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第717节

副岛种臣苦笑摇头,“王爷,请不要生气。彼此纷争,原也难免会有一点折损的。请您放心,小田君挂念乃弟的受伤,出手稍嫌过重——这种粗鲁的做法,日后我一定会认真管束的。”

这时候在场的中国人才知道,这个三拳加一脚打倒陆葆德的,是刚才那个小田久米的哥哥。

奕冷笑着点点头,“好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必多说什么,接下来的比试,你我双方各安天命吧”

这话一出口,双方心中都有了几分火药味儿,双刀张兴德向前几步,对奕拱拱手,“王爷,请让在下领教领教日本武士的兵器上的功夫,如何?”

“刀剑无眼,张师傅多加小心。”

“是。”张兴德答应一声,举步到了院子中。那个叫小田的日本人听到自己同伴的呼喝,知道这一次要来的中国人要和自己比试兵器,撩开和服的下摆,拿出两柄浪人叉——这是一种类似中国人惯常见过的分水刺的兵器,不过更小一点,握在手中。

张兴德想了想,并未取他惯用的双刀,而是走到兵器架子前,提了一条枣木长棍,在手中抖了抖,一头握在手中,一头垂在地上,摆开了架势。

小田厉斥一声,浪人叉化成千百点寒芒,直扑向张兴德,张兴德长棍带起风声横向扫去,拦住了对方的攻势。他的腕力很大,扫的又是死角,可是小田的浪人叉居然还守得住。张兴德的棍法又是一变,变成打落,每棍迎头击下,对方招架得很是吃力。可是小田看上去粗笨,身法却是极快,双叉一架,闪电般已冲入张兴德的中门,抬腿一记闪电前踢

这一记前踢来得又快又准,张兴德闪避不及,百忙中身一侧,这一脚前踢,只踢在他的右肘上,而张兴德也不示弱,同样抬起一脚,用一记侧踢,却“砰”的一声撞中了小田的胸口──小田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面上闪过痛苦之色。

就在这片刻之间,张兴德的棍法又变了,变成用圈拖的回力。这本来是少林起手棍法。少林弟子学棍之前,先得在厨房搅大锅的稀饭,搅上一年,臂力、腕力、圈力、回力、都到了家,才正式学习棍法。他的棍法虽没下那么多苦功,但他用棍尖绕着碗底圆周使劲而转,也练了半年,打破了三百多只碗,可是练到现在,已经准确得可以点着杯底转,而不与杯子碰击任何一下。

这一轮圈法,小田的双叉被带得如狂风中的飘絮,险象环生。他的的浪人叉是短打兵器,对方的棍是长距兵器,这样打起来,必定吃亏,所以才不顾危险的冲进去前踢,不料对方的侧踢刚好又克制了他的进击。

张兴德的棍法又是一变,变成用点式的。小田防守不下,“噗噗”被点了几下,头肿额青。张兴德猛地一声大喝,小田以为他又要迎头击下,忙施双叉交叉上挡。

不料张兴德双手一拗,“咯啪”一声,木棍中断,改为双手双棍,急劈中门,“啪啪啪啪”连声不绝于耳,小田的头上,双胁、小腹、双腿也不知道挨了多少记重击,痛得连叉也丢了,脸色如同三个月没有晒过太阳一般的死白,抓住和服,头贴着膝,扯着自己的头发,也制不住那胁骨击断之痛。

不等中国人的欢呼声响起,从副岛种臣的身后,一个人影飞快的掠出大堂,从台阶上一跃而起,伴随着一声怒吼,一记手刀就劈了下去。

张兴德自然的用手中半截的枣木棍封挡,却没有半点效果,枣木棍给这个人的手刀一劈两段,连张兴德的右臂也为这一招而打断张兴德惨叫一声,右手一滞,对方的手刀易劈为抓,虎爪抓住他的内腕,一转反拗,张兴德被制前俯,对方右手又一记手刀──砍在他的关节上。

