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第310节

西淩阿以头碰地,咚咚之声响个不停,说话间都带上了哭腔:“奴才死罪奴才辜负主子的托付,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牙关紧咬,恨得无可奈何,他知道,若说肃顺在这件事上要分担四成的责任的话,西淩阿怕是连一成也占不到,只不过,他身担京中治安责任,不能就让他如此过关,“西淩阿,朕已经命太医院为云嫔诊治,若是一切无事,算你捡了个便宜,若是她为此次惊吓之事有什么三长两短,朕就要你顶罪滚出去,朕不想看见你。”

“是,是是。”西淩阿暗暗侥幸,思量着出去先到太医院,问问云主儿的凤体如何,没事则好,若是有事,自己还得赶紧做绸缪之法呢他一句话也不敢说,连滚带爬的出殿而去了。

皇帝从炕边偏腿落地,肃顺正要捧起靴子,却给他踢开了,“六福”

六福进来,伺候他蹬上靴子,“传刑部”

第170节劫数难逃(2)

第170节劫数难逃(2)

刑部尚书赵光报了丁忧,部中差事交托给因为肃顺保举而捡拔起来的刑部汉缺左侍郎郑敦谨料理,闻旨进到殿中,碰头行礼:“臣郑敦谨,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京中出了这样的大案子,你都知道了吧?”

“是,臣听闻一二,只是细情尚不清楚,请容臣数日,臣下去之后,将案中所涉及的人员逐一带到堂上,审明问清之后,再到皇上面前回禀。”郑敦谨一路行来,早已经打好了腹稿,碰头请旨说道,“皇上,臣以为,肃大人执掌刑部,又是本案中的事主,该否行回避之策,还请皇上示下。”

“嗯,”皇帝的火气消灭了一点儿,用手一指和他并排而跪的肃顺,“朝廷有法度,大员涉案,照例是有律法相绳的。肃顺在这个案子中,也是事主之一,至于他是不是有罪,也要你们审明之后,再上报朕知。”

“是。臣明白了。”

“还有,惠祥和他的家人,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中行人往来处与朝廷命官大打出手,尤其是在肃顺已经和他讲明,此番出府,是有皇命差事在身的情况下,兀自不依不饶。”说着说着,皇帝又动了火气,“这样的狂悖之人,刑部要严厉处置要是再出现赵光当初因循庇护之情,朕断不能容当初那般轻易放过,你们要仔细了。”

“是。臣等都记下了。”郑敦谨说,“臣等当以赵大人当初之事为鉴,上体天心,用心办差。”

“就这样,下去吧。”

打发了刑部几个人出去,皇帝手托着腮帮想了想:“肃顺。”

“奴才在。”

“惠祥知道不知道,云儿的身份?”

“这,奴才以为他不知道。即便是事发突然,给惠祥见到了云主儿的真容,他也只当是旁的人家的女子。不会想到……是皇上的后宫之主的。”

“你最好求满天神佛保佑他不知道。此事事关朕之令名,一旦口口相传之下,为小民污浊。肃顺,到时候,就是朕,怕也难以保全你了。”

肃顺身上、嘴巴疼痛稍解,脑筋回复平时的灵动,听皇帝几句话说完,也由衷的变了脸色:“是,奴才明白。请主子爷放心,奴才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全主子一世清名”

皇帝无声的冷笑着,“你能够明白是最好。若是此事传扬出去,说不得朕就是一贯心软,也要学高宗皇帝诛讷亲之法了。”

肃顺汗透重衣讷亲被高宗皇帝诛杀,是朝中旧有的故事,他最喜欢听这等前人轶事,故而早就熟稔于心——。

这件事出在乾隆十三年,乾隆东巡期间,皇后在德州骤崩,有人说是投水自尽而死的。一时间于帝德不修,帷薄不靖的传闻甚嚣尘上,当时有一个流传很广的谣言说,皇帝私通内弟傅恒的福晋,生下一个孩子,就是福康安。皇后投水而死,也是为吃醋所致。

乾隆大动肝火,正好又出了两件事,其一是江南河道总督周学建百日内违禁剃头(详见前文),给抓到京中,刑部议罪斩监侯,后来又给发觉,他还有贪墨、纳贿、徇私弊事,数罪并举,赐自尽而死。

其二是大金川土司沙罗奔犯边,川陕总督张广泗进攻无功,奏报到京,简派讷亲为经略大臣,率近旅讨伐。

谁知道讷、张二人不和,竟至朝廷数万大军师老无功,给沙罗奔杀得大败,乾隆雷霆震怒,将张广泗押解回京,自己在瀛台亲鞫;至于讷亲,更是钦赐其祖遏必隆刀,由内侍赍着,立斩讷亲于军前

表面上看来,乾隆如此动怒缘来有自,实际上,不过是杀大臣立威,挽回皇后投水自尽,百姓传言宫闱不靖所引致的负面影响罢了。

此刻听皇帝提及旧事,肃顺心胆俱裂。猜到皇帝动了杀机,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倒霉蛋,要成为皇帝立威之下的第一个刀下鬼

皇帝疲倦的一摆手,“你下去吧。”

“皇上?”

