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战而逃，而是向黄河以北追击北支抗日同盟军。”石原莞尔也低声回答道：“没有人会知道我们是在避战的，我们只是向黄河北岸出击，碰巧在这个时候国民党军进攻了胶济线上的临淄县城……这只不过是个疏忽而已。而且我们占据黄河北岸津浦路沿线的辉煌胜利也完全可以弥补这个失误，在外人看来帝国仍然是所向无敌的！这一点对正在进行的谈判是非常重要的。”
武藤信义眉毛越拧越紧，沉默了半晌，才见那两撇已经花白了的八字胡一抖动，大声嚷道：“那就调动济南城里的第二、第五、第六师团东进，第十师团西进，在临淄周围和国民党军来一次决战如何？”
“阁下！现在可不是赌气的时候。”石原莞尔眼睛里面都快冒出火星来了，济南城里的三个师团眼下还没有整补完毕，特别是损失的炮兵还没有补充。而且这三个师团眼下牵制了国民党的三个整编师，它们一出城，国民党的三个师也会立即跟进。而且天一亮头顶上就会有一百多架飞机来扔炸弹，只怕到不了临淄就得让人给包了饺子……
“唉……”武藤沉沉叹了口气：“这仗打得实在太窝囊了，第四师团一撤，第十师团怎么办？撤回青岛去吗？”
“是的。”石原莞尔点点头：“第八师团和第九师团也已经开始动员了最晚四月十二日就能到达青岛，到时候青岛就有三个师团，支那军队的南线就要受到我们的威胁了。派遣军也就可以转危为安了。”
……
民国十七年四月六日上午。
国民革命军第六师占领了被日军放弃的临淄县城，切断胶济铁路的消息传回了武汉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对于这个消息，军委会里面的高层议论纷纷，一时间谁也吃不准日本人到底是什么意图。
“呵呵，日本人是怯战了！他们宁愿放弃胶济线也不愿意和我们决战，看起来真是让我们的飞机给打怕了。”
罗耀国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电报抄件扔在了桌子上面，并且第一时间就猜到了日本人的真实意图。很显然，日本人眼下在避免和国民党军决战，在济南南线之战中是这样，这次放弃临淄也是这样。
和罗耀国一起守在总参谋部作战室里面的副总参谋长何应钦拿起这份战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日本人没有发现第六师，又碰巧把部队从胶济线上给调开了？不可能……胶济线是他们的后勤生命线，怎么可能就放弃了呢？难道有什么阴谋？”
罗耀国忍不住就冷笑了起来：“不战而逃，还有什么阴谋阳谋的？他们弃了胶济线下一步应该是向黄河以北出兵，再打出一条退路来了。”
何应钦瞧了一眼神采飞扬的罗耀国，淡淡地道：“黄河以北不是中共的地盘吗？冯玉祥的国民军好像也在那里吧？要不要给他们拍个电报让他们阻截一下日军？”
罗耀国缓缓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衫，笑道：“敬之将军，这些事情你安排一下吧，给邓择生拍个电报告诉他日军的情况，不过就不要叫他们去阻截日军了，还是赶紧破坏津浦铁路吧。我还要去见大总统，把占领临淄切断胶济线的情况向他老人家通报。看看这回日本人还有什么办法来勒索我们！”
何应钦也站起身来，不过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罗耀国：“辅文，日军眼下又动员了两个师团，估计十二日就能到青岛，咱们要不要也往山东增兵啊？”
罗耀国冷冷一笑：“用不着了，等日本人一分兵渡河，咱们就反攻济南，把日军从济南城里撵到黄河北岸去。”
第0432章 路线（四）
武汉东湖，磨山官邸。
二楼餐厅之内，已经摆开了一席便宴，满满当当的都是水陆八珍，正是宾主尽欢的时候儿。
“罗辅文元帅，呵呵，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呢。不像我们日本，元帅都是像老夫这样的老朽之辈了。”头山满一张老脸凑到了罗耀国跟前，笑吟吟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支那军神”。
罗耀国的脸儿也同样笑得像开花了似的，目光平和地看着眼前这个白胡子老头儿。这个日本“友人”是今天早上搭乘欧亚航空公司的包机从上海飞到武汉的。正式身份嘛，据说是日本首相滨口雄幸的特使，有一笔关系到两国世代友好的大买卖要和孙中山谈。不过罗耀国却是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眼下中日两国已是一山二虎，岂会有什么真正的友好呢？
“元帅老朽正是贵国之福啊，这是太平盛世的标志，正所谓：马上少年过，世平白发多。”罗耀国品了一口酒，连声的感慨。
头山满捋着胡子：“残躯天所赦，不乐是如何。呵呵，伊达政宗的这首汉诗说得好像就是老夫嘛！没想到……辅文元帅对敝国的人物还知之颇多。”
罗耀国忙笑道：“只是偶有涉猎而已，不像头山先生对我们中国情况的掌握只怕犹在我这个国民革命军总参谋长之上吧？”
“呵呵，那也是为了两国世代友好的需要。”头山满一笑，倒是干脆承认了下来：“如果帝国在贵国没有基础，那今天老夫又要用什么来和孙大总统做交易呢？”说到这里，头山满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孙中山。
