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第798节

“此番对日作战,尔等要上体天心下安百姓,辅佐朕躬,成此万世之功。”皇帝说道,“所谓纲举而目张,李鸿藻,你是清流键笔,对日宣战诏书就由你来起草。”

“是。”

军机处领旨退下,在北屋值房中冶食共议,“看皇上的意思,是要借此机会,大举兴兵了?”

“这是毋庸多说的,我看,日本人这一次进犯台湾,固然狼子野心自寻死路,但也未始不是在皇上圣意有意放纵之下所成的呢!”

朱光第剑出偏锋的一句话,让众人同时皱眉。察诸过往皇帝在早已经得到日本人可能会对台湾有不法之行的消息之后所表现出的暧昧神态,无一不是能够证明朱光第这句话有所出本的,但事关天子,更是军国大事,众人心中明白,嘴上不敢说罢了,想不到来了个畅所欲言的朱光第,真令人尴尬无地。

“杏簪,”奕叫着他的字说道,“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我们还是拟旨传办吧。”转头又对李鸿藻说道,“兰公,宣战诏书一事,

“请王爷放心,一夜之间,即可毕事。”

军机处事物繁杂李鸿藻自问不能静下心来起草诏书,而且,这种一定要遍达穷乡僻壤的诏书,字数不宜多,文理不宜深,所以直到宫门下钥,传轿回府,又用过几杯香茶,在茶烟飘荡中,专心在寓所撰写这篇可张国威的大文章。

皇帝圣意已决,因此他下笔的时候,也就不必存什么大局尚未决裂,力图挽回的哀痛愤激之情,胸中反倒充满了一片名留青史,欣欣得意的感觉。只用了一两个时辰,就告停当,只为自我欣赏,念了一遍又一遍,越念越有味道。

杀青誊正,入夜亲自送到恭王爷府。

延入客厅,只见奕高高上坐,看他进来,亲自迎上几步,“写得不好。”他说,“请王爷斧正。”

“这是将来要载诸国史的一篇大文章!”奕接稿在手,有下人机警地疾趋上前,将炕桌上的烛台移一移近,无奈烛焰摇晃不定,奕的老眼愈觉昏花。

于是只见一张纸忽近忽远,两张脸忽仰忽俯,鼓捣了半天,李鸿藻只好这样说:“王爷,我来念给你听吧!”

“也好!”奕如释重负地将稿子交了出去,正襟危坐,闭目拈髭,凝神静听。

“我朝二百数十年,深仁厚泽,凡远人来中国者,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怀柔……。”

李鸿藻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得很清楚,因为文字熟烂庸俗,跟《太上感应篇》相差无几,所以奕听亦听得清清楚楚,字字了然,兴味便好了,脑后的小辫子,一晃一晃地,越晃越起劲。

历数“东瀛小国”的种种无礼之后,李鸿藻的声调突然一扬,益见慷慨,“朕临御将三十年,待百姓如子孙,百姓亦戴朕如天帝。中兴宇宙,恩德所被,浃髓沦肌,祖宗凭依,神感格,人人忠愤,旷代所无!朕今涕泣以告先庙,慷慨以誓师徒,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孰若大张挞伐,一决雌雄!”

念到这里,李鸿藻停了下来,奕亦睁开了眼睛,颠头簸脑地念道:“‘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孰若大张挞伐,一决雌雄!,好,好!说得真透彻。”

李鸿藻脸上像飞了金一样,故意谦逊称谢:“王爷谬赏!感何可言?”

“确是好!”奕颇假以词色,“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足下已有一于此了,前程无量,本王拭目以俟。”

“王爷过奖!”

“今日夜深,兰公先请回吧!”奕说道:“稿子很好,暂时放在我这里,等明天叫起的时候,再呈上去。”纟

第9节 台海大战(1)

军机处众人跪安而出,皇帝立刻宣兵部满汉尚书奕山、朱洪章到御前来,同时将任职参谋司的军机章京领班,号称为小军机的许庚身也招了进来,行礼之后,让他们起身,“近来京中盛传之事,你们也听说了?”

“是。奴才等也知道了。”奕山说道,“奴才想,日本人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进犯我大清国土,奴才第一个就饶不了他们!奴才想请主子的旨意,亲领一军,东渡台湾,要他们有来无回!”

皇帝开心的笑了,故意拿奕山打趣,“在兵部呆了这么多年,还是不改你当年在光武军中演练出来的粗豪吗?”

奕以为皇帝不满自己奏对时言辞粗鲁,正要跪倒,皇帝拦住了他,“朕不是怪你,正好相反!身为军人,不管是领兵在外,如胡大毛、胡小毛、鲍超、张运兰等人那样,还是身处庙堂,都要有这样一番血气之勇!若是像是呆瓜一般,给人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的窝囊废,又何必从军?”