“去吧,去吧。”

“是。”肃顺不再多说,又碰了个头,退了几步,转身出殿。

他嘴上有伤,说话不便,更加以自己是案中事主之一,不能到刑部堂上去问案,免得和惠祥见了面,他咆哮起来,不好回答。当下传轿回府,先找郎中诊治一番再做计议。

他府中自有郎中,诊治上药,不必多说。黄锡和龙汝霖也没有想到今天会出这样大的纰漏,两个人看居停大人满身是血,嘴唇肿胀的回来,都吓坏了,还当是给惠祥和他的家人打的呢。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皇帝盛怒之下,飞起一脚所致。

听他把御前奏答的经过说了几句,龙汝霖忧形于色,“大人,此事,得想个对策出来啊。今天还好,想来等到明天,事情传扬出去,那些升斗小民懂得什么?只是看到天家有这样的事情出来,哪还有个不街谈巷议,弄得尽人皆知的?到时候,传到皇上耳朵里去,如何得了?”

肃顺撅着嘴唇,说话很觉得麻烦,不说还不行,“是啊,我也正在为此事……发愁。”

“还是先上条陈请罪为第一要务。”黄锡说,“只求皇上看在大人年来于朝事稍有微劳的份上,能够从轻处置。就算是邀天之幸了。”

“嗯,嗯。”肃顺点头,“请罪是一定要请的。只是,皇上曾经和我说过,最恨的就是下面的人有贪墨之举,眼下的这一关,可怎么过得去啊?”

“皇上最恨臣下取巧,学生想,以大人的圣眷正隆,只要能够到皇上面前痛陈己非,皇上也不会不念及旧情,骤然施以雷霆的。”龙汝霖说,“若是再能有人从旁缓颊,想来更会有事半功倍之效。小小处分或不可免,课以重刑,则断然不会。”

肃顺想了想,心中也觉得龙汝霖的话是知己之言,只不过,皇上是怎么想的,谁知道?便是有往日情分,难道载铨和皇上之间就没有情分了吗?还不是说杀就杀了?一时间心中更恨惠祥:该死的,若不是你,我何来今日之灾?

胡乱的想着,心中怎么也放不下对惠祥的恨意,看看天色尚早,正想传轿到刑部去一趟,门下人来报:“老爷,宝佩衡宝大人过府探望。”

“哦,”肃顺打消了念头,“快请,快请。”

把宝鋆请到堂上,身后跟着的听差奉上礼物,“上一次我去浙江办差,顺路买来几篓金华火腿,在我府中存放多日。知道肃大人素喜饮馔,更是无肉不欢,特为奉上……”他故意一愣:“糟糕,倒是佩衡冒昧了,这不,大人正在吃呢哈哈”

肃顺知道宝鋆爱开玩笑,陪着他干笑几声,方才延请入座,“佩衡兄,今儿个怎么得闲,到我这陋居来了?”

宝鋆倒也不肯转弯抹角,直入正题,“不瞒雨亭兄,上一年的腊月,我和惠祥在口袋底因细故不睦,吃了他好大的一个亏。我宝鋆不是那等打落牙齿咽下肚的仁人君子,这等大仇,总也寻思着要报复他。这一回他惹出这样大的祸事来,正好让我在岸边看笑话今日冒昧登门,就是想请雨亭兄帮衬,让我能够进到刑部大牢中,好好折辱他一番的”

肃顺几个无不皱眉。想不到宝鋆的报复心如此之重?眼看着皇帝动怒,惠祥大祸临头,仍自不肯放过?转而想想,换了自己为一个*子给人家当街揍了,只怕行事之间较宝鋆只会有过之,而不会无不及吧?

肃顺想到这里,拱了拱手:“若是能够有肃某效劳的地方,一定责无旁贷。”

“其实不单是我,遭受惠祥连累的,如西镇常、沈东木,无不对这个始作俑者恨之入骨,肃兄,你这府里要大大的忙起来啦哈哈”

肃顺无话可说,只能报以苦笑,“为雨亭罪孽,害的旁人无端受累,实在是惭愧的很。”

“雨亭兄也不必如此嗟讶。天作孽犹可说,人作孽不可活。惠祥恶贯满盈,也是报应到了。与人无干。”

几个人正在说着话,门下人又来回禀:“老爷,郑大人过府探望来了。”

宝鋆见肃顺又有客到,而且是刑部主管审理此案的郑敦谨亲自到访,知道这二人会有公务相商,不在迁延,起身告辞而去。

送走了宝鋆,肃顺命人将郑敦谨请到了堂上,郑敦谨便装而来,落轿行礼:“给大人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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