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这两道题目,不需要太多的构思,该有的构思过程,已经在和李姑娘的交流中经历过了。
他只需要将时间轴调回那两个时段,就能回放他们当时讨论的内容。
第一道是在红袖阁中,唐夭夭杀到京师那天。
第二道是省试张榜,唐夭夭和李天澜比武那天。
话说她们比武那天,唐妖精和李天澜站在一起,这个挺胸的动作——差距太明显了。
唐宁仔细对比了几遍,摇了摇头,将这些画面驱出脑海,然后拿起笔,正要落笔时,表情一怔。
他刚才要干什么来着?
他第二次回忆和李天澜的对话时,殿内的大多数人,已经在稿纸上落笔。
一天时间,两道策论,时间还是有些仓促,一分一毫都不能浪费。
第一道题目“治大国若烹小鲜”,出自老子《道德经》,策论不考儒家经典,让他们有些意外,但好在道德经他们也十分熟悉,能从州试和省试中杀出一条血路的,都是千里挑一的人杰,这道题目,对他们来说并不难。
然而正是因为题目不难,要想在两百多人中脱颖而出,却变得极为艰难,他们必须保证自己写的和别人不同,论断比别人更加精彩,才有出头的希望。
第二道题目,也是同样的道理。
北方草原之上的肃慎人,一直是楚国的心腹大患,楚国使臣此次来陈国寻求结盟已有半年之久,但凡稍微关注国家大事的人,都知道此事。
更何况,今次的科举押题一百篇里,更是将陈国与草原关系,陈楚两国关系列为了重点,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将之背的滚瓜烂熟。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要想写出新东西,实在是不容易。
无非便是草原虽然强大,但楚国本身也不弱,肃慎人对陈国的威胁有限,不如坐看两虎相斗……这应该就是标准答案了,也正好符合朝廷的主张。
朝廷若想出兵援助楚国,早就同意结盟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众人心中思考之余,目光不由的望向了最前方的那道背影。
听说那位省试魁首博学多才,文章却写的不怎么样,此次的殿试,两篇策论都考的是“论”,所考内容,也都是人尽皆知的东西,没有多少变化,考验的正是文笔。同样的内容,谁能将文章写的花团锦簇,便能名列前茅。
而这一次,这位省试头名,怕是连殿试的二甲都无法进入。
若真是如此,他便是这一届科举中最大的笑话了,毕竟,历年省试魁首,便是不能位列一甲,也绝对在二甲前列……
有不少人心中为他默哀一瞬,收回视线,开始专心答题……
最上方处,几名考官寂静无声,目光在下方考生的身上一一扫过。
礼部尚书唐淮的目光漫无目的的扫视一圈之后,落在了一人身上。
唐宁在某一个时刻放下笔,抬起头,和上方的一道视线对上。
两人谁也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平静的望着。
唐淮身旁一人看了看他,疑惑道:“唐大人,怎么了?”
唐淮目光移回来,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几位可要看仔细了殿试之上,万万不能出现舞弊现象……”
“那是自然。”
“唐大人不必担心。”
……
州试之上,要在一日之内,写完三道简单的策论,省试的题目稍难,但一天一篇,时间也极为充足。
相较而言,殿试难度适中,当锣声敲响,预示着距离殿试结束只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大多数人已经答完了题目,并且誊写完毕。
唐宁交了试卷,走出大殿,萧珏和顾白他们早已在外面等着了。
“想不到这次的殿试题目居然这么简单。”先开口的是萧珏。
“越是容易的,便越不容易。”沈建摇了摇头,说道:“不管怎么样,殿试已经结束,接下来,便听天由命了。”
一甲的确定,与考官无关,他们只能评出前十人,最终的结果,还要看陛下的喜好。
而题目越是简单,便越拉不开差距,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呀,你也在这里啊!”
唐宁正准备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他转过头,看到润王抱着一个盒子,大步走过来。
能出现在宫里的孩童,自然不是常人,走出大殿的众人,目光纷纷望了过来。
赵圆将盒子捧起来,看着唐宁,问道:“这里有油炸小鱼你吃不吃,上次我把你说的‘治大国就像是炸小鱼’告诉父皇了,父皇夸了你好久,还让我多和你学学呢……”
“治大国就像是炸小鱼?”萧珏看着唐宁,问道:“什么炸小鱼?”
顾白和崔琅面色怔住,难以置信的看着唐宁。
周围听到这句话的考生,也纷纷停下脚步,整个人如遭雷劈,脸色僵硬的看着唐宁。
“治大国若烹小鲜……”
他们刚才在殿试上考的题目,居然……居然是和他们一同参加殿试的人出的!
听过科举漏题的,可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科举有考生出题的!
黑幕,这是赤裸裸的黑幕!
天理何在,公平何在?
第一百九十章 进宫请见
唐宁看着润王赵圆递过来的小鱼,同样一脸愕然。
“治大国若烹小鲜”,居然是从润王那里传出去的,可既然皇帝知道,为什么还要出这道考题?
