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淳公主脸上怒气早已不见,喜笑颜开地点头道:“不错,不错,恶人还须恶人磨,本公主现在开始相信张国舅对母后说的话了,你这家伙真的是个大大的恶人!”
……
大恶人杨凌帮大小公主出了个损招儿,志得意满地返回乾清宫,不料正德皇帝早把派他去调停公主家事的事儿给忘了,一见了他兴致勃勃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杨凌顿时听得呆住了。
他凝滞了半晌,瞧瞧刘瑾四人眼红红的像只羡慕的兔子,再看看正德天子鼻孔朝天,不禁惊疑地道:“皇上要微臣组建内缉事厂?缉事厂不是一向由内官司担任么?”
正德笑道:“正是,不过那是永乐大帝靖难时内官出了大力,所以东厂才由内官把持,再后来组建西厂也便顺理成章由内官出任厂督,但是朕偏要出陈易新、出人意料,这样才能出神入化、出奇制胜。”
他得意笑道:“如果朕的内厂再由内官任厂督,岂不仍归王岳管辖?现在锦衣卫是亲军外臣,由司礼监的东厂督察,而同属司礼监的西厂再督东厂。
如今朕再调外臣建内厂,督司礼监,这便天衣无缝了,所以必须要用外臣,朕最信得过你,当然是由你来做,你不想做刑部尚书,朕准了,这件事可不许再推辞。”
杨凌苦着脸道:“可是臣……实在是没有什么经验呀。”
他心道:虽然两厂一卫的头头其实不得善终的并不多,可是厂卫的名声可实在不怎么好,再说锦衣卫联合东厂这般力挺自己,就是怕失了圣眷,这可好,我现在居然脱离他们自立门户了,张绣和范亭肯吃这哑巴亏么?
正德不以为然地道:“朕做皇上还没有经验呢,你瞧朕不是做得好好的吗?有朕给你撑腰,你还怕什么?”
杨凌吸了口气,讪讪地道:“那……不知皇上要臣在何地组建内厂呢?这人手从哪儿来?开府建衙置房买地总得有银子吧?户部肯出么?内缉事厂的职责主要是什么?”
正德听得一呆,半晌才道:“这个……这个也要问朕么?地方你自己选,人手你自己挑,银子么……”正德皇帝刺溜了一下,好像有点儿牙疼:“你想想从哪儿能扣出银子,再说给朕听,朕准你的奏便是。至于职责,主要一条就是替朕看着两厂一卫,其他的……对了,银子,司礼监的监税权一定要收上来。”
“嗯……”正德皇帝又认真想了一会儿,双手一摊,道:“朕暂时就想出这么多,你想起什么了再跟朕说。”
杨凌呆呆地看了正德半晌,才道:“那么……微臣不是要参与主持皇上大婚么,可否待皇上大婚之后再行筹办,否则微臣恐分身乏术啊。”
正德笑道:“这却是使得的,那便在朕大婚之后再宣布成立内厂吧,你回头先去礼部,听说他们规矩多得很,你是朕亲选的天子使臣,莫要给朕丢了脸面。”
杨凌无奈地道:“是,微臣遵旨。”
杨凌离开乾清宫,刚刚走出几步路,刘瑾就从后边追了上来,一追上杨凌就急道:“杨大人,组建内厂是何等大事,你怎么不着急呀,给两厂一卫知道了,说不定就要给你煽阴风点阴火下绊子,这事该抓紧了才是。”
正德金口一开,点明了内厂就是为了督东西两厂的内官,所以坚决不用内官,刘瑾也就死了心,万幸的是这位新任内厂厂督可是自己的好兄弟,无鱼虾也好,总比外人当了强,所以见他稀里马哈的模样,不禁大为着急。
杨凌瞧这正德皇帝做事毛毛躁躁,一阵风一阵雨的,心里还抱着他大婚之后会打消建内厂的幻想,所以能拖就拖。至于防范两厂一卫,纯属开玩笑,这可比不得弘治秘密开西厂,那是有司礼监的配合,以御马监为班底抽调精英组建的,所以能瞒过一时。
