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舟车劳顿,周围人又多,他也没敢和幼娘亲热,如今听她一说,杨凌顿时心痒痒起来,“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幼娘可是真正的小家碧玉,与她真个颠鸾倒凤时,那番无边春色,可不知该是何等旖旎了。
杨凌笑得邪邪地道:“对对,今晚咱就去找个大和尚开光,然后让你好好见识见识我的小和尚。”
幼娘急道:“相公不可,那可不行,咱一定要见大和尚,小和尚才有几年道行?幼娘可不敢拿相公的性命开玩笑。”
杨凌嘴角翘了起来,神色古怪地道:“一定要见大和尚么?可是相公这小和尚不经过我的亲亲娘子开光加持、千锤百炼,怎么修得成大和尚?”
幼娘虽然稚纯,可不缺心眼儿,听出相公这话有点儿诡异,她不禁眨着俏眼,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杨凌笑嘻嘻地抱住幼娘,贴着她耳朵低低耳语几句,幼娘一声轻呼,忍不住又气又羞地轻轻捶打了相公两下,咬着嘴唇脸红红地白他一眼,嗔道:“相公明日要见皇帝的,需要好好歇息,幼娘今晚什么和尚都不见。”
杨凌笑道:“那怎么成?我看看外边有庙没有,今晚一定要让娘子开门揖客,迎接我的小和尚进门儿。”
韩幼娘听相公说些没羞没臊的话,身子都软了,喘呼呼地偎在他身边不敢应声儿。杨凌掀开轿帘儿,向外望去,只见车外行人来来往往,街上商铺林立,看来这条街蛮繁华的。
韩幼娘也好奇地向外张望,只见柳彪、杨一清步行走在车旁,远远的街角站着一个人,柳彪飞快地向他打了几个手势,那人点了点头,左手垂在身侧,也飞快地回了几个手势,然后转身离去。
两人的动作又快又自然,若不是韩幼娘眼尖,心思又缜密,还真的注意不到。韩幼娘好奇地回头道:“相公……”这时杨一清在外边喊道:“到家了,请公子夫人下车。”
这一打岔,韩幼娘又把话咽了回去。杨凌掀开轿帘儿,只见眼前一座四合院,门前一块空地,植着两排龙爪槐,小院子开着门儿,里边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刚刚整修不久。
韩幼娘也跳下车,满心欢喜地打量着自己的新家,天井里除了一口水井,中间还有一个花圃,左右是厢房,正前方是三间的青瓦房,看起来原住家也是个殷实的小户人家,不知锦衣卫怎么盘下来的。
柳彪、杨一清把行李都搬进房去,这进院落虽是刚买下不久,一应生活用具倒都齐全,省了他们不少置办采买的时间。看看天色尚早,韩幼娘开始喜勃勃地行始主妇的权利,布置起自己的新家来,一时忙得兴高采烈,倒把上街吃饭、去庙里见大和尚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杨一清神色诡秘地凑到杨凌身边道:“大人,提督指挥使张大人听说大人已经进京,要面见您呢,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去?”
“啊!”杨凌霍地站了起来,锦衣卫最高首脑要接见自己,他岂敢怠慢,忙和幼娘说了一声,立即在柳彪、杨一清陪同下上了大街。
杨凌已听柳一清二人说过,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并不设在北京城内,而是设在天津卫,但锦衣卫最要害部门北镇抚司却设在京城里,因此锦衣卫提督指挥一年倒有大半时间不在天津卫,而在北京城内当差。
