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
“七弟奕譞蒙皇上指婚,迎娶兰妃胞妹,臣弟想,……”
“啊是了老七今年和叶赫那拉氏就该完婚了,”皇帝自嘲的挠挠头顶的月亮门,“你回去告诉他,他大好的日子,朕定有一份赏赍到府。这件事,就是你不提,怕是兰儿也不会忘记的呢”
“是。皇上于七弟,君臣之义之外,另有手足深情,此事不但臣弟多有所知,奕譞每每提及,望阙谢恩,心中感念。”奕说,“不过,七弟年中到臣府上,请臣弟在皇上面前奏答:身为先皇血胤,他总盼着能够有为国出力的一天。望皇上体念其一片忠忱,不次录用。”
皇帝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问道,“老七今年十八岁了吧?”
“是。”
“再等一等吧。等他成亲之后,朕才降旨,让他为国出力。你下去告诉他,趁这段时间,在府中多多读书,修身养性,将来有的是他建功立业的日子”
第63节中英会商(1)
第63节中英会商(1)
军机处几个人鱼贯到养心殿前,等了片刻,皇帝升座,行礼之后,奕说道,“纳尔经额自上年十月间患病以来,皇上两次赏假,命他回京调理,如今再度陈情,请求免去直督之位。臣弟等皆以为,直督拱卫京师,公务繁忙,实在是不可或缺。既然堂翁确系有病在身,不如就请皇上另选贤能,以充其用。”
一省督抚大员,或者患病,或者为年老体衰,上章请辞的时候,朝廷照例是要有一番诸如赏假、赐药、慰留的恩旨的——这也不过是为表示朝廷顾念之意而行的举动而已。
“朕年前曾经让薛宝善到他府中为之诊脉,回来和朕说,纳尔经额年纪老迈,眩晕之疾每日发作,只能静养调理——既然如此,也不好强人所难——你们以为,可有谁能够作为适当的人选?”
“臣弟想,湖南巡抚骆秉章,出仕多年,久历外务,而且在任上,官声极好,可担其责。”
“也好,骆秉章是道光十一年的进士,先帝也是很赏识的。”皇帝做了决定,“他走之后的遗缺嘛,着荆州将军官文补上——军机处下去之后,廷寄以上二员,让他们进京来,朕见一见。”
“是。”
“还有,朕接到椿寿的折子,山东自去年战事之中下过一场雪之后,到开春,就再无雨雪落下,想来,开年之后,墒情难保啊”
“是,臣弟也知道此事,不过臣以为,自咸丰四年起,各省新建官仓,不下一二百处,所囤积之粮,足够赈济、发放及作为种粮之用。便是天时偶有不谐人意处,两年之内,亦毋庸担心百姓有流离失所之景。”
翁心存虽然交卸了户部尚书的差事,但自入军机以来,就是奉旨管部的,听奕说完,他也插言道,“皇上,恭王爷的话臣也赞同。各省官仓所储,总数不下六千万石。只要天朝不是出现全国范围的大旱,一省一地之灾情,大可以从邻近省份调粮供应——臣敢保证,即或山东省内出了大旱,亦定当可以缓解。”
皇帝的心中总觉得有些不托底,但在场的这些人,都是饱读圣贤文字,所谓天道茫茫,圣人难知。自己若是再追问下去,旁的人即便不说什么,心里怕也是不以为然的,认为他是在杞人忧天。
当下点头,“水旱灾荒,最牵万民之心。廷寄山东椿寿、劳崇光,告诉他们,组织民力,开挖深井以取水,春粮播种不能耽搁。”
“是。”奕把他的话复述了一遍,随即碰头,“臣弟记下了,下去之后,将皇上的这番保墒爱民的至意,廷寄鲁省。”
“若到了五六月间,仍自无雨的话,”皇帝临时转变了话题,“告诉椿寿,省内晴雨表改为每旬日奏报一次,朕要随时知道山东一地的旱情进展如何。还有,河南、山西两省,也要照此办理。”
奕心中奇怪,现在不过是二月上旬,往年山东这时候也是最最缺雨的季节,也不见皇帝如此重视,这一次是怎么了?难道山东今年真的要大旱了吗?心里想着,口中答应下来。
“再有……”皇帝说,“去年的时候,朕让阎敬铭、肃顺和周祖培几个拟定《吏治整顿章程》,前几天已经呈抵御前了,你们也拿过去看一看,其中尤其以百姓与所属州县各级官员,有贪墨、挪用、砌词推诿等项,有越级呈告一节,朕以为,正合了今天我们说到的话题。自古以来,这等朝廷为体念百姓而行的赈济善政,便是底下那些黑心的混账上下其手,人人腰包丰盈的利薮呢”
阎敬铭几个人在做的事情,奕也知道,整顿吏治是一篇大文章,只是,皇上意欲使百姓有告官之权,他心中是大不以为然的:自古以来,官官相护。不说没有哪个胆大的小民敢于为所受不公而越级呈告,就是真有人去递了诉状,官司审下来,难道还有判百姓胜的吗?
