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锡立刻在一边说道,“若不是为捐纳,则一定是为了征商税一事了。”
龙汝霖大怒从肃顺重复的说话来看,圣意所在,非此即彼,自己所说的话给肃顺反驳了,却又轮到你黄翰仙在大人面前取巧卖弄吗?心中有火,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肃顺倒没有注意两个人之间的暗战,自顾自的顺着黄锡的话往下说,“翰仙先生说的极是。这件事,就拜托先生大笔写就吧?日后皇上准了条陈,翰仙先生功不可没啊哈哈”
“大人有名,学生自当效劳。”黄锡当仁不让的接下了这份文墨差事,继续问道,“大人想以何立言为尚?”
肃顺正要说话,龙汝霖在一边搭上了话题,“还能有什么立言之处?翰仙兄大才,这也要东翁大人明言吗?”
这一下,连黄锡也发觉了龙汝霖的异常,心念电转间,已知大概,不过心中却怡然不惧,脸上带着微笑,语气中丝毫不肯有服软之意,“我当然知道,只不过,奏折封上,只恐皇上又要效法高皇帝遗义,将此事交公议处,届时,折子中有什么言语疏漏之处,耽误了正经事,如何得了?故而才要向大人征询明白,方可下笔。皞臣兄可是有什么高见吗?”
肃顺赶忙做好做坏的劝解了几句,两个人才没有当场翻脸,然后他又对黄锡说,“翰仙兄,我想,不如就以皇上登基数年来,推行新政,惠及天下万民……嗯,至于后面的话,翰仙兄大才,自然能够料理清楚的。”
黄锡知道他没有读过很多书,在谈及公事的时候,难免会有词不达意之憾,不过大略的意思是能够听明白的,点头一笑,“学生明白了。明日早间,定当脱稿。”
“不必,不必这样赶。缓上几日也无妨的。”
“大人为王事勤劳,学生不敢有偷懒的念头。”
“无关偷懒,很多事情和卷宗还要我到部视事之后,方得其详。先生再等几天吧。”
几个人正在堂上说话,门下人来报,“大人,有客到。”
肃顺每天不知道要见多少人,闻言不当回事的问了一句,“是谁啊?”
“这个,来人是从天津来的,只说要找大人,小的也不敢多问。”
自天津而来?肃顺呆了片刻,心中实在想不出自己在天津还有什么朋友,随着下人的带引到了门口,只见一乘后档马车停在府门口,车把式正在将搭脚凳放在车前,从上面下来一个俊俏的后生,容颜极是俊美,不过眉宇之间哀婉一片,看上去很是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了:“您是?”
来人惨然一笑,伸手把帽子取了下来,露出一头青丝。这一下,肃顺认出来了,竟然是田园的紫云姑娘
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肃顺认真的扫视了几眼,紫云身着一身青蓝色的对襟短袖的褂子,胸前钮扣,扣得严严实实,这身衣裳比她平日所穿的略显小了些,站在自己面前,双手交叉,掩在小腹上,肃顺眼尖,眼看她小腹微微隆起,竟似是有了身孕了?
紫云下车,看见肃顺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女子惨然一笑,“苏老爷,小女子觍颜而来,还望苏老爷不要责怪我来的鲁莽啊。”
“啊”肃顺赶忙上前,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的一呲牙,“紫云姑娘这是从何而来?”一句话出口,紧接着给他发觉不对:“哦,外面天气太热,姑娘,快请到厅中说话吧?”
胡乱的把紫云让到二堂花厅,因为是坤客,身份又过于特殊,肃顺不敢怠慢,命府里听用的丫鬟婆子上前伺候,自己则随便找了个由头,和龙汝霖与黄锡到了外面。
这两个人误会了,以为这个姑娘是他在天津时惹下的风流罪过,如今有孕在身,进京投奔来了。龙汝霖未语先笑,“大人,学生给您贺喜啊。小公子过继给郑王,这不,又有送子观音给您送血脉来了。”
黄锡也在一边帮闲开玩笑,“是啊,大人,人家远路来投,大人倒要以礼待之啊。”
“你们以为这是和我相干的女子吗?”肃顺顾不得和两个人动气,把经过简略的说了一遍,“如今我最怕的不是旁的,紫云出身低贱,每日里生张熟魏,往来不断,若说怀的真是龙种,自然无妨;若说是……”他叹了口气,“这混淆天家血胤之举,可实在是百死莫能偿还的大罪啊”
龙汝霖和黄锡倒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闻言也大大的楞住了,好一会儿,龙汝霖才问道,“那,大人以为该当如何呢?”
“先把她安顿下来,明天我去请了旨意再说。”
龙汝霖刚才为答对之间未能一逞颜色深觉遗憾,这会儿倒给了他另外的机会,“大人,学生看,请旨之事,不妨缓行。”
“怎么说?”