北镇抚司设在东安城北,紧挨着东厂大门,偌大个北京城,除了皇城,也就这地方最肃静了,一拐上那条街,街上就干干净净的像狗啃过的骨头,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杨凌经过“东缉事厂”,好奇地向里边望了望,不知道里边的番子、档头、还有那些厂公督公们是不是真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身怀绝技,可惜日色近暮,除了门前两个站岗的番子,什么人也没看到。再往前便是北镇抚司衙门,同一般的官衙也没什么两样儿,门口立着两个大石狮子,还有锦衣卫带刀侍卫站岗。
杨凌在柳、杨二人引领下进了镇抚司衙门,进了一座大厅,厅上白照壁上绘着一只下山的猛虎,猛虎栩栩如生,张牙舞爪,直欲疾扑而下。大厅内肃静雅然,柳彪、杨一清到了门口就不敢进去,自然另有锦衣卫军官将他请了进去,杨凌在厅中站定,正负手欣赏着那只猛虎,身后一个人哈哈大笑道:“杨同知到了?不巧不巧,镇抚使大人带人去金陵了,下官锦衣千户于永,在此迎候杨大人。”
杨凌急忙转身,连声道:“不敢,不敢,大人……”他张眼儿一瞧,不由一下子呆住了,眼前这人的确穿着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肋下佩着绣春刀,看服饰确是个千户。
可是这人金发蓝眼、鼻梁高高,皮肤白得出奇,竟是个欧洲人。这个叫于永的千户见杨凌发怔,笑嘻嘻地用一口京腔说道:“下官于永,大人方到京城,改日下官再设宴延请大人。呵呵呵,以后和大人同朝为官,还望大人多多提携呀。对了,提督大人等您半天了,请随下官来,先去见过提督大人。”
杨凌拱了拱手,随着这位外籍锦衣卫绕过大厅,长廊两侧全是一间间房间,于永引领着杨凌来到一处房门前,打开房门笑吟吟地道:“大人请进。”
杨凌颔首谢过,跨进门去,只见房中巨烛悬于四壁,照得室内通明,一位身着便衣儒服的中年男子微笑着坐于案后,见他进来,刚刚放下手中一卷书卷。
杨凌情知这人必是锦衣卫最高首领张绣张大人,连忙上前单膝下跪行了个军礼道:“下官杨凌参见提督大人。”
张绣眯着眼打量他一番,满意地一笑道:“好,果然年少有为,杨同知坐吧,勿需客气。”杨凌也偷偷打量这位张大人,这位大人年约五旬,神色和气,文质彬彬,从模样上丝毫看不出权柄在握,掌人生死的气势。
门口于永拱手道:“提督大人,杨大人,下官先行告退。”说着向杨凌和善地一笑,轻轻关上了房门。
张绣见他神色奇怪,呵呵笑道:“于永是色目人后裔,据说老家在什么莱茵河的地方,原来还是当地的贵族。元朝大军西征时掳回上万金发碧眼的奴隶,其中就有他的祖先。如今居住在京师里的像他这样的还有一千余户人家。”
杨凌这才释然,张绣似乎对杨凌颇为满意,微笑道:“杨同知一表人才,又兼学识出众,进了百嬉园,一定能够得到重用,甚好,甚好!”
杨凌讶道:“百嬉园?大人,这……是个什么所在?”
张绣一窒,哑然失笑道:“呵呵,是本官口误,咳咳,这个……当今太子年幼,呃……喜欢些新奇玩意儿,东宫里嘛……这个……呵呵,朝中王公大臣们常称东宫为百嬉园,本官也是一时说顺了嘴。”
杨凌汗了一把,谦虚道:“大人过誉了,下官只是一介秀才,能为太子侍读,已是惶恐,岂敢再有奢望?”
张绣微笑道:“英雄不怕出身低,何况……你可知当今太子的太傅、侍讲,均是大学士、学士出身,但是太子读书,身边从无一个侍读。如今太子偏偏喜欢了你,央陛下召你进京,东宫厚爱你,陛下厚爱东宫,那便是陛下厚爱你了。明日晋见,陛下将赐你同进士出身,以后不可再以秀才自称了。”
杨凌吃吃地道:“大人,下官愚昧,尚不知……下官一个小小的鸡鸣驿丞,何以上达天听,竟然得以进京侍读呢?”
张绣听了哈哈大笑,乐不可支地拍案道:“上达天听?岂止是上达天听?你虽身在僻远,但你可知如今兵部、工部、三法司衙门、内官衙门、监察院、五军都督府正在转着圈儿地打架,半个北京城的官儿都被绕进去了,全因你杨同知而起?”
