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伍文定的鼻子喝道:“你既谈军法,可知十七禁律五十四斩?多出怨言,怒其主将者,斩!聚众议事,私进帐下者,斩!探贼不详,少则言多,斩!大胆运粮官,咆哮军伍,指斥上官,律犯多条,来呀,把他押出去,斩!”
两旁的官兵早已不耐了,上前扣住伍文定双臂,便倒拖出去,“嗳~”,宋小爱扬手唤了一声,左右看看,没人出声。
她把大眼睛瞪了瞪,然后又瞪了瞪:“一群白痴,怎么没人喊刀下留人呐?”
……
“刀下留人!且慢动手!”一声娇呼从帅帐中传出。
喊话者,三军主帅宋小爱宋大人是也。
第303章 猫和老鼠
宋小爱岂能叫人糊里糊涂地斩了伍文定,小伍回来不和她拼命才怪。
可她一句话喊出口,中军官立即理直气壮地道:“宋大人,督粮官擅逾其职,闯入帅帐,指斥上官,十七禁律五十四斩他已犯其三,罪不可赦,大人今日不严惩此人,上行下效,今后如何以军律号令三军?”
“啊?这人……军律背得倒熟……真是……讨厌!”
宋小爱咽了口唾沫,急中生智道:“阵前斩将,兵家大忌。我们出征在即,这个……来人呐,暂且将他收押,等本官回来,再行处置。”
宋小爱听了中军官的话,当着众将之面也不好立刻释放伍文定,只好硬着头皮道。
……
凌霄山上,伍汉超领着三百多人,扮作男女老幼,有的携包背篓,有的肩上挑担,沿着四十八道拐一副仓皇模样向山上逃。
山上的都掌蛮人早有探子在暗处看到,立即向山上传出警讯。这些日子时有族人逃上山来,而明军攻势又极其软弱,山上的蛮子早已生了懈怠之心,一听只有三百多人上山,守关首领浑不在意。
探子在山上高处投石喝问几句,伍汉超军中自有人用蛮语回答一番,探子疑心去了大半,一行人就此混过了蛮人警卫的耳目,大摇大摆地上山了。
到了凌霄城第一道关卡前,伍汉超暗暗观察,见这里两旁壁如刀切,前方一城横亘,城高壁厚,处处寸草不生,心中不由暗暗凛然。
城头上有一道石匾,上边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凌霄”,字迹斑驳,下边没有落款,应当是宋朝筑城大将的手笔,只是不知出于何人手笔。
城头上几个蛮将正坐在壁立如镜的城墙堞墙墙垛口,喝酒吃肉。自下望上去,数丈高的墙头上,这些人赤着双足,袒着胸腹,露出晒得黑黝黝的肌肤。伍汉超皮肤相貌不似蛮人,不敢多看,瞧了一眼便赶紧低下头来,压了压头上的竹笠。
头上隐约人语,随即有人高声向城下喝问,事先安排好的人便以蛮语回答,诡称是刮耳寨逃出的难民,只因附近小的山寨皆被官兵攻破,这才翻山越岭,赶到这来投奔阿鸭大人。
刮耳寨在邻县,虽说不是甚远,可是走山路,那就极为难行了,本地的都掌蛮人平素与那里来往不多。伍汉超故意说得远些,一则是因为本地的都掌蛮人大多已逃上山,再则又怕冒充附近村寨,恐怕正巧遇上寨中的百姓,一旦被人问起,名姓不符,不免漏了马脚。
尽管说得较远,伍汉超还是事先派人去刮耳寨,摸清了那里的一草一木,住户情形,以免遇到盘问露出马脚。山上的人听说是邻县的人,似乎不愿接纳,嘀嘀咕咕的半天不见有人下来。
伍汉超低声向旁边吩咐几句,一些扮作老人的狼兵便装作体力不支,丢下包裹背篓,毫无戒心地在城门下坐下来,一个个东倒西歪,或躺或坐,有的故意弄散了包袱,露出其中金银之物,在阳光下灿灿放光。
这些狼兵打赤脚惯了,一个个双脚全是老茧,瓦砾石上也可奔走如飞,官兵们可没这本事,他们相貌皮肤又与蛮人相似,再故意以蛮语大声互相诉苦、交谈,漫说在城楼上,就是在城下,也看不出丝毫破绽。
狼兵中扮成女人的都是面目清秀、身材消瘦的年青人,壮族汉子自小唱山歌,个个都练就一副好嗓子,调门儿能拔到极高,这时故意扭扭捏捏,用些女人声音说话,或嘤嘤哭泣,听在伍汉超耳中虽如鬼哭狼嚎,难听之至,可落在城头上不免是莺声燕语,天籁之音了。
城上蛮将喝着酒,又见了金银和女人,一时颇为意动,只见一个魁梧的大汉探头向城下瞧了瞧,忽地抛下根大骨头棒子来,同时用蛮语大声嚷嚷了两句。
一个蓬头散发、满脸黧黑的狼兵连忙抢过去拾起,点头哈腰地谢过了城头的人,也不嫌脏,拿起来就啃,城头的汉子呵呵大笑,扬声问道:“你们的头人现在怎么样了?”
