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朝当王爷 第165节

想到这里,杨凌道:“是啊,如果海上通商,大可富民强国,同时随时可以知晓异国国情,也不会蔽塞朝廷耳目。

像如今这样,我大明臣民被锁于陆地,外夷游弋海上,待外夷海船有能力万里纵横时,大明漫长的海疆就会从天堑变为坦途。北疆年年饱受鞑子侵扰,防不胜防,这海岸线之漫长何止数倍于九边防地,如果有敌从海上来,布置多少军队也无法防范呐。”

黛楼儿笑道:“大人远见卓识,欲国家富强,不可置海洋于不顾,财富取之于海,危险亦来自海上也。”

杨凌讶然停步,望着她道:“好,说得好,一语中的呀!”他啰嗦了半天,表达的不过就是这个意思,想不到这女人倒是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黛楼儿莞尔一笑道:“这可不是草民说的,草民一介女……哪有这般见识?这是郑和郑公公昔年说过的话。”

杨凌听说百年前的郑和能有这般见识,眼光如此长远,倒对这位三宝太监心下钦佩不已,这人虽是阉人,单只这份见识,多少博学鸿儒能及得上他?

穿过密林,只见作塘连接处出现几座船坞,每座船坞宽度从十丈到三十丈不等,长度均有一百六七十丈,船坞内空空荡荡的一艘船也没有,坞上有水闸、木桥、石城,不过看来到处杂草丛生,荒荒凉凉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杨凌瞧了发怔,不敢置信地道:“这就是龙江船厂?造出百米宝船的地方?难道这里已经被撤除了么,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郑百户听了忙领了几个人四处寻找,不一会儿从船坞下发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正蹲在那儿提着鱼竿儿钓鱼,郑百户喜出望外,连忙将他唤了上来。

那老汉想是很久不曾见过官员来这儿了,瞧见杨凌前呼后拥的模样,想必是个极大的官儿,不禁吓得要死,连那鱼竿儿都忘了丢下,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杨凌蹙着眉道:“老人家,你是船厂的人么?我来问你,这个船厂是不是已经裁撤了?怎么既没有人造船,也看不见工匠?”

老汉点头哈腰地道:“大人,小的是索坊的工头儿,世袭的造船工匠,咱这船厂可没裁撤,不过工部都水司衙门已经有近两年没有造船的命令了,工匠们没有船造、没有工钱拿,可是老婆孩子总得养活呐。

所以……平常无工可做时,摆渡的摆渡、帮佣的帮佣,妇女孩子就在林子那边种点菜放放羊,可这船厂我们也不敢随便撂着。所以小的就和缆坊、舷坊、蓬坊、木工坊、舵坊的几个管事轮流看着,今儿该小的当值,大人您是……”

听他口气,这船厂分工还挺细,连缆绳、蓬帆都有专门的作坊,可见规模着实不小,只是瞧那船厂现在的荒凉模样,到处杂草丛生,船坞里都能钓鱼了,哪里还有半分能造出三宝巨船扬帆万里的模样。

杨凌见那工头儿卑微地哈着腰,衣衫陈旧破烂,一双布鞋露出了脚趾,也不忍再苛责他,他叹了口气,怅然望着这座硕大无比的船厂,游趣顿消,一时意兴索然。

那工头儿不知他是什么来历,见他发怔也不敢应声,就乖乖地站在一边,杨凌本想再去石城内看看,可是走了几步,忽又顿住脚步转身道:“没事了,本官路经此地,只是随意过来瞧瞧,这便走了。”

杨凌领着人一路往回走,默默无语,神色有些凝重。黛楼儿悄悄觑视着他的神色,琢磨着他的态度,渐渐摸到了一点头绪。

她试探道:“其实沿海不过是有些倭寇作乱,不足动摇大明根本,四海番夷那些小国也没有实力侵我大明江山,大人心忧所为何来?”

这个黛楼儿虽有见识,毕竟也不能看得那么远,她哪知道就是她眼中那些不足为虑的番邦小国,在十几年后,就开始前仆后继,不屈不挠地想要打开中国这个市场。

当用尽办法,他们都不能同这个天朝上国取得商业交流的时候,适时而生的坚船利炮给他们提供了武力的机会,使这些弹丸小国可以称霸海上,从而开始称霸世界。

这番道理,中国要到几百年后,从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教训中才能懂得,现在除了来自后世的杨凌,谁会知道那是多么惨痛的教训,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一百多年前造出称霸世界的巨大海船的龙江船厂现在已形同一片废墟,再过一二百年,现在生机勃勃的中原世界,是不是也要步入一片荒蛮?

杨凌早知道明朝海禁直接使中国的水上力量急剧萎缩,间接造成整个国家科学、经济的发展迟滞,可是看到今日的景象,他才知道目前事态就已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再过上几年,不止是船厂没落,恐怕连个能用的工匠也找不到了。这些世袭的工匠可没有专门的学校,他们的技艺是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代传下来的。如果无船可造,如果学造船连饭都吃不饱,还会有人教、有人学么?

想想所知的历史,如果不是现在朝廷禁海、禁造船,中国仍能继续称雄远东水域,那么就可以在接触和碰撞中始终保证先进性,也不至于几百年后花巨额银两买西洋铁甲舰又被东洋击沉。

如果现在的中国的海军够强大,主动开拓海外贸易与殖民,还轮得到几百年后那几个加起来还没有南直隶大的国家成为海上霸主吗?还会出现以陆地简陋笨拙的炮台迎接外国海军舰艇攻击的难堪么?

