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这是温庭筠的巅峰之作,语言精练到了极致,在语言美和音律美上几乎无可挑剔。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温庭筠是晚唐诗人,在这个世界,唐朝少存在了一百五十年,恰好就少了温庭筠……
一整天的时间,写出来一首诗一首词,看似只有几十个字,但却并不容易。
对其他考生不容易。
写诗填词不是填空简答,需要灵感,也需要长久的推敲,一首诗推敲几个月也是常有的事情,历年历代,几乎没有什么传世的诗词,是通过科举考试考出来的。
唐宁用不到一个小时就答完了两道题,科举不允许提前交卷,要到下午锣响之后才可以。
他等到试卷的墨迹晾干,将之收好,然后就靠在墙上休息。
还剩下不少时间,够他看几集电视剧了,前几天看的《大宋提刑官》还剩下几集,这次正好看完……
反正小如这次做了好多糕点,量大管饱……
……
锣响之后,唐宁第一时间便交卷出来。
他担心交的晚了人多,被人认出来围观。
锣响之后,还有一个时辰才彻底清场,大部分的考生,还在做最后的推敲,此刻走出考场的人寥寥无几。
两人从唐宁身旁走过,一人有些羡慕地问道:“陈兄,咏物诗你最擅长,那首咏石灰的诗,你应该写的不错吧?”
另一人面色疑惑:“什么咏石灰的?”
……
不多时,唐宁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惨呼,回过头时,一道人影已经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远处有差役飞快的跑过来……
他摇了摇头,放在后世,这大概就属于作文跑题,后果还要再严重一些,因为这一场,只考作文,相当于全部跑偏了……
钟明礼站在贡院门口,见他走过来,问道:“如何?”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还行……”
就算是诗词这一场,和考官的喜好也有很大的关系,但能在另一个世界流传千古的作品,也不至于连一场州试都不能通过。
钟明礼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唐宁走出贡院,小如她们早已在外面等待了。
钟意没有考第一场的时候那么小心翼翼了,上前问道:“这次考得什么?”
“一首咏石灰的诗,一首菩萨蛮。”回去的路上,唐宁将那一诗一词再次念了出来。
唐夭夭看着唐宁,目光古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你怎么总喜欢写女子的诗?”
这首词非常的直白,唐宁知道唐夭夭这个文盲也能听懂。
他瞥了瞥她,反问道:“谁说男人就不能写这种诗词了,婉约派懂不懂?”
“不懂。”唐夭夭老实的回答道。
没文化不可怕,没文化还这么理直气壮才可怕。
唐宁深吸口气,看着她,反问道:“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也是女子的诗吗?”
唐夭夭看着他,不确信地说道:“你刚才说……清白?”
唐宁深吸口气,什么叫过河拆桥,什么叫恩将仇报,什么叫忘恩负义,唐妖精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钟意看了看两人,无奈道:“快些回去吧,还要准备最后一场呢……”
……
灵州贡院,夜已深,贡院的某处大堂,还是灯火通明。
十余位考官,还在连夜审阅考生的试卷。
和上一场阅卷相比,他们脸上的表情要轻松许多,这一次没有那么庞大的题量,试卷份数也少了许多,可以一边喝茶,一边欣赏学子的诗作词作。
一名考官抿了口茶水,将一份试卷放在一边,笑道:“如此简单的题目,竟是还有人审错了题,真是可惜了,他的那首词,写的倒是还不错……”
身旁一名考官笑了一声,说道:“我这里刚才也有一份,诗写的还好,可评为中上,词却错了韵脚,也是可惜了……”
梁栋已经看了数份试卷,倒是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错误,但也没有让他惊艳的作品。
直到重新拿起一份的时候,他的眼前才猛地一亮。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他忍不住站起身,赞叹道:“好诗啊,读书之人,自当无畏无惧,具有如此的凛然正气!”
“此人若在朝堂,定是一位宁折不弯的直臣,好男儿志当如此!”
“本官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写出如此大气的词作!”他如此称赞一句,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翻开一页,出声念道:“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双双金鹧鸪?”
念至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音调有所提高,脸上的表情由激昂变的有些茫然。
他又翻开上一页,脸上的茫然更深。
即使粉身碎骨也毫不惧怕,甘愿把一身清白留在人世间……
上一页还是如此无畏无惧,正气凛然的好男儿,怎么翻过一页,就开始穿着绣着金鹧鸪的绫罗襦裙,慵懒的躺在床上,画一画蛾眉,整一整衣裳,梳洗打扮起来了呢……
梁栋表情茫然,喃喃道:“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第六十六章 怎么又是他!
“梁大人,又怎么了?”