刮耳寨主不是阿姓族人,这也就难怪凌霄城的蛮人不那么亲热,不过他们应该是相互认得的,便有狼兵大声回答道:“都巴头人被官兵杀了,我们的人都被打散了,我们带着家人在山里躲了三天,避过了官兵的搜捕,这才赶来投靠阿鸭大人。阿鸭大人是我们都掌蛮人的大英雄,只有他能庇护我们。”
城墙上的大汉哈哈大笑,他扭头吩咐了几句,便自城头上消失了。
过了片刻,巨大的城门轰轰地响了起来,有人在里边喊道:“头人允许你们进寨了,退后退后,女人和老人先进来,准备好孝敬阿鸭头人的礼物。”
伍汉超心头一阵狂喜,他把手背在身后,悄悄打了一个手势,城门只开半扇,刚刚启开一人多宽的口子,伍汉超便飞身跃了过去,凌空一脚,重重地跺在沉重的城门上。
只听“嗵”的一声巨响,门后传来一声惨叫,那城门只踹开不到两人宽的距离,便向回弹来,伍汉超大吃一惊,立即擎剑在手,闪身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伍汉超闪身进门,向城门洞后飞快地扫了一眼,这一看不由暗骂一声狡猾。原来这城门不止加了横木,门后还有条石,这么结实的城门,漫说明军没有机会扛着撞木上山,就算能扛上来,门前一直陡峭到城门的山石路也让人无法全力冲撞城门,里边这么一布置,实在是铜墙铁壁,无懈可击。
伍汉超如果不是当机立断,见了机会立即攻门,蛮人只要探出头来瞧见门口的老人妇女有异,刚刚抬起的条石一压,那是休想再有机会破门了。
伍汉超这临门一脚好大的力气,门后抬条石的大汉刚刚将条石自门杠下抬起,被伍汉超这一踹,向后倒去,把他抵在了城门洞壁上,条石头端深陷在他的胸膛以上,鼻中鲜血狂喷,锁骨和下巴却整个被条石砸碎了。条石的另一端抵住了城门下端,城门这才没有大开。
伍汉超挥剑夭矫如龙,身形翩若惊鸿,魅影电飘,剑光电梭,迅速结果了首当其冲的三个蛮人性命。自惊愕中醒悟过来的蛮人嚎叫着冲了过来,一个刚刚自门缝中挤进来的狼兵闪避不及,被都掌蛮人的竹枪一枪捅了个透心凉。
伍汉超大吼一声,剑光反撩,削断了那支竹枪,矮身前奔,一个扫堂腿将逼近来的五人飞扫出去,翻滚了一地,其中两个被他一脚扫断了足踝,抱膝狂叫不止。
伍汉超停也不停,立即弹身后退,一脚将那条石踢倒地在,随即抓住那具胸膛塌陷,摇摇欲倒的蛮人尸体反手掷出,挡住蛮人攻势,同时单手扣住城门,猛地大喝一声:“开!”