杨凌听了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
第054章 缘在佛门
锦衣卫提督张绣笑吟吟地道:“小王子袭我边界,涿县、赤县两路大军均有斩获,唯独怀来一路损兵折将,导致一位都司战死,监军御使叶大人也被乱军踩死。三法司奉圣谕给何参将量刑定罪,不料何参将被递解进京后,却将轻敌冒进之罪一概推到监军叶大人和刘公公身上。
何参将是兵部荐举的将领,若是何参将被治罪,他们自然难逃用人不明的指责,所以兵部力保何参将,指责监军不明军事、胡乱干涉,这一来督察院那班御使和内官衙门不免起了同仇敌忾之心,与兵部互相攻讦不休。
内官司衙门不过是一群太监,于军事上原本就没什么主意,可是刘公公回京却带了一封信回来。”张绣说到这儿,向杨凌一笑道:“便是你写给何参将那封信了。”
杨凌道:“是,下官曾有些许浅薄之见奉于何参将,却不知这信如何落到了刘公公手中。”
张绣摇头道:“个中内情,便不为我所知了。刘公公是太子身边侍候的人,他在宫中有一位好友叫张永,这位公公颇知几分军事,见了你这信奉为至宝,立即鼓动内官司参劾兵部,指责军中兵士战力不强、斥候能力低下、兵部统兵无方才是致败之由。
嘿嘿,可是兵部是负责调兵任将的,日常练兵统兵却是由五军都督府负责,如此一来,本来与其毫不相关的五军都督府便被如释重负的兵部给搅了进来,四个衙门开始走马灯般打起了罗圈架。”
杨凌吃吃地道:“这个……这个……下官实是料不到会发生这许多纠葛,只是大人方才说工部也掺和其中,不知这用兵之事与工部又有何干?”
张绣道:“不相干,原本不相干,不过你那信中曾提及火器运用之妙,以及对今后战事的重要作用,兵部有个叫王守仁的主事看了大以为然,一时书呆子气发作,偏偏在这时候给皇上上了个洋洋洒洒的万言书,大谈治军之道,又提及本朝的火铳亟须改良,条陈中对北军配备火铳数量过少也颇有微辞,依本督看来,他奏陈的内容倒也切中时弊,只是时候选得有些不合时宜。”
杨凌听了王守仁三字,感觉有些耳熟,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不过既然有印象,想必是当初看史书见到过的,现在他虽是个小小的兵部主事,将来极可能也是大有一番作为的官儿,所以心中暗暗留上了心。
张绣又道:“这一来工部生怕这些衙门推来推去,却把兵败的责任推在他们身上,便向皇上大诉苦水,什么银两拨付不足,兵员素质低下,火铳制作不易……”张绣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甚为有趣地道:“嗯……工部的折子昨日刚刚递进大内,本督估计主管钱粮的户部得了消息,又要上折子抗辩了。”
杨凌听得啼笑皆非,说道:“怎么会这样?下官实实未料到会引起这般风波,早知如此……那封信不写也罢。”
张绣抻了抻腰肢,懒洋洋地道:“你钓过螃蟹么,篓子中放了一群螃蟹,不必盖上盖子,螃蟹是爬不出去的,因为只要有一只想往上爬,其它螃蟹便会纷纷攀附在它的身上,结果是把它拉下来,最后没有一只出得去,嘿嘿,官场上也是历来如此,不足为奇。”
“没有你这封信,他们也自会寻个别的由头互相推卸责任,只是这一来可成全了你,如今六部之中皆知你的大名,太子听说了,索了你的帖子去,看后便向陛下伸手要人,要你进京侍读了,呵呵呵……”
张绣笑罢,脸容一整道:“这些官们的罗圈架与我锦衣卫并无干系,本督今日特意召见你,你可知其中原由?”
杨凌道:“还请大人明示。”
张绣沉吟道:“咱们锦衣卫,刑侦文武百官、天下士民,独立于三司之外。而东厂,则负责监督百官及锦衣卫,我北镇抚司每有重大诏狱,东厂都要派人旁听审案,说起来,职权犹在咱们锦衣卫之上。”
杨凌不知他说这些做什么,心中不免有些莫名其妙,只听张绣继续道:“然而锦衣卫中有许多功臣勋卿的后人任职,再加上东厂许多官员都是从我锦衣卫中招纳的军官,所以东厂与我锦衣卫,可以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真要论起实力,锦衣卫未必便怕了东厂,幸好我们一厂一卫相处一向融洽,从来不曾有过隔阂。”
张绣瞥了他一眼,说道:“自去年岁末以来,陛下渐感龙体不适……近日,陛下有意重开西厂,职司监督东厂和锦衣卫,目前正着人秘密筹措,而人员则大量从军中吸纳自成一系,与东厂、锦衣卫全无干系。”
杨凌听他说得突兀不由一怔,细一思忖,才明白他没有明说出来的意思,皇帝感到身体出了问题,已经开始为接班人打算了,东厂、锦衣卫虽是他最信得过的组织,可是权力也太大,而且听张绣的话,厂卫之间虽有监督之责,实则形同一家,皇帝不放心,这准备重开的西厂,不从东厂和锦衣卫抽调一兵一卒,那便是为了制衡东厂、锦衣卫,以免新帝登基大权旁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