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月。”龙腾辉轻轻吁了口气，心里面狠狠鄙视了一下满脸忧色的范汉杰：“一个月后葫芦岛早开冻了，到时候再运就是了，再说现在辽西不是还没有开战吗？”
范汉杰闻言苦笑一声：“龙司令，等到会战一开，日本海军一定会闯进渤海湾的，你们北洋舰队能挡得住？”
龙腾辉无所谓的一摆手，大笑道：“那不可能，咱们天上有飞机，水下有潜艇，水面上还布满水雷，日本人的小兵舰进来经不住飞机炸，大兵舰嘛……他们舍得冒这个风险？老兄你可别忘了，咱们的二十万吨主力舰到民国二十三年可就都能入现役了，日本人要是在渤海湾里面丢掉几艘战列舰，到那时可就哭都来不及喽。”
龙腾辉微笑着示意范汉杰等人坐下，让勤务兵给他们倒茶，然后又笑道：“汉杰兄尽管放心好了，辅帅也知道你们后勤的难处，他到济南来就是要同中共方面的代表谈判借道和租用海军舰艇的事情，这会儿正陪着中共方面的代表宣侠父一起看戏呢。”
……
“首先我是一个人，跟你一样的一个人——至少我要学做一个人。”当舞台上李云鹤扮演的娜拉说出这段经典的台词时，剧场的台下响起雷鸣般的热烈掌声。而在某间装饰豪华的包厢里面，中共中央统战部负责人宣侠父则用一种充满着同情、惋惜、鄙视、谴责，呃，还有一点点欣赏和惊讶的眼神注视着坐在罗耀国身边的娜塔丽·列辛斯卡娅。当然宣革命家觉得不是在欣赏娜塔丽自甘堕落、背叛革命去充当某个反动军阀的小老婆，只是在欣赏那张性感迷人的天使脸庞，而对那副凹凸有致的魔鬼身段则只剩下惊讶了，长成这样实在是太……
“先生，宣先生，您在想什么？”罗耀国关切的声音突然在宣侠父耳边响起。宣侠父这时才发现话剧已经结束，自己不知道已经走神了多久，满座的观众们都已经离场，剧场里面一片黑漆漆的，只剩下这个包厢里面亮着昏暗的灯光。
“哦，我是在考虑罗总参谋长所提出的借道条件。”宣侠父忙坐正了身子，微皱眉毛，一副思索的模样儿，过了半晌，才深深一叹：“十个轻步兵师的装备借个路，照理说是不算少了。可是……现在南北关系紧张，你们南方一直在报纸上无端指责我们党独裁专制。这是很不友好的做法，对此我党的同志都非常激愤，如果你们真的有共同抗日的诚意，是不是应该首先消除这种不对我党不利的影响呢？”
“宣先生，现在辽西前线可吃紧着呢。”娜塔丽美目流转，盈盈一笑道：“你们封锁了陆上通道，而又召回了东北军海军，搞得我们现在连海上运力也不足……辽西前线的物资连一个月也……”
这时罗耀国轻轻咳嗽了一声，冲着娜塔丽赶紧使了个眼色，插话道：“宣先生，你提出的要求，我会尽量在主席团会议上争取的，不过我也希望你能将东北抗战的实际困难和威胁都如实汇报给贵党的中央，相信他们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说着他拉了一把娜塔丽，站起身来：“东北战区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失陪了。”说完便和娜塔丽两人急匆匆地离开了。
辽西前线国民党军后勤吃紧，或许只能维持一个月的消息通过电报迅速传到北京，摆在了周恩来的案头，周恩来在看完电报后，皱眉思索了半天，然后让秘书把总书记李立三，政治局委员毛泽东、项英、朱德、王明、刘少奇、张闻天，候补委员顾顺章，共产国际顾问米夫等人请来商议，并不宽大的书房内进来九个人后立刻显得有些狭窄。
“你们怎么看这事儿？”抛开见面的寒暄，周恩来单刀直入地就问：“国民党开出十个轻步兵师的装备向我们借道，看起来辽西的战局真是岌岌可危了。”
“十个师……我看可以借。我党的军队在辽西会战中损失惨重，急需要补充，现在人员倒是招募到了不少，可是武器弹药奇缺。有了这十个师的装备……我们的军队就能恢复元气了。”项英首先开口赞成，他是中革军委主席，对现在共产党军队的困难程度也是体会最深，一听说有十个师的武器装备可以拿，顿时就两眼放光了。
“他们这是打得什么主意？”张闻天很少纳闷：“仅仅借个道就花这么大的价钱？”