现在不止是朝廷自满保守,民间除了沿海一些有远见的商人士绅,大多也不主张对外洋扩张,这种力量其实是相当强大的,即便自己是皇帝,要改变这种情况恐怕也要困难重重,何况自己现在连朝政也没接触多少。

历史发展的结果自己是知道的,可悲的是,明明知道,很可能自己只能看着所有的教训与灾难重演一遍,看着那国家积弱、血流成河的悲惨情景仍然不可避免地出现。我能让它避免么?

杨凌边走边想,心情愈发沉重,也提不起精神观赏风景和黛楼儿谈笑了。

黛楼儿只当他仍是为沿海倭寇为祸的事担忧,哪想得到眼前这人思绪已飘到了几百年后。她叹息一声道:“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想强行让沿海百姓与大海隔绝实在不可能。

朝廷不允,出于暴利,必然有民间富商私自组团与外邦交易。但海外诸国的商人都有军力保护,而且海上极不安全,这些海商与外邦交易,没有武力便无法自保,组建武力又为朝廷忌惮受其围剿。

结果……朝廷越是禁海、剿海,海商们内外交困下海为盗的就越多。这其中因果缘由,根本就是个解不开的死结,难怪大人为难。”

杨凌摇头道:“也不尽然,如果没有海禁商禁、如果我们不把水师拘于海湾之内,放道敞开大海,这个结能不能打开?”

黛楼儿一怔,脱口道:“那怎么可能?”

杨凌眉尖一挑,似笑非笑地道:“为什么不能?这个结既然是人扣上的,就能有人打开它。而且这个结早晚要打开,只是要等到被人逼着打开的那一天,不知要有多少百姓遭殃,杨某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为什么就不能试着早些把它打开呢?”

……

黛楼儿回到自己船上,身形步态才恢复了女人模样。

她走进船舱坐下,轻轻叹了口气。一个红衣美婢俏巧地奉上杯茶,轻轻替她捶着肩头,嫣然笑道:“小姐怎么长吁短叹的,都怪你自己,江南第一丽人你不做,偏要扮成男人,那还怎么让他为你着迷呀?我看小姐是见了人家英俊潇洒、少年有为,有点晕了头了。”

黛楼儿摇摇头,眼神儿有点迷茫:“他若肯迷我,早就迷了,还会等到今日么?傻丫头,我若真是一身女装打扮,他不拒我于千里之外才怪,楚玲,你的道行还差得远呢。”

就在这时,又一个红衫俏婢气鼓鼓地走进厅来,说道:“小姐,这位钦差还真不客气,他刚刚着人吩咐,一进了城就要护送我们先行一步,要不是小姐帮他,江南之事他能这么顺利么,真是忘恩负义。”

黛楼儿涩涩地一笑,叹道:“算了,人家不落井下石、不趁火打劫,已经是难得的正人君子了。唉,以他的身份,肯不避嫌疑让我随着他的官船同来,做得已是仁至义尽。若换一个人,哼,就算他心里巴不得一口把我吞下肚去,在人前还不知要假惺惺地躲出多远以示清白呢。”

她眸子一转,想了想道:“楚燕,吩咐船家,进城后超过大人的官船先进城去,还有……待我谢过钦差大人,就说不必劳烦他派人相送了。”

那个叫楚燕的俏丽婢子惊诧地道:“小姐,难道你不想……想……要不要婢子问问他的行辕所在?”

黛楼儿莞尔一笑道:“不必问了,南京六部,王琼为首,他们是不会来迎接钦差的,接迎杨大人的必是南京镇守太监冯公公,冯公公在乌衣巷有私邸,以私邸迎上官,是讨好奉迎的机会,所以……他必住乌衣巷。”

楚玲嘻嘻一笑,说道:“那我们也搬去乌衣巷,来一出才子佳人巧相逢。”

黛楼儿嗔瞪了她一眼,说道:“不去,别招人烦了,我们搬去长干里,长干里也在城南,距离乌衣巷又不远。前几年我听人说过,那里隐居着一个曾纵横海上的船王,我想去找找这个人。”

楚燕奇怪地道:“什么船王?还不是归隐的海盗,这些人最忌有人打听他们的过去,小姐不是想搬去北方么,找他做什么,莫非……又想要出海了?”

黛楼儿浅浅一笑,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滔滔江水,嘴角儿一翘,似笑非笑地想道:“以色媚人时,你自觉心高气傲,以为耻辱。如今这人不好你的色,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才了。

他对开海禁,平倭寇的事看得极重,如果这天大的难题我能帮他解决……唉,好久不用脑子了,一想起来真是头痛,慢慢想……慢慢想,我就不信我想不出……”

……

十代帝王都,三吴佳丽地。

杨凌的官船已到了秦淮河边。南京镇守太监冯承植和南京守备关建功、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邵节武率着一群官员、士绅立在码头上迎候。

船未进城,杨凌就已接到禀报,南镇抚司镇抚使大人也将来码头相迎,这消息令他揣测了半天。

他来南京可和锦衣卫不贴边儿,虽说南镇抚司势力远不及北镇抚司,但也是锦衣卫中的重要部门,若没有锦衣卫指挥使张绣授意,以邵镇抚这么敏感的身份敢来相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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