“皇上问起紫云姑娘到来的经过,大人要如何奏答?”
肃顺楞了一下,这也是情理之中,“那,以你所见呢?”
“大人不妨先将紫云姑娘安置在府中,然后派人详加问询,待到把实情摸清,再上奏也不迟。”
第157节情债(1)
第157节情债(1)
第157节 风流情债(1)
肃顺深以龙汝霖的话为然,不过府中都是一些粗手粗脚的使唤下人,哪有那等伶俐而又言辞便给的女子,可以和紫云姑娘做静夜长谈的?他的两个侧福晋虽少有姿色,也难当重任,想了半天,终于给他想起一个人来。
“来啊,到账房取三千两银票来。”肃顺并不大贪,不过他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第一红人,比之恭亲王奕也未尝多让,差事兼得也很多,不提每月的俸禄银子,就是各省督抚照例的冰炭二敬,均摊到每月,也有三五千两之多
银票取来,装在怀中,出府而去,也不必传轿,过街就进了郑王府的大门,门下人识得他,知道六叔是皇上面前最得用的大臣,对他的礼仪仍大过对正牌子的王爷,“给六爷见礼。”
“都起来吧,我大哥大嫂呢?”
“王爷在书房和小世子说话,王妃正在二堂。”府里的管家赶忙答说,“可要为六爷通秉?”
“不用了,我这一次来是找大嫂的。”口中说着话,肃顺登堂而入,绕过甬路进到二堂花厅,郑王福晋正在吸水烟,看见他不经通秉就来了,女人心中一惊:自上年载垕被祸,闹市丢头之后,郑王福晋心中大有怨怼之意,不过木已成舟,念之无用,特别是丈夫经由肃顺的讲情,提前从宗人府高墙内释出,倒让她不知道对这个六叔是该怨还是该喜了。
肃顺倒是蛮客气,恭恭敬敬的行礼,“给嫂子请安。”
“六叔不必多礼。”费莫氏放下水烟,蹲身还礼,请他落座,又命回头吩咐太监,“还不去给六叔倒茶来?”
肃顺在紫檀木的八仙椅上坐下,从怀中拿出银票,推了过去,“嫂子,天气愈加炎热起来,大哥身子胖,最不耐热,各种水果,府中都要常常备着一些,还不用提到瓦市要买冰来解暑,这点银子,嫂子留用吧。”
费莫氏虽是王爷福晋,但府里并不是她当家,而是她的那个寡媳在照应,让太监把少奶奶请出来,银票交她收好,婆媳两个在花厅中陪肃顺说话。
肃顺左右打量了几眼,心中也实在是为大哥一家人觉得难过。端华并没有什么实学,顶着一个王爷的头衔,兼一份御前大臣的差事,每月到时领饷,平日里只是做一些胡乱花钱的营生,弄一些花鸟水虫,把玩府里的珍玩,请几个唱十不闲,大鼓书的艺人,到府里来热闹一番,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咸丰三年的年底,皇帝为载垕大不敬之事龙颜震怒,下旨查抄历朝先皇赏赍到郑王府的珍玩,略有破损的,还要退赔,让端华吃尽了苦头
家中值得一点钱的珍玩,全数变卖,鸟也飞了,花也残了,水也污了,虫也死了,唱鼓书的艺人也不登门了,一句话,全然是一派破败景象,就如同这花厅之中,原本挂着的中堂、条山也都全数取下,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
肃顺心中苦笑摇头,正待说话,门口有脚步声响起,然后是孩子欢快的笑声,“小主子,别跑,别跑,大热的天,当心摔着。”
话音一落,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进花厅,正是过继给郑王府的肃顺之子承善,由端华领着小手走了进来。
孩子还小,不能分辨过继是个什么概念,看见阿玛在厅上坐着,挣开端华的手,蹒跚着小脚跑了过来,“阿玛,阿玛。”
肃顺一瞪眼,“不许叫阿玛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要叫六叔。”
承善给阿玛迎头训了几句,委委屈屈的站住脚步,看看额娘,又看看嫂子,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叫阿玛,而叫六叔?他明明就是自己的阿玛嘛?
瓜尔佳氏拉过孩子的小手,拍拍他的脑袋,“来,到嫂子这里来。”又转头吩咐,“还不去给小主子拿手巾来,看不见少主子一头一脸的大汗吗?”
这边有她哄着孩子玩儿,这边端华也坐了下来,他身子很胖,每到夏天都是苦日子,接过手巾把没头没脸的擦着汗,口中问道,“老六,你今儿个怎么到我这里来了?哦,”他眼前一亮,“是不是惠祥的事情办妥了?”
“不是的,今儿个到府上来,是有一件事要想请嫂子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