自己这算是被内定了吗?
难道这就是他说过的,给他攒着的赏赐?
唐宁不知道陈皇是怎么想的,但就算是内定,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啊!
他看了看润王,接过他递过来的小鱼,说道:“润王殿下,再见。”
说罢,他便转过身,大步的向宫外的方向走去。
润王跟在他的后面,急忙道:“再见是什么时候见呢,我明天去找你好不好,明天不行啊,那后天行吗……”
萧珏怔了怔,也大步的跟了过去。
留在原地的考生,各个呆立原地,人生观与世界观都遭受了极大的挑战。
泄题倒也罢了,哪有自己出题考自己的,这是黑幕,是舞弊!
可就算是黑幕,有谁敢明着说出来?
难道他们要跑去衙门,说陛下参与了殿试的舞弊,故意出了有人会的题目,让官府彻查此事?
这不是找死吗!
众人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早就听说陛下对这位灵州解元厚爱有加,半年前州试的时候,全国有那么多人中举,陛下就单单赏赐了他,这次殿试更是……
这难道是认定他便是科举的状元吗?
可天下仕子这么多,陛下为何对他如此的优待,这个问题他们想不通,也不敢想,更不敢问。
私自议论天子,可是要问罪的。
他们目光望向某个方向,暗叹口气,那唐宁除了长的好看了点,知识渊博了点,诗文写的好了点,还有什么优点,能被陛下如此厚爱?
众人心情平复下来之后,便将心中的思绪压了下去。
无论如何,这对他们的影响不大,倒是顾白和崔琅,以及想要争夺状元的那些人,怕是要哭出来了。
崔琅没有哭,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好不容易能有赶超的机会,到头来却发现,他是自己出题目自己答,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令人绝望?
顾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生不逢时,没办法,要不你现在进去把试卷撕了,下次再考?”
“也还未必啊……”崔琅摇了摇头,说道:“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结果。”
虽然状元是陛下钦定的,但状元的人选,却是考官们评阅之后选出来的。
若是他的两篇策论加起来,并没有被列入那十人,那么陛下也不能将他单独挑出来。
他对唐宁的策论水平很了解,他们还有希望。
宫外,萧珏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唐宁,大声道:“你不厚道啊,你要是早告诉我有这种事情,我就把全部身家都押在你身上了!”
“如果我说我也是看到考题才知道,你信不信?”
萧珏看着他,眼中满是“你别拿我当傻子”的目光。
“爱信不信。”
唐宁仔细想了想,觉得陈皇不可能因为他救了淑妃就内定他当状元,但他也绝对不信,陈皇是因为疏忽了忘记这道题目是润王从他那里听来的。
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可惜他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也不能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宫内某殿,一名宦官缓步走进来,恭敬说道:“陛下,殿试已经结束,诸位贡生的试卷已被封存,唐大人在殿外请示,何时开始批阅?”
陈皇想了想,说道:“如今已是四月底,时间紧急,明天便开始吧。”
那宦官得了命令,又缓缓地退了下去。
陈皇面色平静,轻轻用食指敲击着桌面,低声道:“希望他不要让朕失望。”
……
京师的各大赌坊,在殿试开始的前两日,就不能再下注了。
殿试之后,各种消息层出不穷,很快便汇集起来。
其中便有消息透露,这殿试的题目之一,居然是前些日子的省试头名出的,这一道题目,便成了他的自问自答。
对于这则消息,大部分人都认为是无稽之谈,殿试何等重要,谁敢在殿试上舞弊,那就是纯粹找死。
再说了,这次的殿试题目是陛下亲自出的,谁敢说陛下舞弊,那就是大逆不道,若是官府认真起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更何况,出题的是当今天子,天子想要谁当状元,只许朱笔轻轻一划,那里需要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当然,还是有许多人心中后悔,当时应该再押些银子在那唐宁身上的……
省试的题目,也在第一时间披露出来。
很快便有饱学之士分析,这次的殿试题目偏易,“治大国若烹小鲜”,这一道题目虽然考前没有被人预料到,但《道德经》是经典中的经典,其中的每一句原文,都有极其详细的注释,可供学子们发挥的空间不多,也就是说,这一道题,根本拉不开差距。
第二道题目更为简单,陈国与楚国的关系,与草原的关系,从去年开始,就是时事热点,所有人都是当重点去背的,朝廷对于此事的态度也非常明晰,这道题要是答错答偏,简直枉为陈国人啊!
这样一来,也出现了一个问题。
留给考生自由发挥的空间不多,对于顾白崔琅这种精于策论的人来说,并不是好事,他们的优势不明显,这次的殿试赌局,变的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县衙之中,唐宁将那两道题的答案默写出来,交给李天澜。
“没想到殿试居然会出这道题目。”李天澜看完第一道,说道:“你的想法另辟蹊径,和常人不同,却又有理有据,若是考官认同,应该可以划在佳卷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