曾国藩随众跪着,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和奕所思虑的差不多的是,他也不认为有哪一个百姓敢于呈告。不过,若是能够借助这一次山东大旱之机,给天下人看到朝廷有意整肃吏治的决心,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皇帝说道,“告诉椿寿几个,省内百姓若有呈告,断不许各级互相推诿扯皮,要是有人为了人情而伤了理法,最终使百姓到京中来呈讼,朕第一个就找椿寿问责。”
奕干干的咽了口吐沫,“是,臣弟都记下了。”
皇帝点点头,“都跪安吧。”
回到军机处,命俗称‘达拉密’的军机章京的领班王文韶起草廷寄,几个人在房中说话谈天,载垣笑着说道,“定是上一年之事,皇上始终记挂在心,这回,终于还是饶不过椿子密了。”说完哈哈大笑。
众人知道,他说的是皇上南巡的时候,驻跸山东,椿寿本意是献美邀宠,不料惹出来一场大败兴的故事,奕苦笑着摇摇头,“怡王,留几分口德吧。椿子密终究也是一片侍主之心,又何必如此?”
载垣的年岁虽然比奕大上很多,按照辈分来说,却是他的侄子,闻言讪讪的一笑,不再说话了。
王文韶笔下极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廷寄写好,进屋来面交奕,后者站起身来,双手接过——这倒不是奕礼贤下士,而是军机处的传统——还不及细看,门口就有人呼喝了一声:“王爷?王爷?”
听声音正是总署衙门任职章京的惠瑞,奕把奏稿放在一边,迎了出去,“啊,是畿雅啊,有事?”
“是,回王爷的话,总署电传司收到天津府所发的电文,英国首相特使,新任外相格莱斯顿阁下所乘坐的船舶,已经到了天津大沽口外海了。”
“电文呢?”
惠瑞递上电文,奕拿过来看了看,正是天津府知府胡林翼所上,内容和惠瑞所说的大同小异,英国外相格莱斯顿阁下派所属文员并通译一名,于咸丰八年二月初九日辰时三刻抵达天津知府衙门,递交外交照会,请求大清政府允准,赴京商谈两国停战事宜云云。
看了几眼,奕点点头,“你回去,叫宝鋆、李鸿章、容闳,几个人到禁中来。我去递牌子请起。”
“喳。”惠瑞答应一声,转身退了下去。
奕手拿电文,想了片刻,招手唤过军机处的苏拉,“你到养心殿去一次,就说本王要递牌子请起。”
“是。”
过了片刻,小太监又转了回来,“王爷,皇上让您到养心殿呢。”
奕和军机处几个人打了声招呼,跟在小太监的身后,到了养心殿,皇帝正躺在御塌上,他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正想趁着这会儿睡上一觉,不想太监请旨,只好坐了起来,“老六,有什么事吗?”
“是。臣弟接到电传司报上来的电文,是天津知府胡林翼所奏。英国外相格莱斯顿阁下所乘坐的船舶,已经到了大沽外海了。”
皇帝手指用力的捏着鼻梁,强自驱赶着睡意,“怎么,格莱斯顿是外相了吗?”
“是。此事臣弟也是初初知道,原本只是作为英女王的特使,到我天朝来,会商罢兵休战事宜,不想人在途中,就有消息传来,英国新任首相任命其做了一国外相。”他迟疑了一下,问道,“皇上,来者身份非同寻常,天朝接待一事,……?”
“不必升格。”皇帝说道,“不要说是一介外相,就是英国首相来了,于两国如今的战争态势也不会有丝毫改变。一切,等到停战协议正式签署之后再说吧。”
“是。”
左右给他搅合得也睡不了了,皇帝挪动了一下身体,坐直了一点,“朕的意思,一如以往,鸦片断然不能再行进口,战争赔款,也要英国人大大的伤一笔财。不过,除此之外,天朝也毋须真的和英国人就此断了彼此交往。正好相反,谈判之间,你告诉英夷外相,我天朝以前如何和英国人做生意往来,日后仍当如此。”
还不等奕说话,门口有人唱名而入,“奴才宝鋆,叩见皇上。”
皇帝抬头看看,“都进来吧,进来说话。”
宝鋆几个到了暖阁中,纷纷跪倒,“叩见皇上。”
“也是为英国人即将入城之事而来的吧?”皇帝笑着问道,“朕和恭王正在说到此事。容闳,朕问你,同文馆之中的教习,学生,可还一切如常吗?”
容闳没有想到皇帝会突然问道自己,想了一下,慢吞吞的答说,“回皇上话,英人犯我海疆,两国战起,同文馆中的英国教习全数因英人撤侨而离去,不过,馆中另有美国、德国及挪威国教习数人,教学之事,从无一日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