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勋也拿过来端详了几眼,“大人,可是为不明所以心存狐疑?”
“就是啊,这样的朱批文字,让我如何参详?”
“这也是皇上让大人放手办差之意。”周家勋笑了一下,“您想啊,大人身为钦差,要是事事、处处请旨定夺的话,岂不是辜负了皇上一片托付圣意?依学生看,这正是皇上让大人放手办差之意。”
“喔,喔。”曾国藩口中答应着,心中升起一团暖意,难得皇上如此爱重,自己若不能彻底解决整顿绿营兵务,又有什么面目回京交旨?心里想,口中轻声的感叹了一句:“国士待我,国士报之 ”
能够入得曾国藩幕府的,都是通人,听他说话都是一愣:想不到那等壮怀激烈的秦汉遗风居然能够重现庙堂了?倒要看他下一步如何动作?
曾国藩考虑了一会儿,皇帝的旨意很明确,就是要自己大展拳脚,以杀成禄为突破,借此把朝廷整肃军纪的决定展示给天下人,这样做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免得让兵士认为,朝廷整顿军务,只会抓一些小鱼小虾,对于那些水中的鳄鱼,却不闻不问,又如何服众?
决心以下,曾国藩开动思路,开始思考如何操办此事,愁急之下,忽然醒悟,斩成禄这样的武官,除却圣旨颁下,也可以请王命棋牌。自己虽有钦差之名,却并无王命旗牌,不过自己没有,直隶总督纳尔经额有啊就找他借王命一用
如果纳尔经额不肯请出王命旗牌来立斩此人,那就连他一起严参,告他有意纵容部属为恶想到了这个主意,精神一振,“虎山老兄,”他说:“我要托你件事,我有封信致纳总督,请你连夜派人递到保定,明天下午,我要得回信。说实话与你,我要找总督大人把王命旗牌请来”
虎山老兄姓金,就是曾国藩到任之后,首告成禄不法情事的杨村驻军的一个参将,说起来也是私人恩怨,金虎山在军中掌管营务,成禄立威要杀的厨子,和他关系甚好,而且,营务差事油水最肥,是人人眼红的肥缺。
这样的‘善地’,自然有无数人瞪大了眼睛盯着,成禄接任之后,随便找了个由头撤了金虎山的职衔,换上了随同自己而来的另外一个参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金虎山总想寻机报复,正好曾国藩到天津来整顿军务,金虎山第一个到了钦差大人的行辕,把几个月来所知道的成禄种种不法情事和盘托出。
听闻钦差大人要自己到保定请王命棋牌,金虎山心中欢喜,王命棋牌请到军中之日,就是成禄断命之时当下瞿然答道:“卑职明白,我这就亲自去走一趟。”
于是曾国藩即时写了封亲笔信,“近堂中丞吾兄大人阁下”开头,立即就叙入本文,要言不烦,一挥而就。金参将当夜就亲自骑了一匹快马,赶到保定去投信。
第二天下午果然有了回信。只是一封回信,金虎山却不曾回来。纳尔经额的回信是派专差送来的,信中首先表示惭愧,说属下有如此纵兵殃民的官员,失于考察,接着向曾国藩道谢,为他振饬纪律。
至于成禄罪不可逭,决定遵照他的意思,请王命诛此民贼,正在备办告示和咨文,稍迟一日仍旧派金参将送到。最后是希望曾国藩事毕立即命驾,早日到省府,一叙契阔。
有这样的答复,曾国藩颇为满意。当时命人便把天津知府胡林翼请了来,告知其事,嘱咐他密密准备。
胡林翼又将此事知会了天津县知县何穆——这一趟的‘红差’照理应该是首县的差事。
何穆谨慎胆小,既怕风声外泄,成禄事先到京中活动,又怕他到时候恃强拒捕,甚至鼓动部下闹事。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县衙门,不回上房,先到刑名老夫子那里,悄悄问计。
“成禄耳目众多,这件事倒要小心依学生看来,六月初九是皇上万寿节庆之日,不如就在这一天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杀此獠。”
何穆琢磨了半晌,“不妥,不妥。现在距离万寿大节还有一段时日,这样的事最怕夜长梦多,要是给成禄闻到了气味,杀不得此人犹在其次,耽误了钦差大人的公事,惹得钦差大人,知府大人心中不满,就不好了。还是另行设计,安排其他的办法吧。”
刑名老夫子想了想,又给他想到一个办法:“不如这样,东翁,您看如何?成禄自调任以来,每每为勒捐摊派之事与县内士绅不睦,上一次的事情,大人还记得吗?”