“那正说明国民党在辽西的物资储备不足以应付长期作战的需要。”朱德谨慎地看着米夫和王明，从辽西回来以后，他就十分谨慎，一直很少发言，今天也忍不住开口说话了：“宣侠父在电报上也说了，国民党军的物资只能支持一个月的战斗……而且东北这两天气温骤降，葫芦岛港口可能又要封冻住了。可日军却通过旅顺这个不冻港迅速调集兵力到东北……”
“国民党反动派这里面肯定有阴谋！”王明突然开口打断了朱德的发言：“我不相信他们会凭空给我们什么好处。辽西会战时张学良同志问他们要点飞机坦克他们也不给，现在却来这一手，这里面肯定有阴谋，我建议拒绝他们。”
“王明同志警惕性很高呀。”米夫赞赏地冲王明点点头：“国民党不但有阴谋，而且有大阴谋！这个路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借！”
米夫王明的一唱一和让参加会议的政治局委员们都微微皱眉，全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这是个阴谋。”米夫重复了一句，然后抬头看着其他同志：“中国历史上不是有一个假途灭號吗？现在国民党在辽西已经有三十万军队，在黄河沿岸还部署了十几万大军，山西还有十万晋军和五万国民党军，如果借道北上的部队再来个事变，我们的苏维埃政权只怕还没有诞生就要夭折了！”说完这番话以后，米夫就将目光投到了毛泽东的身上。
毛泽东正拿着一支烟，大口大口抽着，低着头，脸色阴沉，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看到米夫的眼神，才掐灭了香烟，起立发言：“我同意米夫顾问的分析，这一次国民党反动派绝对没安好心！而且他们的阴谋恐怕还不止于此……如果我们不同意国民党反动派借道，他们也有可能以日军势大难敌为借口，将辽西的三十万大军开进关内，夺取我们的直隶和北京！到时候，我党所面临的局势可就更加危急了。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党现在正面临着两难的局面，借道给国民党，很有可能遭遇到假途灭號，不借道……国民党又有可能将辽西的三十万大军‘撤’进关，而我们拿不到武器装备又无法抵抗他们。”
第0552章 不安内先攘外之对策
“如果我们共产国际有办法将十个轻步兵师的武器装备走私到热河或察哈尔境内呢？”米夫沉着声问道。
“什么？”周恩来闻言一怔，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无比复杂地看了米夫一眼，又低下头一言不发了。
毛泽东闻言神色也微微有点阴冷，只是咬着牙齿在冷笑，静静地瞧着米夫。共产国际现在果真是手眼通天了，居然能将大量的武器装备横穿过被几十万日军占领的辽吉二省，直接“走私”到察哈尔！这里面要说没有猫腻任谁都不会相信的。
“那我们能不能做两手准备，既允许国民党军过境，又走私武器装备入境，这样不是可以得到二十个轻步兵师的装备，咱们的红军可就一下子壮大起来了！”朱德又提出了个建议，黑黝黝的脸上倒是看不出喜怒，只是眼神中充满了热切。
“对呀，这个办法我看可行，有了二十个师的装备，咱们就再也不用害怕国民党反动派了。”项英也表示赞同：“而且让国民党在辽西再增加点兵力也好，说不定能让他们和日本两败俱伤，也方便我们收复东北失地嘛！”
“这是个好办法。”刘少奇点点头，又道：“长白军区的张国焘叶挺两位同志这段时间接连给中央发电，希望共产国际和苏联可以支援一部分武器装备给他们。米夫同志，您看能不能也支援一下？”
米夫脸上闪过一丝铁青，狠狠瞪了几个胡乱发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一眼：“同志们，共产国际和苏联为了这批武器弹药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如果你们要国民党的武器装备，那这一批武器可就进不来了，现在只能是两选一。你们到底选国民党反动派，还是选共产国际？”
