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不到四个时辰的清军轮机手操纵机器,定远号的四支大烟囱中冒出滚滚黑烟,铁甲舰以15节的速度猛冲沱山港外围碇泊水域,离得近了,用望远镜观察,水域中并无想象中的其他国家的商船,远处的舰桥、码头上一片冷清,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沈葆桢略一思索,已明其故:沱山港是法军舰队停靠之地,其他国家的商船畏惧即将到来的大战,都早早的迁地为良了。这样也好,虽然和吕文经说话的时候谈及此事时,自己是一派不放在心上的神情,但若真出现的误伤的情况,终究是很麻烦的事。
夜色逐渐在沱山港的上空隐去,一抹亮色划破天际,阳光君临大地,照耀得海面上波光粼粼,法军舰队上的守卫哨瞬间发现了敌舰,一路呼喊着,冲进船舱,不一会儿的功夫,警笛声破空而起,响彻海港内外,“传令全舰,发射”
丁日昌一声大喝,定远号在距离沱山港还有四海里的距离上,先行发射了一轮炮弹,船体轰然大震中,丁日昌和沈葆桢同时举起望远镜,又同时失望的放下,这一次炮击的效果很差,只有三发近失弹,溅起粗粗的水柱,没有击中敌方的任何一艘战舰。
法军舰队的反应速度相当惊人,主力战斗群大角度转向,开始用蛇形机动摆脱敌方舰队的威逼,并且继续保持交战距离。主力舰阿塔朗特号快速向右转向,最终将航向调整为二百一十度,也就是向西南方向前进。意图绕开中方舰队咄咄逼人的态势——这样才有可能与中方舰队保持足够的距离,并且通过快速转向来摆脱敌人,避开敌人的炮击。
不过,蛇形机动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舰队的速度必须超过敌人,不然敌人伴随转向,将永远不可能摆脱敌人。沈葆桢对此并不清楚,丁日昌及作战指挥室中的林森森、陈兆锵、罗丰禄、刘步蟾等人却是很心知肚明的,眼见敌方舰队如同当年在海军学院中教科书上描绘的一般精准的实行蛇形机动,几个年轻人相互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在书上看到的终究是模糊和抽象的,在海面作战的时候亲身得见,真正是受益匪浅啊。
丁日昌快速做出反应,命令舰上的传令兵火速传达命令,“镇远、雷离、广利三舰航向210,攻击脱离战场,意图迂回作战的敌舰,其余诸舰,跟在定远左近,将敌方舰队分割开来,各个击破。”
沈葆桢惊讶的长大嘴巴,“禹生,雷巽等舰上有搭载的绿营士兵啊?”
“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丁日昌不好多说旁的,向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传令兵点点头,后者行了个军礼,快步跑了下去。
黎明的朝阳中,定远舰猛然加速,提到最快航速的21节,直直插入敌方舰队正欲前后不一的航行出港的队列中央,以一记猛烈的轰炸,标志着中法海军正式决战序幕的拉开。
随同阿塔朗特号旗舰暂时脱离包围是共计有五艘船,分别是蝮蛇号、野猫号、火枪号、二级鱼雷艇45号及原本由李维业统帅的德斯丹号。给定远号分割出去的则是剩下来的凯旋号、窝尔达号、雷诺堡号、特隆方号、杜规特宁号、维皮埃号、豺狼号、伏尔它号、二级鱼雷艇46号及几艘运输艇。合计是17艘舰船。
在数量上自然是法军占据优势,不过定远、镇远两艘铁甲舰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炮舰,船体巨大,火力威猛,绝对不是一、两艘法国军舰可以独立抗衡的,“命令前主炮,对准凯旋号,左舷炮对准窝尔达号,先把这两艘铁甲舰打沉。”
“三分之一舵,新航向二七零,全体尾随转向”命令迅速传达,定远号以与其威猛之极的船身不相符的快速转向东北方向,占据了‘丁’字头的有利位置——这样的决策,是以强势力量和角度,逼使敌舰只有二个选择,要么也转到二七零航向上,与中方战斗群并排前进,进行主力决战;要么转到零七五航向上。与其采取背道而驰的路线,迅速脱离战斗。
后者自然不是法国军人的荣誉感可以接受的结果,盖麟气得玉面通红,心中大骂:中国人太欺负人了就不相信,己方有这么多的战舰,会拼不过你的铁甲舰?
“距离?”
“11000米,如果现在转向,我们与……”
“我知道,不用你多嘴”盖麟此时显然对谁都不会客气。
看到同僚投来的同情目光,大副马歇尔暗自苦笑了一下。
“距离?”盖麟第二次问道。
“10000米。”
“舰队航向?”
“仍然是二七零,没有转向。”
“舰队速度有没有变化?”