“我记得,怎么说?”
“不如就请东翁今天发帖子,请他明天下午议事,晚上吃饭。另外再邀几位陪客,邀地方上的绅士。到时候钦差大人如果要提审,就请他们做个原告或者见证。”
“这计策好。不过,议事得要找个题目。”
“现成不就有一个吗?”刑名老夫子说,“万寿节快到了,成禄以为皇上祝寿为名,想向地方摊派,明天请地方绅士来,就是讲摊派。成禄对这件事一定起劲。”
“好”何穆拱拱手说:“好,一切都请老夫子调度。”
第148节为民除虎
第148节为民除虎
成禄不疑有他,兴冲冲的便衣赴会,随身只带了四名掮了洋枪的卫士。刑名老夫子暗中早有了布置,等把他迎入后园水阁,便有相熟的差役把那四名卫士邀了去喝茶休息,隔离在一边。
同时暗中传齐了吹鼓手等接王命,暗中关照了三班六房和刽子手,等着出红差。
外面剑拔弩张,如临大敌,里面水阁中却正谈得很热闹,谈到红日沉西,说定了摊派的数目,忽然听得放炮,接着是‘咪哩吗啦’吹唢呐的声音。
成禄楞了一下:“这是干什么?”
何穆自然明白,供奉‘王命旗牌’的龙亭,已经抬进大堂,这一下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便匆匆站起身来说道:“大概是有什么事,我去看看,各位请坐一坐”
他是信口胡说,成禄却被蒙住了。等了不多一会,只见何穆贴身的一个听差,匆匆而来,打个千说道:“敝上请成大人到花厅里坐,有位贵客想见见张老爷。”
“喔?”成禄用迟疑的声音问道:“是那个?”
“听说是从京中而来的贵客。”
又是贵客,又是从京中来的,成禄便跟着跟过去了。
成禄未到,曾国藩已先在花厅中等候。因为接王命的缘故,特为穿着公服,珊瑚顶子,双眼花翎,还有一样特别显眼:黄马褂。然而这还不足为奇,威风的是记名总兵,实缺参将,也是红顶子的武官为他站班,金参将之下是天津知府胡林翼,再下面是县大老爷何穆,这时也换了公服在伺候差使。
“成禄带到”金参将随带的一名武巡捕,入厅禀报。
这话传到廊下,成禄的神色就变了,带入厅中,向上一望,正是打过交道的曾国藩,独坐炕床,目光炯炯的望着他。
曾国藩这一次到天津来奉旨办理公务的钦差,故而成禄虽然知道今天怕是要有大变故,也要先行礼问安,“见过钦差大人。”
“成禄”金参将冷峻的发话,“钦差大人有话问你,你要照实答供。”
“是,是”成禄磕着头,自己报明职衔姓名。
“成禄,”曾国藩问道,“你调任天津驻军提督,有多久了?”
“回大人的话,三月不到。”
“三月不到。喔”曾国藩自言自语地点点头,停了一会问道:“你有几个女人?”
这一问,不但成禄显出疑惧的神色,金参将也大为诧异,只有何穆心里明白,就这一句话上,杀成禄的理由便够了。
“说啊”曾国藩双目炯炯地看看成禄,“我倒要听你怎么说”
“我……,”成禄很吃力地说了出来:“我有四个女人。”
“你听听,”曾国藩看着一边听审的胡林翼说,“到任不到三月,居然就养着四房家眷”
“吃空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就是这话罗。”曾国藩看着他又问:“我再问你,你那四个女人,都是什么地方人?最小的那个是怎么来的?”
成禄脸色灰败,大概自己也知道要倒大霉了“是,是花钱买的。”
“我也知道你是花钱买的。不过,”他钉紧了问:“人家是不是愿意卖呢?”
这一次成禄说不出来了,只是磕头如捣蒜,“钦差大人开恩”他说,“我一回去就把我那四个女人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