孙中山摸了摸差不多已经全白了的八字胡，笑着指了指罗耀国：“我也是‘残躯天所赦，不乐是如何’的人了。头山君有什么交易就和罗辅文谈吧，他这个人是最善于做幕后交易的了。”
听孙中山这么一说，头山满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和孙中山是几十年的相知故交，自认为是能猜透对方的底牌。可是这个罗耀国却是……看起来这次的使命还真是有些扎手了。
“不知道头山先生这次拿来些什么要来和中国做交易啊？”还没有等头山满盘算好该用什么言辞来忽悠对方，罗耀国倒是开门见山直入主题了。
头山满微笑着看了身旁的孙中山一眼：“孙大总统眼下之是半个中国的总统，而且据我所知另外半个国家眼下正在准备团结起来反抗大总统的权威。”
这话儿一出，酒席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作陪的国民党要员们，一个个眉毛紧蹙，面带怒容。有的人还在窃窃私语，言语间都隐隐含着杀气。至于怀疑头山满所言为虚着却是一人也无，就连罗耀国也完全相信。毕竟像他这种身份的人没有必要来撒这样的谎，再说以国民党特务机关对奉系的渗透程度，这么大的事情应该是很快能打听清楚的。
啪的一声，胡汉民突然一拍桌子：“这些勾结外寇的反动军阀，居然在这种国难当头的时候来和我们作对，实在是太可恨了。大总统，等这次和日本的事情了结了，我们可不能再纵容他们了。”
蒋介石也附和道：“展堂同志所言极是，我们这些年来就是对他们太客气了，所以这一次他们才不知道死活，敢来和我们为敌。大总统，等这次的事情一了，中正愿请命北伐，为大总统消灭叛逆，统一国家。”
许崇智则是冷笑：“就凭奉系和共产党那点儿破军队，哪里用得着介石弟劳师远征，遣一二上将带上几师精锐足矣。”
“唉……这些人也不念及国家多难，心里面只有个人的权势，真是……”罗翼群只是摇头叹气，眼角却瞥向侄子罗耀国。
满座的人都是义愤填膺，罗耀国的脸上却仍旧是一团春风似的笑容，似乎对北方各派的“团结”毫不在意。在他看来，眼下国民党稳扎稳打已经有十五个省以上的地盘入手了，如果算上西北二王，王自省、王仲义手里面的四个省级行政区，差不多是三分天下有其二了。剩下那三分之一天下要联合起来抱团取暖也是情理之中的，根本也没有什么好义愤的。倒是日本人在这次的事件中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目的着实耐人寻味……
罗耀国端起一杯酒，笑眯眯的对着头山满道：“头山先生，晚辈敬您一杯！您老可真是我们这些晚辈学习的榜样呢！北方的联合没有日本和你们黑龙会在幕后推动只怕也是办不到的吧？现在你们一面在背后唆使他们联合起来反对我们，另一头就到武汉来把他们给卖了。您想要什么呢？大笔的赔款，延长关东州租借期，可能……还有德国在山东的权益吧？可你们又能给什么呢？满洲的名义统治权吗？好让你们占了实际上的利益来发展壮大？跟你们做这种买卖，我们岂不是得赔个底掉了？”
“好！好！好！分析的通透，果然是后生可畏啊！”头山满却是神色坦然，笑着举起酒杯和罗耀国一碰。
“只是能看破老夫布下的局又能怎么样？眼下你们国民党军在山东和我们大日本皇军对峙，根本无力干涉北国局势。所以你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和帝国合作，三亿银元外加延长关东州租借期五十年，承认《凡尔赛条约》中德国转让给帝国的山东权益。而帝国则从山东撤兵，并且负责铲除奉系军阀在满洲的势力，还可以将国民党的领袖扶上满洲之主的宝座。”
……
当夕阳的余晖洒在几近干枯的延河之上的时候儿，延安王家岭，中共中央驻地内的政治局扩大会议还没有结束。这两天，中共中央似乎正面临着什么重大而艰难的抉择，政治局扩大会议几乎是连日召开，而且一开就是一整天。
“共产国际刚刚发来指示，要求我们同北方实力派展开切实合作，尽一切可能组建联合政府，以对抗国内外帝国主义的压迫。”大概是因为接到了共产国际的指示，洛甫同志今天的气色不错，整整一天的会开下来仍旧是神采飞扬，还不时挥舞着手臂：“而且这次山东抗战的挫折已经给了包括我党在内的北方各派一个沉痛的教训。像抗日同盟军这样数量庞大，但是缺乏统一指挥，装备低劣的大军根本不足以抵御真正的强敌。相反统一了军令、政令，武器装备精良的国民党军则表现优异，短短几天便扭转了局面，今天早上还切断了济南日军的补给线。这样的军队正是我们红军学习的榜样！”
“是呀。”坐在另一端同样是眉飞色舞的王明马上接过了洛甫的话题，他的动作和洛甫大同小异，不过是稍微多了几分儒雅：“同志们，向我们的对手学习并不是什么耻辱，相反只有善于学习他人长处的人才能进步，作为一支军队也是一样的。据我们驻共产国际的代表瞿秋白同志在电报中说，现在苏联红军也在研究这一次山东之战中国民党军和日军的战术，特别是对于国民党航空兵的俯冲轰炸战术已经引起了苏联红军的高度重视！你们看看，连伟大的苏联红军都在学习国民党军……而我们党内有些同志却只知道固步自封，死抱着什么游击战、人民战争的不放手。呵呵，这样搞下去，咱们的红军只怕是要变成土匪山贼了。”
