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皇上有意借英人挑衅以练兵?”
宝鋆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个嘛,圣意如天,我又岂敢妄加穿凿?”他说,“不过,两国相争,是何等大事?不提皇上登基以来英姿勃发,锐意进取,就是昏聩如前明的武宗(也就是正德皇帝),惊闻宁王谋逆,不也是闻鼓而起,派兵痛剿的吗?又何况今上?”
“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全然不理,只当没有这回事啊?”奕刚刚为他的一番话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糟糕起来,“英人船行海上,迅捷无比,不到四月即刻抵达外海,不行我要奏请皇上,趁这个时候调派兵力,以为防备……”
“王爷宗室领兵,是朝廷大忌王爷万万不可自误啊”
奕像斗败了的公鸡一般,说不出话来了。
第32节二鸦之战(2)
第32节二鸦之战(2)
咸丰七年八月初八日,英法两国的联军乘坐战舰停靠在香港码头,共计三千四百名英法两国远征军,由詹姆斯·赫伯·格兰特、前加拿大总督额尔金、海军上将西马·英格丽(英)和葛罗中将、孟托班(法)。驻印度支那的舰队司令里戈中将等人的统辖下,踏上了香港的土地。来码头迎接的除了香港总督包令爵士之外,还有英国驻广州总领事巴夏理。
休息了两天,格兰特、额尔金、葛罗几个作为远征军的统帅,在英国驻广州总领事巴夏理、法国驻广州代办科尔西的陪同下,到了广州,拜会两广总督陆建瀛。就上一年发生在广州的‘亚罗号’商船纠纷事件和发生在中国广西省内的马赖事件,提出了两国的条件,分别是:第一,中国所属省份大宪亲自到香港,向香港总督致歉;第二,中国的皇帝陛下亲笔向英国女王陛下道歉,并保证不会出现再一次的类似事件;第三,赔偿亚罗号商船的损失,合计白银三十万两。
至于法国人的条件,也是苛刻到令人不能忍受。广西西林县的县令张鸣凤要由中国政府交出来,由法国人临时成立的法庭以杀人罪审判,并且保证法国传教士在中国的安全,最后,赔偿白银十万两,以作为抚恤之用。
(真实的历史中,法国出兵参战,更多是出于政治上,而非经济上的考虑,这和法国实行的‘保教’的国策有关,这一点,大约知道一些二鸦历史的读者都有所了解,不缀。)
这是一个稍有自尊的国家领袖也断然不会答应的条件,巴麦尊根本也不寻求能够通过和平的道路解决亚罗号争端,不过是找一个借口罢了。一旦谈判破裂,就要武力相对总要达成这一次派兵前往,威慑敌国,使鸦片贸易能够顺利恢复的最终目的,才是巴麦尊的最终愿望。
果然,陆建瀛拍案而起,脸色气得通红:“贵国可是欺我天朝无人邪?这样苛刻的条件,我天朝若是答应了,日后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贵国倚仗船坚炮利,悍然以武力相逼,须知,我虎门、海口等海防前线的火炮也不是放在那里当摆设的”
“这样说来的话,贵总督大人是不肯答应了?据我所知,这样的事情总是要通报给贵国的皇帝陛下,听候他的裁决吧?”
“多承关照我天朝行事的规矩,不需贵国人来插手过问。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些条件,我天朝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英国人带着满意的笑容告辞离开了,陆建瀛连夜起草奏折,将英法两国代表蛮横无理,咆哮公堂的形容一一记录下来,命折差飞报行在。在这之前,先用电报给江宁发去了一封电文。
皇帝把奏折放在一边,低头 看看下跪的众臣,“这份奏折,你们都看过了吗?”
“是。臣等都看过了。”
“这样看来的话,和英人一战,怕是在所难免了。”皇帝苦恼的笑了一下,从御案后面转了出来:“朕自即位以来,始终以待天朝赤子之心待四方列夷,殊不知,彼等人狼子野心,欲求不满,真正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皇上待百姓如子孙,百姓亦戴皇上如天帝。如今英人所行,乃是其不知礼法之明证。只要皇上一道谕旨,我天朝百姓众志成城,料想英法夷人,跳梁小丑,又何足为惧?”
皇帝冷笑着,“英国人不是想动武吗?朕就奉陪到底柏葰,下去拟旨:朕要与英人一决雌雄便是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后退半步”他猛的转过身来,声调提高了起来:“另外,军机处再拟一道明谕,通传天下,各省督抚皆有守土之责,若有人敢于接敌之际,弃城而走者,先皇年间的青麟、余步云就是榜样。”
“喳。”柏葰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却不就走,而是又一次碰下头去:“皇上,奴才以为,国有征伐而天子在外,百姓、将士心中不安,奴才请皇上的口谕,是不是容等回京之后,再将旨意通传天下?”