听了米夫的话后众人沉默了，书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米夫的话近乎于是挑明了苏联和日本的特殊友谊……再说下去可就没有意思了。就在场面有些尴尬的时候，又是王明首先站起身，打破了沉默：“同志们，中国共产党是共产国际的支部，必须接受共产国际的指导和帮助！而且这也是中国革命取得胜利和成功的唯一道路，这是每一个中国共产党都应该具有的觉悟。因此我们接受共产国际的指导，拒绝国民党反动派的借道请求，并且接受苏联的武器装备援助，同意的请举手。”
说完他就举起右手，随后李立三张闻天也举起右手，周恩来犹豫了一下没有举手，朱德也没有举手，毛泽东却举起了手，不过他解释了一下：“现在我们局促于直隶、察哈尔、绥远、晋北、陕北等地，四面都被国民党和亲国民党的势力所包围，对我党的发展极为不利，目前唯一可行的出路就是向北发展，夺取蒙古和东北。这方面党中央和共产国际的看法是一致的……而要夺取蒙古和东北，又离不开苏联的支持和帮助。”
“如果日本人完全控制东北怎么办？”朱德反问。
“可以在苏联的帮助下再打回来！眼下国民党在辽西还有三十万大军，渤海湾也暂时在他们控制中，他们还可以增兵的。这一战日本人即使能赢也是惨胜，我们只要利用这段难得的时间完全控制蒙古，在苏联的帮助下扩充红军，改造抗联……最后胜利的一定是我党！”毛泽东解释说。
朱德想想后觉得不错，他又看看周恩来，周恩来凝眉沉思了片刻，最后点点头：“也有道理，从军事上讲国民党的三十万军队最后必然无法战胜日本帝国主义的一百万军队，东北只有靠我党在苏联的援助下来收复了。不过……”他又抬头看了一眼米夫，拧着眉毛道：“也不能让日本人赢得太轻易了，我们应该允许一门380毫米列车炮过境。而且还要完全保密！不能让日本人知道。米夫同志，这点能办到吗？”
米夫不动声色地回答：“可以，不过除此之外，不能再有一枪一弹通过直隶运往东北了。”
……
山东济南，万竹园。
万竹堂内，今万也是灯火通明，坐镇济南督战的国民革命军总参谋长罗耀国正召集诸将讨论着即将开始的东北大决战。
眼下的形势很不好，国民党军向东北输送物资的计划没有完成，葫芦岛兵站内储存的物资最多只能支持一个月的大战，而且很快港口又要被封冻上几天。与此同时，日军的增兵速度却超过预期，从去年十二月底到现在的不到两个多月时间内，日军在东北的总兵力，已经增加到了二十三个师团，总兵力预计多达65万！
“葫芦岛港口最晚到后天就会封冻，咱们的海运又要耽误十天，至少要影响到十万吨的运输量。”范汉杰一边说话一边摇头，神色黯然，还不住抬头观望着罗耀国的脸色，看到他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笑脸，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些下来。
“兴国（龙腾辉），翰宇（赵订），友士（张益铭），你们怎么看？”听了范汉杰的报告，罗耀国只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却将目光投向了会议室里三个身穿着白色制服的海军将领。其实交战的……三方都清楚，决定东北归属的关键因素根本就不是陆战，而是在海上，就在小小的渤海湾里面。如果眼下还算是弱小的国民党海军能够在渤海湾里面打败强大的日本海军，这一战的胜负也就不存在什么疑问了。反之渤海湾一旦被日军控制，日本就算是那人命来消耗也能把没有后援的三十万国民党军消耗干净。
室内一片沉默，半晌才是北洋舰队司令官赵正打破了寂静：“辅帅，谁都知道这一战的胜负就要看渤海湾的得失，而日本海军终究是比我们强大许多的，只要他们下得了这个狠心……夺取渤海湾控制权的把握还是很大的！所以，卑职建议辅帅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日本海军一旦拼命，请将咱们的陆军撤进山海关，以保存实力。”
罗耀国的目光突然如闪电般射向赵正：“什么情况才算是日本海军在拼命呢？”
国民党海军潜艇部队司令官张益铭皱着眉头，接过了问题：“日本人现在有十条战列舰，其中有两到三条正在进行现代化改装，如果他们把剩下的七到八条一起开到渤海湾里面就是拼命了！我部署在渤海湾入海口的潜艇顶多干掉两三条……剩下的也足够把葫芦岛要塞轰成渣了。”
罗耀国只是摇头叹息：“葫芦岛要塞一完蛋，咱们在东北的根也就断了……”