那重达千余斤的桐木大门被他单手轰隆隆地扳了开来,然后伍汉超袍袖一拂,十余枚金钱镖以漫天风雨的手法撒了出去,随即提剑纵起,犹如一只飞天蝙蝠,扑入混乱的蛮人群中。
后边城门大开,狼兵们呐喊着冲了进来,与蜂拥上来的蛮兵在城门洞内厮杀开来。
“速战速决!”这是伍汉超下的死命令。
狼兵们敬慕英雄,当这位英雄是他们头人的准姑爷时,敬慕就成了敬爱,他们不但要抢下城门,而且还要誓死保护伍汉超的安全,人人奋勇争先。不是惯用的兵器,不是最擅长的七人协同攻守的鸳鸯阵,但是他们依然是最骁勇的狼兵。
蛮人也知道关隘失守意味着什么,一个个亡命地猛扑上来,想趁着城门洞下地方狭窄,官兵不宜展开的特点将他们压制在这里,直至把他们赶出去,可是有谁能对付得了伍汉超掌中一柄青锋剑?何况他另一只手还有层出不穷的金钱镖不断信手挥洒。
狼兵们用的尽管是短兵器,但是他们配备了价值十两白银一筒的弩箭,左右双臂各配一筒,毫不心疼地一通疾射,血肉之躯在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没法抵挡,凶悍的狼兵们踏着一地的死尸冲进关去,第一道关卡陷入了全面混战当中……
凌霄城头狼烟飘起时,内关的蛮人已接到官兵计赚关隘的消息,他们惊慌失措,正组织人马准备抢在明军大队赶到之前夺回关隘,早已赶到后山“断颈岩”的靳守备也看到了烽烟,立即指挥士卒开始攻打“断颈岩”。
七米多宽的峡谷裂缝深不见底,一见官兵自隐蔽处冲出,蛮人立即拉起了浮桥,明军早自林中砍伐了几十棵高大的树木,令人抬着呐喊着冲向岩口。后边官兵不断发箭压制蛮人,掩护他们将长达十余米的树干横卧在断岩上。
这里太过险要,行人从浮桥上经过还战战兢兢,这些散放的树干不捆束到一起,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敢冲过去,可是明军表现出的模样十分逼真,还有人拿着绳索、木板,做出要绑架浮桥的模样,这一下守山的蛮子可真急了,立即举火放出紧急讯号,向城中求援。
城中刚刚集结起来的蛮子军队乱哄哄的正要奔赴城关,忽见后山火起,不由更加惊慌,大军立即兵分两路,一路急急赶往后山增援,另一路扑往前山。
刚刚投效过来的各山寨都掌蛮人领教过明军的厉害,都掌蛮松散的氏族统治模式又不能很好地管束他们,这时立即产生了强烈的反效果。
惊慌、哭喊、叫骂、逃跑,到处乱窜,马上影响了凌霄城老寨不曾和明军大动干戈过的士兵们的士气。受其感染,老弱妇孺的骚乱和惊慌更令蛮族头领大为恼火,一个凶悍的蛮子头领一连砍了六七个惊叫着“明军上山啦,赶快逃命”的胆小鬼,这才暂时控制了局面。
凌霄城能战的士兵不过三千左右,第一道关隘处布有四百多人,凭借着此处的险要,和那时完全以冷兵器为主的战争方式,这四百人足以应付四万大军的进攻,但是就算是一条尖牙利齿的鳄鱼,被人钻进了肚子里,他也没有用武之地了,何况伍汉超的三百多名士兵都是精挑细挑的悍勇战士。
一队蛮人挥舞着竹枪长矛从城墙上扑了下来,十多名狼军战士立即迎了上去。隔着三丈远,密密麻麻的枪矛刚刚举起,狼军战士就纷纷平举双手,看起来十分诡异。
一阵阵轻悠的“铿铿”声起,随着动听的机栝声,一排排弩箭射了出去,刚刚扎堆冲下来的蛮人立刻被箭雨打懵了,人丛中倒下一片。
剩下的蛮人不知道这些打扮和他们相同的明军袖子里还会钻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惊叫着正要向旁躲闪,狼兵们已经趁着骚扰,举起刀剑,冲进了枪阵中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