这件事是柏葰几个军机处大员的共同心思,在下面商议过多次了。御驾在外,又是水路通达的上海,一旦遇警,便是天崩地坼的大事所以,你还是要先把皇上劝回京中再说。
皇帝一个犹豫间,翁心存越前奏答:“皇上,臣也附议。圣驾在外,天下臣民心内不安,还是请御驾即时回銮,到京之后,四海归心,再有我皇上指挥若定,则英法联军,不足为患矣。”
“也好。”皇帝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先安排回銮事宜,等到了京中,再行颁旨。”
事出紧急,也容不得大肆铺张扬厉,乘御舟北上,路上只在山东耽搁一天。便回到了通州。
本来按照柏葰瞪人商议的结果,是一路不停,直达京师的,不过皇帝有旨意,没有办法,只好在山东停了一天,皇帝传旨,天津光武营统带奕山、曾国藩、江忠源;黑龙江驻防将军特登额、吉林驻防将军奕志、盛京驻防将军德崇额、察哈尔都统成郡王载锐、热河都统固山贝子中山,接旨之后即刻赴京。
除此之外,他把山东巡抚椿寿、藩司劳崇光招到御舟上,屏退身边的内侍和宫婢,甚至连那个每日从不离身的惊羽也给他打发了出去,君臣三个在舟中密密商议了有两个时辰之多,说的什么,谁也不知道。
等到椿寿二人跪安而出的时候,面色阴晴不定,神色略有些紧张,旁人更加不敢多问。只得揣着一肚皮疑问,继续启程。
路上无话,到了通州,改换玉辂大驾,从北京正阳门进城,留守的军机大臣奕、孙瑞珍和以皇子监国的大阿哥载澧,并京中文武百官郊迎十里,在城外迎驾:“儿臣恭请皇上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从玉辂中站了出来,一摆手:“朕安。都起来吧。”
“谢皇上。”
皇帝招招手:“老六,到车中来,朕有话对你说。”
“是。”奕也有一肚子的话想和皇上奏答,当下几步登上御驾,君臣兄弟两个进到车驾之中,皇帝好整以暇的靠在明黄软缎铺就的宝座上,看着弟弟:“老六,这一月以来,你多多辛苦了。”
奕赶忙碰头,“臣弟不敢。皇上以国事相托,臣弟敢不尽心竭力?以保我大清福祚绵长?”
“你啊,还是当年那个样子,心里有话,从来都藏不住。”皇帝轻笑着说道:“朕问你,你是不是对英人寇边,而朕长久以来不闻不问,更不做任何处置而心存不满?”
奕呆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频频碰头——分明就是默认了。
“有些话啊,在今天之前,朕不和你说,不是不相信你的为人,只不过,事关重大,朕也不好妄作决策。朕问你,在你看来,英人此番跨越大洋而来,事先可是有办法规避的吗?”
“这……”一句话把奕问得愣住了,自上年十一月间,听闻英国国内备战的消息之后,他心里一直在想着的就是如何能够使战事化解于无形,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通过国际调停,但是具体能够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却是不能预料得到的。
今天听皇帝问起,奕想了想,碰头答说:“臣弟想,若是美国、丹麦国肯于……”
“你知道吗?老六,英国人不惜挑起战争,也要达到的目的,偏偏是朕不论到了任何时候都不能答应的鸦片恢复到当初在我天朝的售卖、吸食之事若是旁的事情,总能够借助以夷制夷之策,寻求解决,唯有鸦片”他摇摇头:“一旦弛禁,后患无穷啊。”
“那,若是照皇上所说,我天朝与英夷,就一定要用武力分个高下了?”
皇帝没有为奕语出莽撞而动怒,继续给他解释道,“你知道先皇中页之后,特别是在《江宁条约》之后,我天朝与列夷签署过多少相近或者相似的条约吗?”
“这,容臣下去详加……”
“不必了,朕来告诉你吧,一共有十一份这就是在广东事后,各方夷人视我天朝为鱼肉的铁证”皇帝的面色青虚虚的难看,他说,“这一次朕决意与英人一战,除了鸦片进口一事之外,也要让各国看看,天朝不是任人宰割、**的蛮荒国度,朕也不是酒色荒唐,不理政务的亡国之君”
赛尚阿是咸丰五年,和固山贝子奕山一起,被派驻到天津绿营去的,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下做出的妥协——汉人领兵,自满清立国以来,就是朝廷第一大忌讳,曾国藩和江忠源两个在天津演练新军,往来奏折无日无之,皇帝知道,新军整肃卓有成效,但越是这样,两个人也就越遭朝中宗室亲贵的嫉恨。
后来曾国藩看看不是事,主动上了一道奏折,内中说自己‘日夜操劳,病体难支,且目疾发作,每日眩晕,往来公文尚不可读,全靠书办诵读……’说了一番理由之后,曾国藩请求皇上,能够‘念臣年迈体衰,免去臣练兵大臣之责,另简贤能,以充军用’。
到了咸丰五年的六月初九,皇上万寿节庆,曾国藩进京,随班祝暇之后,皇帝把他叫到了御前,“你的这份折子啊,不但是朕和你心照不宣,就是那些一天到晚干领俸禄,人事儿不做的佥壬之徒,也无不知晓缘故。”
“皇上,非是臣有畏忌之心,只是,兵事非臣所长,还请皇上另选贤能吧?”
“选贤能是不可能的,兵者国之大事,把这样一幅重担不交给朕真正信得过的人,而且有任事之能,有终于君父之心的朝臣,难道要交给那些夸夸其谈,无一策以献朕躬,只会在最后时刻,舍身以报的书生吗?”
皇帝大声说着,随后,声音又放得低缓了一些,“不过,你的苦衷,朕也很明白。这样吧,朕让赛尚阿和奕山去。赛尚阿这个人,带兵不行,练兵还是有法的。至于奕山,他当初是绿营提督,这一次原职起复,也是戴罪立功。让他过去,给你帮帮忙。大主意还是你拿。”
他琢磨了一会儿,心中想,曾国藩理学大家,深通君子用行舍藏之道,自己派了两个人过去,搞个不好,他以病势缠绵为由,事事拱手,好不容易取得的一点成果,在赛尚阿和奕山两个人手中,又会付诸东流了。
因此又说道:“曾国藩,朕可要告诉你,你若是拘于情面,或者心中因为朕派赛尚阿和奕山过去,而有畏葸之念,影响、耽误了朕的练兵大计,朕可不饶你”
“是。臣定当破除情面,不以私情为抵,将光武营的将士,训练成我天朝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