毛泽东阴沉着脸，桌子下的两只拳头紧紧攥着。在这两天的会议中，毛泽东感到自己似乎被孤立了。不仅是有着莫斯科背景的那些“布尔什维克”们对他群起攻之，就算是本来和他是同一战线的周恩来一系也不理解、不支持他的正确主张。甚至……连红一方面军的几位同志也认为红军应该走正规化、现代化的发展道路，应该想方设法提高红军的装备和训练水平。如空军和重炮兵之类的应是红军下一步的主要发展方向。
更让毛泽东心焦的是，政治局的大部分同志现在都倾向于和奉系、晋系军阀开展“无条件合作”。也就是说不再将支持土地改革和支持工人运动作为同奉系、晋系开展合作的先决条件！隐隐的有了“右倾投降主义”的苗头！
为此毛泽东在昨天的会议中坚决与之斗争，在得不到大多数委员支持的情况下，还提出了将这个问题提交给共产国际裁决的建议。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向左得要死的共产国际这一回居然改弦更张支持起了“右倾投降主义”了！而且还要中共尽一切可能去和奉系、晋系军阀合作！
“王明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们中国工农红军再怎么样也不会变成土匪山贼的！”周恩来微微一蹙浓眉，起身批驳了王明，然后却又话锋一转：“当然，红军的武器装备现代化也是刻不容缓的！而且不仅是红军要实现现代化，我们苏区乃至整个北中国的工业、农业、科学技术都要实现现代化！我建议将红军现代化、工业现代化、农业现代化和科学技术现代化列入即将召开的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决议中去。”
“……而实现以上四个现代化的主要手段就是推动建立，并且领导中国联合政府。在联合政府的统一领导下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恢复关税自主，整理财政，制定全面促进工农业发展的第一个五年计划。”
“哼哼。”毛泽东大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不屑的笑：“不搞土地改革，靠什么去实现农业现代化？靠地主老财吗？还有那个什么劳什子联合政府，人家能接受我们的领导？做梦吧！”
“泽东同志！”周恩来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气鼓鼓的老战友，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永远不搞土地改革，只是暂时不搞！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团结北方各实力派来制约国民党的独裁统治。等到这个任务完成了，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开展土地改革的。至于联合政府的领导权……我党并不一定要在明处，只要能让和我党观点一致，要求进步的开明人士出任主席。我们在从旁施加影响，逐步将领导权拿到手中。”
听到周恩来的计划，毛泽东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恩来，那我们搞了联合政府以后，红军怎么办？苏区又怎么办？”
周恩来也是轻轻吁了口气，笑道：“红军当然要保持原状了，我们搞联合政府归根结底就是为了壮大我们的红军嘛。至于苏区，当然也要保留了，苏区的一切都保持不变，只是对北方白区的社会改造暂时不会进行。”
看到毛泽东沉着脸儿不再说话了，主持会议的李立三这才默默地吐了口长气：“那么联合北方实力派组建联合政府的决议就算通过了。下一个要讨论的是咱们工农红军的改革，这一次的济南保卫战已经告诉我们，眼下的红军还存在不少问题，难以负担起现代化条件下的革命战争，因此……需要进行全面彻底的改革，包括红军的编制和人事也要进行调整。”
红军领导的调整！毛泽东警惕地扫视了一下窑洞里面的政治局委员和候补委员，所有的人似乎都是面色平静，显然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了……
周恩来此时又缓缓地站起身，目光平和地看了众人一眼，笑道：“经过这几年的实战检验，特别是这一次济南保卫战的检验，我们的红军的确是暴露出很多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足够数量的合格中下级军官。在这一方面国民党做得就比我们好，他们建立起了从少年军校到陆军军官学校再到陆军大学一整个军官养成训练体系，可以为他们的军队源源不断提供接受过严格训练的军官。而我们却只有西北军政学校这样一个短期速成的军政干部学校，所提供的军事教育十分初级。在这一次的济南保卫战中就出现了战术战法拙劣，指挥慌乱，技术兵器无法有效运用，中下级军官伤亡过大等问题。因此，红军首先要加强的就是正规的军事教育体制，学习苏联和世界上的其他军事强国。建立红军陆军指挥学校、红军大学，系统地培养具有较高军事素养的革命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