他将目光转向龙腾辉，这位海军参谋局长兼东北战区副司令长官在这场战区军事上却是拘谨得很。脸上也是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看到罗耀国投来询问的目光，忙大声开口道：“辅帅，海军的事儿，真正夺取制海权还是要靠巨舰大炮的。靠潜艇和飞机来封锁总是不能和真正掌握制海权比的……渤海湾入口有一百公里宽，哪怕是长山列岛到旅顺口这段也有四十公里。咱们现在在渤海湾有十八条潜艇，其中六条专门负责布雷，另外十二条分成两班，轮流去渤海湾入海口设伏……现在潜艇部队设伏的地点主要在旅顺口周围海域，不过日本海军如果选择在夜间冒险偷偷通过的话，咱们顶多能干掉两三条战列舰，或许还会有一些军舰触雷沉没。”
“水雷封锁的情况怎么样了？”罗耀国追问道。
龙腾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海军的布雷计划是去年九月底开始的，不过只有六条潜艇在执行布雷任务，每艘潜艇一次能携带二十枚水雷，执行一次任务差不多要一天时间……此外潜艇要检修，艇员也要休整，所以每条潜艇平均执行任务的天数也只有七十天左右。这几个月总共布设了八千多枚水雷……不过咱们在不停布雷，日本人也在不停地扫雷。特别是靠近旅顺港的航道，日本人的驱逐舰和扫雷舰活动非常频繁。在海军蓬莱机场建成以前，咱们的潜艇还要躲着日本驱逐舰。所以对旅顺口附近海域的布雷行动不太成功……也就是说，日本人只要愿意冒一定的风险，现在还是可以进入渤海湾的。不过好在海军蓬莱机场和龙口机场都已经建成了，二百多架飞机都已经到位，这段时间日本驱逐舰和扫雷舰活动没有那么频繁了，预计最多再过一个月，咱们就能用水雷锁死渤海湾了。”
“一个月。”罗耀国深深吸了口气，半转过身，看着一旁的东北战区司令官安思华：“思华，你的意见呢？”
“大战在即了，渤海湾的地形决定了我们只能在旅顺口周围的海域堵截住日本海军。如果他们成功绕过辽东半岛就能一路向北，很快就会远离蓬莱和龙口的海军轰炸机的作战半径了。”安思华想了想又道：“日本人会在晚上天黑以后开始行动，冒着被潜艇和水雷炸沉的风险强行通过海峡，转向朝北直扑葫芦岛，天亮以前就应该能到达葫芦岛外海。然后就可以用战列舰的舰炮摧毁葫芦岛要塞的港口设施和机场了，到时候咱们就无法在辽西立足了。”
罗耀国点点头，嘴角上居然还挂着一丝微笑：“这次就看日本人的决心有多大了！如果他们拼着几艘战列舰不要，咱们就只能逃之夭夭了放弃葫芦岛了。”说着他冲安思华点点头：“思华，准备夺取山海关和秦皇岛作为大军的退路吧，等你回到辽西以后就立即下手！”
“什么！”万竹堂内一片吸气的嘘声。山海关和秦皇岛在已经投靠了中共的东北军控制之下，虽然还没有正式改编，不过这些部队毕竟算是中共的人了，山海关和秦皇岛也算是中共的地盘，如果一旦夺取，就将意味着内战爆发！
安思华却在心里松了口气，他伸手从副官手中拿过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递给罗耀国：“我们已经做过一个夺取的计划，不过是在日军突破渤海湾入口以后再行动。现在东北军在山海关部署了一个团的兵力，是东北军第一骑兵旅旅长何柱国中将的部队。属于东北军的精锐，有一定的战斗力，我们计划用一个步兵旅加上一个装备105榴弹炮的炮兵营去完成这项任务。”
罗耀国摆摆手：“把任务交给青年军第二师，他们眼下还在北京政府的账上，让他们去夺取，就说是……护法护国，对，就用这个借口。中共现在不是要废除中华民国成立苏维埃共和国吗？这个国号听上去有点像是苏联的什么……青年党正好出头来扮这个恶人。”说着他又看着龙腾辉：“命令北洋舰队马上去葫芦岛外海和秦皇岛外海布雷。”
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盛世才快步走进了万竹堂。他现在是罗耀国的秘书长兼狗头军师，差不多是杨永泰在老蒋身边的地位。看他此刻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是有好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