自己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地方没地方,一点基础也没有,只要这边一开动,风声必定马上传入两厂一卫的耳朵里,与其遮着掩着惹他们猜忌,还不如非要开时大大方方地让他们知道。
杨凌想到这儿,忽地心中一动,起了一个念头:锦衣卫的班底是当年的锦衣亲军,东厂历史悠久,番子档头大多从民间招纳,西厂却是以御马监为基础,如果真要我组建内厂,那我亲自带出来的神机营五百亲军,甚至左哨军全部人马……
杨凌想到这儿心中一阵兴奋,原本茫然不知所措,这时反而定下心来,如果以自己的亲军为班底,连人手带地盘全都有了,说成立不过就是把现在的牌子翻一下的事儿。
皇上不是说要人给人么?鸡鸣县丞黄奇胤、锦衣卫不得意的千户吴杰这些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官吏,却又一直官场不甚得意,如果把他们弄进来,有他们出谋划策,自己不就可以继续混了么?
杨凌想到这里,眉开眼笑地一拍刘瑾肩膀,他头一回这么亲热倒把刘瑾给弄愣了。只听杨凌笑吟吟地道:“刘公公对杨某的关心,杨某心知肚明,不过这事儿瞒是瞒不过去的,就大大方方让他们知道好啦,有圣上旨意,谁还敢捣乱不成?呵呵呵……”
杨凌此时心中豁然开朗,心想如果皇上执意要开内厂,不如提前把消息放出去,以静制动,看看两厂一卫的反应。而且自己迟迟不动,必然让他们以为自己能力有限、筹组吃力,即便真有人起了忌惮之心,也必因此有所轻视,那时闪电般成立内厂,阻力必定减至最少。
杨凌放下心事,兴高采烈地跑去礼部当婚礼司仪去了,刘瑾却愣在那儿半天没有省过神儿来。
……
杨凌还不知道皇帝大婚,自己这个司仪要做些什么,反正有礼部和内务府在,自己主要就是处理好大婚夜的点灯放火就行了。想不到皇帝大婚繁文缛节多如牛毛,他在其中虽作用有限,但是需要参与的事情也实在不少。
如今礼部尚书是王华,王华对他倒无歧见,尤其王华认为帝陵案杨凌冒死不奏,是为了天下苍生,乃是一个热血忠臣,对他极为客气,礼部侍郎李铎更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礼部上下的文官因此没有一个敢刁难他的。
鸿胪官耐着性子跟杨凌讲解了半天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的详细步骤,册后封妃的礼仪,以及同时新纳宫女的三审方法,一套一套儿的,听得杨凌头晕眼花。
弄到最后杨凌只记得这些后妃都是知书达理,身家清白的官宦小姐,光是遴选过程简直就比举子进京赶考还要激烈严格。
太监们对待选的姑娘不但要观察容貌、听声音,还要派宫女仔细检查她们的头发、五官、身体,有一处不顺眼的全部不合格,二审时居然要拿着尺子量她们的手臂、腰腿和身材,不够标准匀称的亦不可。
至三审时,由宫中女官脱衣检查,什么气味呀、皮肤呀,身上有一处疤痕的也不行,在这基础上再检查风度、仪态,还要在宫中学习礼仪规范、宫中规矩,这过程中睡姿不雅的又打发回去一大批,最后剩下的精英才是由太皇太后、皇后和内客府进行斟选的人材。
杨凌听得暗暗咋舌,这可比选港姐严多啦,那选出来的女人得多美啊。他不禁脱口问道:“如今可已选定了皇后人选么?”
