军在通往鹤冈府城的道路上早已经设好了三道防线,指挥官叫小川榜,是个中佐,他手中的士兵有从镇台带来的一千九百人,另外还有从鹤冈府紧急征用的三千二百人,把这些人作为预备军力使用——倒不是他舍不得把这些人投入战场,而是因为装备不齐。这三千余从民间征调而上的兵员中,只有三成左右配备了快枪,其余七成。又有一半配发了老式火枪,其余三成,连这种火枪都没有!只能每人发一枚火榴弹,以为作战利器。
凭这些人的战斗力,上了战场也是白白送死,若仅仅是这样也还罢了,只恐为他们所累。还会拖垮整支部队的士气,因为这样的考虑,小川榜把他们留在了下面,前线作战。以相对有些训练经验的士兵和那些新近招募而来的人员担任。
战斗在瞬间打响,两国部队所使用的都是连发快枪,唯一的区别只是装填弹药量的不同,日军是七发子弹,清军是十五发,子弹啁啾飞过,士兵嚎叫着,弯着腰。一边射击,一边向前猛冲。
三百米宽的通道。成为清军绿营士兵的噩梦!日军的快枪飞快射来的子弹,击中敌对的士兵。中弹者大声惨呼着倒在地上,旁边经过的战友连看一眼的精力都欠奉,突突突的发射着子弹,从身前越过,“救救……我!”
在距离敌军的第一道防线还有四十米的时候,清军带队的一个赵姓队正一声大吼,“卧倒!”一声喊完,自己先一步趴了下去,他身后的士兵有样学样,纷纷匍匐在地,“火榴弹!”
赵队正又叫了一嗓子,管自从腰间抽出火榴弹,拉动引信,嗤嗤!白眼冒起,一甩手抛了出去,火榴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尚未落地便爆炸了!
“真该死!”赵队正骂了一声,这玩意燃烧得太快了,“再扔,再扔!”
不等他命令,士兵们纷纷掏出腰间带着的火榴弹抛了出去,第一次上战场作战,兵士难免紧张,有十几枚火榴弹甚至不及拉开引信,像个棒槌般落在敌军阵地中,把日军吓得够呛,却丝毫不起作用。
“你们都是笨蛋!学过的都忘记了吗?”赵队正不顾一切的破口大骂,趁着炸起的烟雾尚未完全消散,第一个爬起身子,抄起已经更换好弹夹的步枪,冲了出去,“和我一起上!”
越到近前,彼此的容貌都可以清晰的看见,赵队正扬手一枪,击毙了一个从壕沟中直起身子的日军士兵,再要打第二枪的时候,偏生子弹卡壳,还不等他拉开枪栓退出子弹,左右连续三枪,从他的肋下、小腹和胸膛打了进去。
赵队正的身体打着旋的摔倒在地,却并不很痛苦,只是觉得呼吸困难,张大了口,勉力喘了几口气,“娘……”只说出这一个单调的音节,黑暗便笼罩了他。
士兵们蜂拥而过,双膝一曲,跳进壕沟,密集的子弹声响如爆豆,将面前的日军士兵尽数击倒,但日本人是悍勇之气超乎清军的想象,即便只剩下一口气,也要和清军拼命,有几个身负重伤的日军兵士,手中连步枪都已经失去,兀自张开双臂,抱着身边经过的敌人的双腿,张大嘴巴,用力撕咬,弄得清军不得不再补上几枪,彻底将其击毙,方才了事。
清军片刻不停,沿着壕沟弯曲的曲线向前突进,接替赵队正的是他的副手,同样也姓赵,官衔是守备——这是清绿营军中最低一级的长官,再之下就是列兵了。他和死掉的赵队正是同村人,论起来还是堂兄弟(清军中,这种同村入伍,彼此有亲族情谊的人非常多),命人整理一下队正的遗容,放在一边,等战后收理,带着战士,继续向前。
前行绕过一个转弯,刚刚一冒头,敌军的一梭子子弹打来,吓得众人向后一闪,隐蔽到了射击的死角处,赵队正从地上慢吞吞的站起,探头从壕沟外看看,这里已经到了壕沟的尽头,是一处用横梁和泥土构建起来的防御工事,三五支快枪的枪口暴露在外,封锁了向前的道路,越过此处向后看去,三百米外是日军的第二道壕沟战线。
眼下唯一能做的,只有拔掉这个卡子,赵队正想了想,缩下身子,和士兵耳语了几句,众人各自取下身上带着的火榴弹,拉开引信,隔着壕沟天然的转角,抛了出去,“轰!轰!轰!”几声大震之后,赵队正第一个翻出壕沟,借着烟雾的掩蔽,一溜匍匐前进,爬到敌军工事的上面。
后面的第二道防线内的日军发现了他的动作,也猜出他的意图,开始猛烈射击,他所处的地势较高,全无可隐藏之处,只好蜷缩起身子,来回躲避,子弹落在身边的泥土中,发出尖锐的厉响。
壕沟一边的清军也立刻做出了反应,趴在壕沟的阵地前组织还击,给队正提供火力掩护,“突突!突突!”双方你来我往,杀得一团热闹。
赵队正抓住机会,掏出两枚火榴弹,拉燃引信,从工事的射击孔扔了进去。“轰隆!”一声巨响,赵队正只感觉自己的后腰像是被铁锤猛击了一下似的,震得好一番疼痛。
眼下顾不到这些,赵队正一个翻身,从坡顶下来,工事从内向外呜呜的冒着黑烟,片刻之后,烟雾逐渐淡去,他这才提枪在手,钻鼠洞一般的挺进工事内。这两颗火榴弹的效果相当不错,里面的六个人有四个已经被当场炸死,还有两个也是满身满脸的血,其中一个的一条胳膊都被炸断了,但还没有死。
听见声音,那个断臂的用仅剩的一支手臂托起步枪,还不等他把枪端稳,赵队正扣动扳机,把他迎面打倒。另外一个始终昏迷,暂时不必理他。
赵队正向外走出几步,给正在探头探脑的弟兄们招招手,让他们跟着自己过来,“赵头儿,真棒!这么快就解决战斗了?”
“还有一个活着的,等一会儿把他押回去,让大人们审问。”赵队正草草吩咐着,这处工事建筑得非常牢固,丝毫不必担心外面的敌人会攻进来,“弟兄们先歇一会儿,然后我们接着向前冲。”
“啊?赵头,还要攻啊?”士兵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怎么只有我们在前面攻,后面的弟兄呢?”
“少废话!”赵队正啐了一口,“我看你是自己要找倒霉!给别人听见了,办你个临阵畏缩,就当场毙了你!到时候,朝廷的抚恤银子得不着不说,给你家里送一个白盒回去,不但你丢人,连你爹娘也跟着挨骂!”
所谓白盒,是朝廷在处理因为战场避战,或者犯了军纪被杀的士兵的一个办法,也就是用原色的木料随便拼凑的一个骨灰盒,和正式战死的士兵所用的红色的骨灰盒作为区分(在很多人都知道的中越自卫反击战中,笔者当年所在是村落,也确实是送回白色的骨灰盒的例子)。凡是家中收到这样的骨灰盒的人家,无不羞惭无地,因为这证明了自己的孩子不是死在敌人手中,而是为自己人击毙的!
士兵给他骂得期期艾艾,心中顺服,嘴上还在不依不饶,“这不就是和赵头儿您吗?换了别人,这话也不能出口不是?”
“闭上你的臭嘴!”赵队正丝毫不加以颜色,“都起来,准备出发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