奕山咧开嘴,憨憨笑了,“皇上说的是。”

皇帝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奕山几个躬身跟随,“朕意已决,要借此机会,彻底铲除大清的这个心腹大患。陆军嘛,暂时还有一段时间可供调整,现在的战事还仅仅是局限于海上,所以朕想,要在这段时间里,把我大清绿营战士全部准备好,一等海战结束,即刻展开登陆作战!”

“你们下去之后,行文黑龙江、吉林、辽宁、山东、山西、河南、两江、两湖、两广、云南、贵州各省将军、提督府衙,让他们整训部队,调动弁员,先齐集600个营。随时做好登车的准备。你们下去之后,把这600个营中齐集兵员的数字拟上来,朕看一下。”

“北地诸省,在直隶和旅顺口集结;江浙在南京集结;两湖、两广云贵分别在福州和广州集结。到六月三十日之前,集结完毕。”他停顿了一下,问道,“你们以为,时间上来得及吗?”

“若是仅谈兵员,不需如此长久,但大兵出动,种种后援、装备、战备等物,非一蹴可及,但臣想,今天是五月二十六日,四十余天之内,当可尽全功。”

“朕也觉得差不多。如今我大清二十余行省的省治之所,都有铁路通达,兵士所要花费的时间,也只是从各镇标、抚标赶至省治,唯一的难题就是这种种战争之中所用到的物资、装备,朕已经给工部和户部旨意,我大清治下的各省铁路,都要先行交付兵部调用兵员使用。

这是我大清眼下的第一件大事,其他一切,都要靠边站!”

他说一声,奕山答应一声,等他都说完了,第一个跪下去碰头,“是,奴才都记下了。只是……”

“什么?有什么难题就说,别等事情到了临头,再和朕诉苦。”

“600营的战力,奴才窃窃以为,是不是过于小题大做了?想东瀛蕞尔小国,……”他干干的咽了口吐沫,碰头说道,“不是奴才说一句大话,我大清海战得胜之后,只凭皇上一纸朱喻,即可传檄而定,又何必皇上劳动圣怀?”

“朕就知道你们会这样想,所以才在给军机处旨意之外,又把你们几个人宣进来。”他好笑的转过身,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打了几场胜仗,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嗯?”

奕山等听他属意不善,更把头埋得深深的,“奴才不敢。”

“朕把话放在前面,在给各省将军、提督的廷寄中也要逐一写明,这一次对日作战,是我大清绿营自成军以来可能遭遇到了最严酷的一战,其中艰难之处,非尔等如今所能想象,让他们一个一个都打起精神来,告诉下面的士兵,不可轻敌大意——ˉ谁要是在战场上给朕丢人现眼,多少年的情分就一笔勾销了!”

“是,是,是。”三个人忙不迭的碰头如捣蒜,没口子的答应着。

五月二十六日,电谕通过北京总署衙门的电传司飞快的传到各省驻军,官署衙门位于福建的南洋海军第一个做出反应——五月二十一日,得到消息的闽浙总督李鸿章大惊之下,知道事情绝不会就此和平解决,有心提前命令南洋海军做好一切为日后作战进行的快速准备,但转念一想,以疆臣调用兵事,传扬出去就有可能落一个谋反的罪名!即便是以自己两省总督之尊,也是断断扛不起的,因此,只好把奎昌找来,向他密密授意,一切准备事宜,都在暗中完成。

等朝廷的旨意一到,南洋海军即刻生火起锚,东渡台湾海峡,寻找日本舰队,伺机决战。在南洋舰队之外,北洋海军所属的威海、旅大、库页岛、海参崴等各处军港的铁甲舰、炮舰先后%%,向着茫茫大海驶去。

第一个与◆军舰队接触的正是杨廷辉统帅的以长白山号为旗舰的南洋海搴五月二十七日凌晨三点二十五分起锚,到早上的六点十一分,已经越过澎湖列岛,距离台湾本岛已在不远。

杨廷辉举起望远镜向海面上看看,清晨的台湾海峡,一轮红日东升,海天一色的远方看得非常清楚,但还不见日军舰队的影子,“大人,雷有号管带打来旗语,请示以何种队列迎敌?”

“告诉林森森,目下日军舰队的实力尚在不明,我方当以稳妥为上。就以目前雁行阵列前进。”

“是!”船上的参谋官答应一声,下去传达命令了。船队以长白山号为舰艏,雷有、雷同、广亨、万宇、万荒诸舰分别跟在旗舰身后45°角的方位鱼贯前进。

“大人?”船头高高的望塔上,有望员大声呼喊,“大人,前方发现敌船?”

“看清楚了吗?确定是东瀛的舰队?”

“看得很清楚!”士兵在上面探头向下,“肯定是日本人的船队,正在向我们驶来。”

“遐有多远?”

“一万米!”

前甲板轮值二副快步跑进舱中,“大人?”

“我听见了。打旗语,告诉舰队所有准备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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