鸿胪官笑道:“是,如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已选定了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夏儒夏大人的长女为后,同时还选定两位京官的女儿为妃子,大婚时同时入宫呢。对了,后天大人便要与下官去纳采问名,大人想必不熟识这些礼节,你且把这书册拿回去瞧瞧。”
杨凌接过厚厚的两大摞东西,不禁两眼发直地道:“这……这都是记的大礼的内容么?”
鸿胪官道:“是,这里面是与大人你负责的有关的内容,大人一定要小心一些,作为天子使节,莫要失了礼仪。”
杨凌唯唯诺诺,捧着那两大摞东西坐着轿子赶回家去。他在轿中随意翻开看了看,密密匝匝的小字儿都是竖着的,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平时看些公文还凑合,看这东西本来就眼晕,轿子又一颤一颤的,杨凌看了两眼便觉脑门生疼,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杨凌捧着东西回到府中,已经下午过半,他将书册送入内书房,瞧见幼娘几人都不在房中,一问婢女才知道又都去了后园,便换了便袍信步向后院走去。
这院院落不小,圈进来足有三亩方圆的地,原本还没怎么动用,除了几棵果树,遍地都是荒草,如今经过杨凌吩咐,一进后园儿的地方已经平整出一块土地准备用作演武场,铲过草的地上还堆着几堆黄土,看样子还未完工。
再往里右边便是幼娘侍弄的菜畦。先是一排排的豆角架子,架起一人多高,再往里却是黄瓜架子,最后边才是各种葱蒜蔬菜。
杨凌走过豆角地,刚刚走过两垄黄瓜架,正瞧见一个人影儿半哈着腰在地垄里侍弄着瓜秧,杨凌瞧见是幼娘,忙喜滋滋地钻了进去,这片瓜地侍弄得非常好,结着许多水灵灵的黄瓜,顶上的黄花儿还开得艳艳的。
幼娘听见枝叶挂动,扭头一看瞧见是相公回来了,忙笑盈盈地抬起头来道:“相公,你到地里来做什么?别弄脏了衣服。”
杨凌瞧幼娘换了一身粗布衣衫,手里提着把剪刀,想必正在给瓜秧剪枝,不禁笑道:“你呀,这么热的天,钻到瓜地里密不透风的,看把你热的,如今相公可是王侯身份了,你却有福不享。”
韩幼娘抬起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珠,笑盈盈地道:“闲着也怪难受的,相公现在是公爷,可不是王侯,咱们在这儿说说没关系,千万别出去也这么说,让些小人挑你毛病。”
杨凌白了她一眼,嗔道:“我就是那么个意思,不说王侯难道说公侯、侯伯?”说着他自己也不禁笑起来道:“我若真的升了公侯你岂不就是母猴了?”
韩幼娘羞气地不依道:“相公又来说混话,总是喜欢取笑人家。”
她这一上前,杨凌怕碰倒了瓜秧,脚下地垄又是松软的,站立不稳,揽住她身子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土埂上,压断了一颗瓜秧。
韩幼娘不禁嗔道:“相公,瞧你,你呀,天生就不是进庄稼地的主儿。”
杨凌已经坐在地上了,也就不急着起来,他一拉幼娘的手,让她也坐在自己腿上,感慨地叹道:“唉,相公也知道,你在府上也没什么事做,可如今相公的身份,你漫说出去找活计,便是随便上街也不容易,整天闷在府里也真难受,幸好有玉儿她们几个,要不你更闷了。”
他说着才省起还没见到玉儿、雪儿、高文心几人,不禁奇道:“她们人呢?”
韩幼娘道:“她们不会剪枝,去前边摘菜了。”
杨凌嗯了一声,在幼娘耳边轻轻一吻,说道:“如果我们早点儿有个孩子就好了,小孩子都是整天不让人消停的,那样我的媳妇儿就不闷了。”
韩幼娘的脸一下子红了,心里又有点儿不安,她有点儿泄气地看了杨凌一眼,怯怯地道:“相公喜欢孩子,可是幼娘现在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