“莫非是看到了佳作?”
“就算是阅到佳作,也不必如此啊……”
……
几位考官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纷纷诧异问道。
这位梁大人连续两场阅卷都表现出不同寻常的样子,实在是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有两人从他左右靠过去,分别拿起一张试卷。
“《石灰吟》……”一名面色方正的考官捻了捻胡须,念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异色,说道:“如此气节,此人若入朝为官,当为御史!”
他身旁一名同考笑道:“穆大人亦是擅长咏物,这首诗由你评定,再好不过……”
面色方正的男子点了点头,说道:“借物喻人,语言质朴自然,不事雕琢……当为上佳!”
另一位面白无须的考官看着另一份试卷,喃喃道:“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此篇通体一气。精整无只字杂言,章法极密,层次极清……竟有男子能将闺怨诗写到此等境界,颇有后蜀‘花间派’之遗风……”
面色方正的考官将手中的考卷递给他,说道:“李大人,看完了吗,我们换换,我再看看他的词作如何……”
那李姓考官点了点头,两人交换试卷。
穆大人接过那首词作,瞥了一眼之后,眉头便皱了起来,不满道:“好好的正道不走,平白走了歧路,写什么离愁闺怨,男女之私……”
李大人闻言却是不满了,开口道:“什么是正道,什么是歧路,王丞相年轻之时,便擅长‘花间词’,穆大人是在说他老人家走了歧途?”
穆大人皱眉道:“谁说王丞相了?”
李大人伸长脖子:“你就是这个意思!”
见两人又争吵起来的迹象,几人连忙劝解:“哎,两位大人,冷静,冷静……”
两位主考早已被惊动,双双起身走过来,方鸿看着二人,诧异道:“这次又是何事?”
有考官将两张试卷递过来,说道:“这份试卷,还是由方大人和王大人决定吧……”
方鸿接过试卷,将一张递给身旁的另一人。
两人看完之后,又做了交换。
方鸿思忖片刻,说道:“这两首虽然风格迥异,但若单独拿出来,则都是不可多得的上佳之作……”
那位王大人点了点头,说道:“历来诗风词风多变者,虽不少见,但同时擅长者,却是凤毛麟角,此人在诗词一道,底蕴极深啊……”
方鸿又看了看手中的试卷,诧异道:“本官怎么觉得,这字迹有些熟悉……”
“方大人真这么觉得?”王大人脸上同样露出诧异之色,点头道:“是有些熟悉啊……”
方鸿思忖片刻,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上一场那一张特殊的试卷,他们两位主考,为了挑出错误,翻阅了无数次,对某人的字迹当然熟悉。
他的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喃喃道:“原来是他!”
王大人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惊讶道:“怎么又是他!”
……
昨天借了钟意几本书,唐宁晚上去她房间还书的时候,看到钟意正坐在桌旁,看着什么东西出神,应该连他的敲门声都没有听到。
他坐到钟意身旁,问道:“在看什么?”
钟意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才小声道:“在看你今天写的那首词。”
唐宁低头看了看,她已经将那首《菩萨蛮》抄在了纸上。
她看着唐宁,有些钦佩道:“你的闺怨诗,写的真好……”
作为灵州第一才女,写女子的诗,居然比不过自己的相公,钟意此刻的心情颇为复杂。
唐宁第一时间想的是唐妖精是不是把他出卖了,但看钟意的表情,应该没有。
唐妖精虽然过河拆桥,但还不至于忘恩负义。
“诗词是没有性别的。”唐宁看着她,说道:“历史上有不少才子,也以词风细腻而出名,婉约一派,写闺怨的词人更是数不胜数……”
做人要全面发展,文能提笔控萝……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一个好的诗人,词人,也是要全面的发展的,写的了婉约,吟得了豪放,兴致来了,还能来几首花间……
谁说男人的闺怨诗就不能写的比女人好了,这是赤裸裸的歧视。
唐宁其实能够理解钟意。
作为才女,大才女,自然有着自己骄傲,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一个异性打败,的确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这和他一直对打不过唐夭夭这件事耿耿于怀是一个道理。
唐宁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灰心,不就是闺怨诗吗,等到考完州试,有时间我教你啊……”
他可是有一整本花间集呢,唐宁有自信,在他的引导之下,用不了多久,她就能从灵州第一才女,变成陈国第一才女。
再多引导引导几年,十几年,几十年,或许就是千古第一才女……
才女养成啊,想想还有点小刺激……
……
第二场的结果,依旧是在考完两日后张榜公布。
这一次,钟意她们显然没有上一次紧张了。
彭琛被临时抽调到贡院,唐宁干脆在家里等着,等他回来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