“目测为二十节左右,没有太大变化。”
“中国人想拼命。没那么容易”盖麟这时才转过头来,“传令,左满舵,新航向二五五,航速十八,全部尾随转向,准备齐射。”
“新交战次序,各舰集中火力炮击一号目标舰。”马歇尔立即下达了新的交战命令。
随着窝尔达号率先完成了全速转向,后面跟随着的凯旋号、雷诺堡号、特隆方号、杜规特宁号等五艘炮舰上的三十六门135毫米口径主炮发出了怒吼。“通、通通”海面上升腾起巨大的烟雾,巨大的炮弹凌空袭来,在定远舰身边左右炸起滔天的水柱,有三发炮弹击中船身,带走了三十余名清军士兵的生命。
舰上的水兵一边紧急进行着修补,一边由炮手快速组织还击,舰上的十五门175毫米口径的巨炮轰然作响,毫不留情的将炮弹倾泻到敌船左右。175毫米口径的巨炮威力震天撼地,即便不能准确击中,只是近失弹的巨大威力,也足以让法国方面的军舰为海浪大大的摇晃一番,上面的人如同遭遇地震一般,站立不稳,遑论再进行反击了。
不过,随着战事的进行,中方水兵很快暴露出来了受训不足的问题,而其中最严重的,就是射击精度的低下。炮手在炮战中起到的最关键作用就是准确地判断敌舰的方位与距离,然后瞄准敌舰,将炮弹打出去。也就是说,除去装填作业外。战斗中,炮手就是火炮的眼睛与大脑。以当时的技术条件,炮手作为火炮的大脑这个角色是不可能被其他设备取代的,更不必提作为眼睛的这个角色了。
而受到技术条件以及训练期限的限制。测距仪测出的方位与距离数据不会太精确,而且信息传递到炮手那的时候,会出现一定地间隔时间,目标的准确距离与方位也随之改变。这样。就得靠炮手的经验,也就是常说的素质来弥补这些问题,从而使炮手的素质显得极为关键。甚至成为了炮击命中率的首要因素。
偏偏这一点是大清水兵所最欠缺的,火炮的精准度之差,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每发射十发炮弹,能够有一发、两发击中敌舰,就已经是邀天之幸;更多的情况下,火炮响了半天,震得人耳膜生疼,最终的结果,却是白白的浪费了宝贵的弹药。
相比较而言,法军士兵却是久经沙场,很快就给他们发现了敌方的弱点,针对中方设计精度不足的缺憾,对方很快想出了解决之道:以凯旋号、雷诺堡号为第一梯队;特隆方号、杜规特宁号和窝尔达号为第二梯队,采取稳扎稳打的策略,轮番向中方炮舰射击,这种射击不要求射速,只追求准度,每一炮都要落到地方战舰的舰身上——虽然火力不及你,威力不及你,但蚁多咬死象,看你能挨多少炮?
这种扬长避短的战术几乎立刻收到了效果,不足十分钟的时间内,定远舰和后面赶上来的雷坤、雷震、雷巽号同时炸出火光,烈焰腾空飞起,像一支巨大的火炬般,燃烧起来。好在是因为法军的火炮口径有限,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丁日昌目眦俱裂,却又无法可想,“这……这……”
“大人,让学生等人上去吧”
众人同时回头看去,竟是以刘步蟾、方伯谦为首的一众海军学院的生员主动请战了,“你们?你们上去有什么用?”
“大人,学生学习过操炮之法,或者能够有一点帮助呢?”
“不行”还不及丁日昌说话,沈葆桢先一步打断了,“我出京的时候,皇上曾有明示,你们都不能亲临险地,若是出了岔子,让老夫如何向皇上交代?”
人丛中的邓世昌大声说道,“大人,若是定远号真的给法军打沉了,您、丁大人还有我们这些生员岂不是全都要落到海里,做了鱼鳖虾蟹腹中食粮?即便侥幸得生,怕也要为法军俘虏,到时候,又当如何?”
“混账,邓正卿,你是这样和大帅说话的吗?”
“学生不敢。”
沈葆桢倒为邓世昌的话提了醒,和丁日昌交换了一个眼神,“也好,你们既然有报国之心,老夫岂可坚峻?不过到炮台正式参与作战,在尔等还是第一次,总要千万小心才是的。”
“多谢大人”刘步蟾眉梢一挑,抑制不住满脸的笑容和兴奋之色,抬起右臂横在胸前,行了个军礼,第一个转身跑了出去。
刘步蟾一把拉住舱门的把手,回头一笑,“怎么样?看看谁能第一个发炮击中敌舰?”
“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邓世昌也不理他,从身边掠过,扭开了舱门,于是,前甲板上满地的血污和被火焰烧焦的痕迹映入眼帘,来回奔跑的损管队员士兵连向生员们旁顾一眼的时间都欠奉,一溜烟的忙碌着自己的差事,“我到前主炮去,谁和我一起?”
“我、我、我”是林泰曾、林永升、罗丰禄和林森森四个人,站了出来,走到邓世昌的身边。
邓世昌用力点头,向刘步蟾一抱拳,“子香,多多保重,我们战后再见”
“你也多多保重。”说完一句话,刘步蟾一招手,带着严宗光、方伯谦、吕翰、叶祖珪、邱宝仁几个人顺着右舷向船尾跑去。
第73节海战(5)
第73节海战(5)
邓世昌快步到了一号炮塔的边上,探头向里面看看,远字级的炮塔相当宽敞,可以容纳四名炮手在里面灵活自如的转动身躯,外用装甲环绕,但不设炮罩,可以避免旋转炮塔转动机构容易被敌人击毁的弊病;可以要求炮塔采用露台旋炮式,对角布局,左右可以旋转270°。
“距离8500,航向二四五,航速十三节,发射”
猛然一声巨震,炮弹出膛而去,邓世昌退后一点,向远方观察,同时心中默数,“1,2,3,……”
不到四秒钟的时间,炮弹落在水中,溅起一片水花。“他**的,又没有打中,李仕茂,你是瞎子啊?让你瞅准了瞅准了,你看看,又放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