张兴德惨呼一声,向前扑倒,对方似乎并不准备就此放过,跟进一步,又要施以辣手

奕大吃一惊,正要起身叫停,却有一个身影比他更快,极速冲进院子,以一招北派勾弹腿拳中的“一串钱”手法,快速的向下一探,捞住日本人的右手,向外就甩,对方不料会有这样的不速之客,但也丝毫不惧,顾不得倒在地上的张兴德,左手一晃,右脚提起,猛踢来人的下身。

来的人是北派武林高手,名叫储复生,陕西人,和张兴德一样,都是少林门下,在京中开了一家镖局,但如今年纪渐长,轻易已经不再出手,这一次也为札哈什延请到府了。他手上的功夫非常高明,如刚才所用的一串钱,据说这一招用得快时,掌心放了一叠铜板,手一转反鹤形,钱还直立不倒。所以有此称谓。

以他想来,凭自己的功夫,一捞得手,就能够将对方远远的抛出去,但不料对方的下盘马步极是稳妥,居然甩之不动?这还罢了,电光火石之间,一条腿向自己下身踢来,顾不得闪避,一张手,却用胁下硬受一击,用内臂与侧胁,硬生生扣住了对方的这一只腿

这一来,对方就变成了一手被扣,一脚被夹,储复生又十分高大,对方给他这样托挺在半空,落不下来。日本人大叫一声,居然能半空以腰力挺起,左手双指直插储复生双目这又是极其狠毒的一招

好个储复生,就在对方挺腰插指时,忽然双手重重一摔如果对方不挺腰攻击,至少可以手肩先着地,用柔道的拍地而起法,便可消去大部份落地之力;可是偏偏他又全神在挺腰攻击,这一捧甩,翻身已不及,“砰”地腰背撞地,场外众人清楚的看见,这个日本人的都痛得挤在一起。可是却立刻又跃了起来,他一跃起来,一个转踢就飞了出去

储复生也是一个转踢二人颊部各中一脚,日本人就势落地,可是储复生却斜飞了出去。

日本人快步跟上,横身又一记手刀有刚才张兴德前车之鉴,奕大惊失色,正不禁失声欲呼,但发觉忽然失了音,不,是被一种声音所掩盖──是储复生的怒啸声

这一声怒喝,实在可怕的很,连令人掩耳的力量也没有,像急雷一般,闪电似的在你耳中擂了一响,让你呆立当堂,还要去听那隐隐的尾音。这一声大喝,竟震住了日本武士。他是面对着储复生的,连在数丈开外的众人尚且被震如此,更何况是他。

眼见他动作一滞,储复生便扣住他的手臂,捧起了他的腿,像挑起重担般抬起他,身子一连打横转了十七八个转,震天怒吼一声,把他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大响,日本人撞在正堂一面的墙上,落下来时,两只眼睛已只见白膜,可是仍挣扎起来,踉踉跄跄的冲向对方。储复生胜券在握,看他扑上出拳,双臂向上一格,及时抓住了对方的衣襟,同时运足真气,又发出一声大吼。

这惊天动地的吼叫,就贴着他的耳边发出的,就算众人有心理准备而又离得这么远的,尚且抵受不了这吼声的压力,日本人的动作不禁一凝。储复生的膝盖就在这时顶在他的左胸上。听得“咯勒”一声,对方按着胸口,口吐白沫,慢慢的坐了下去,然后再站起来,一晃,再晃,终于“砰”的倒地,晕了过去。

储复生僵直着的身子后退半步,抬头向上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奕、副岛种臣等中日两国的官员、武者都聚集到厅堂门口,向自己看来。老人苦笑一声,“王爷,草民出手过重,请王府恕罪。”

“恕罪什么?”奕眼角扫过,看副岛种臣等人呆若木鸡的样子,真是打心眼儿里向外的那么舒畅,“储壮士为国建功,本王感激之外,定当上表天子,大加封赏,谈什么罪?没有罪,今日在场的中华壮士都没有罪哈哈,哈哈”

第59节戏谑

第59节戏谑

皇帝自然不知道奕府中发生的这一幕,等他进宫向自己报喜的时候,正在和肃顺鬼鬼祟祟的说话,两个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像是怕人听见似的,不过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以及凭惊羽对他的了解就能够猜出来,一定没有什么好听的。

女子翻了个白眼儿,心中啐了一口,“是吗?你见到了?”

“奴才见到了。”肃顺诡秘的笑着,“奴才真得好好给主子磕几个响头。旁的不提,只是皇上这份洞察先机的圣明,就让奴才佩服得五体投地”连着用了两个成语,肃顺很得意似的翘起来了嘴角。

“嗯……”皇帝点点头,不去过多追问,“那,那什么贡子小姐呢?”

“听说还在病中。奴才想,大约是初来我大清,水土不服的原因。日本人已经请郎中给调制了。这样的事情奴才见得多了,听郎中说,日本那边湿气重,吃上几副中药,用大戟、蓖麻子之类的药泄一泄,等过上几天,病一好,又是花容月貌,一派精神。到时候,就可以送进宫中来,伺候主子了。”

皇帝自从当年纳了雨玉庵三小尼之后,宫中久已不曾有新人,夫妻之事也变成了官样文章,如今听说日本人真的送来了女孩儿?又是兴奋又觉得好笑,日本花姑娘?嗯,大大的好一时间他简直要笑出声来了

肃顺嘿嘿笑着,凑近了一点,“奴才当初还担心言语不通,彼此障碍呢。谁想到正如皇上说的那样,小日本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奴才府中的两个日本女子,虽然口音难免,但丝毫不妨碍能够听得懂她们说什么。”

皇帝瞪了他一眼,“你已经……”

“还不曾,还不曾呢。”

皇帝有心想问,“还不曾?放着做什么?”但一国天子,和奴才说这样的话,即便肃顺是自己最亲近的大臣,也难免轻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哦,肃顺,”

“是?”

“日本人这一次到北京来,除了交换文约,还要和老六商议在京中设立使领场馆具体事项——朕想,便就此准如所请。”他说,“不过,日本人最称狡诈,非英法等国秉性纯良可比。到时候,你别和他们走得太近,省得日后生出事端来。”

“是。主子放心,奴才明白的。老百姓也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今后奴才但凡和日本人打交道,都会多长几个心眼儿的。”

“不但是你,还有端华几个人,也是同样。日本人的手段无孔不入,这些人又是成天闲着没事做的,日子久了,少不得有日本人趁机接近。你告诉他们,少和小日本往来,没好处”

“是,奴才都记下了。等一会儿下去之后,立刻将皇上这番圣意,传喻众人。”

君臣两个说了几句,奕兴冲冲的进来,一进门满脸是笑,“皇上,大喜,大喜”

“怎么了?”

“皇上,臣弟请日本武者在臣弟的府中比武,我中华壮士不负众望,尽败倭人,大获全胜了”

“哦?”皇帝的眉梢用力向上一挑,极是感兴趣的问道,“赢了?真的赢了?怎么赢的?”

“是这样的……”奕把比武的经过说了一遍,到兴起处,手舞足蹈,连说带演,暖阁中的两个人虽不曾亲眼见到,但只是看他这副兴奋至极的表情,竟似乎是身临其境一般了,“好”皇帝用力一拍大腿,“打得好这可是意外之喜。不过,日本人这一次派出的武者的身份,你们都搞清楚了吗?”

“是。臣弟刚才已经派人打听过了,最后出场的是神道流三段高手,名叫冈村正策。也是这一次日本人来华武者的领队之人。想不到居然也给我天朝高手击败了。”

“只是三段啊?”皇帝看奕和肃顺满面兴奋,知道他们不大懂日本的这种段带分别,要是一个七段左右的高手为国人打败的话,还值得大肆庆祝,如今只是一个三段的空手道武者,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了?他想了想,又问道,“那,我大清武林人士的伤势如何?”

说起这个,奕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经臣弟府中的郎中诊治,张兴德的右臂受伤过重,怕是有残废之虞。其他几个人,只是皮肉之伤,……休养几日,即可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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