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扇铁门虽然没有上锁，但门闩却是完全锈死了，渔夫拧了两下都没拧开，干脆直接抽出了伽马合金锻造的短刀，插进门缝，用力向下一推，直接将门闩切成了两段。
“走吧。”渔夫一脚踹开了铁门，“话说，你知道这船坞里停的是啥船吗？逃生用的快艇吗？还是用运货的货船？”
“西伯利亚联邦的核潜艇。”孙杭平静地说道。
“哦，核潜……噗！”渔夫猛地回过头来，“你说啥？核潜艇？！”
“嗯，核潜艇。”孙杭点了点头。
“西伯利亚联邦的核潜艇……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吗？”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孙杭推开了通道尽头的最后一扇门。
一个面积足有四个标准足球场大小的池子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在靠近岸边的水面上，停泊着一艘长度超过百米、浑身上下都包裹着消声橡胶的潜艇。
“这是……西伯利亚联邦的K650型核潜艇！代号‘寒风级’。”矢野喃喃道，“可我记得‘寒风级’战略核潜艇总共只生产了三艘，两艘沉没在了白令海峡，最后一艘沉没在了黑海……可这一艘又是从哪儿冒出来啊？”
这艘潜艇并不存在于西伯利亚联邦的战斗序列里，既没有识别编码也没有专属代号，船舷上本来应该刷着舷号的地方一片空白。
“别问我，我不知道它的来历。”孙杭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这里有一艘核潜艇。”
“话说，你们有人会开吗？”渔夫突然问道。
“别看我，我连机动车驾照都没有。”矢野摆了摆手，“核潜艇这种东西……没有经过专门的培训，根本不可能……”
“我或许可以试试。”一些零碎的记忆残片在孙杭的脑海里闪过，“不过我不保证能让它动起来。”
“你连潜艇都会开？”渔夫一愣，“你还有啥是不会的？”
“其实也不一定要开动起来……我们完全可以躲到潜艇里去，等到崩塌结束之后，再想办法利用潜艇上的无线电向联邦发送求救信号……就算我们不会开潜艇，但至少无线电还是能用的。”矢野说道。
“嗯，你们先进去，我还有点事儿。”孙杭突然说道。
“啥事儿？我能帮上忙吗？”渔夫立马问道。
“帮不上。”孙杭摇了摇头，“抓紧时间，这里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明白了！”渔夫纵身一跃，跳到了潜艇上面。
潜艇的舱门没有上锁，握住阀门一转就开了，渔夫转过头对孙杭喊了一句“你自己小心！”就打着手电筒钻进了潜艇内部。
“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天枢塔完全没有提供给我们的信息。”矢野深深地看了孙杭一眼，“我总觉得，你的身上存在着很多谜团……你来到这座岛上的目标，应该也不是单纯为了升阶试炼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孙杭歪了歪头，看着矢野问道。
“如果我说是直觉，你会觉得我是在胡诌吗？”
“你的能力是感知情绪，那么在直觉这方面，应该是比较准的……”孙杭认真地点了点头，“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至少和那些盎撒人相比，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抛弃过我们。”矢野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想要灭口的话，现在就动手吧。你可以告诉渔夫，我是不小心失足落到了水里，以他的脑回路，应该是不会怀疑的。”
“你这多少有点歧视人了……天枢塔出来的精英都是这么自傲的吗？”孙杭吐槽道，“我如果要灭你的口，我干嘛把你们带到这里来？”
“那……”
“别废话了，赶紧进去。”孙杭催促道，“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别浪费我时间！”
“……行。”矢野犹豫了几秒，然后朝孙杭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跳上了潜艇。
“还鞠躬……莫名其妙的，这就是扶桑人的‘躬匠精神’么？”孙杭三下五除二脱掉了身上的外衣，一头扎进了水里。
在他入水的一瞬间，颈侧就长出了一排形似鱼鳃的裂口，而在他的指尖，黏连到一起的菌丝也形成了类似于掌蹼一样的构造。
孙杭迅速向着深处潜去，那些模糊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
隐约间，他似乎看到“安娜”那对晶莹剔透的紫色瞳孔，在水下一闪而过。
孙杭沿着池壁下潜了将近二十米，才找到了那个出现在他记忆里面的通道口，他瞥了一眼通道口旁边的俄文标记，然后一头钻了进去。
十分钟后，孙杭终于是浮出了水面。
这是一个地下船坞面积更大的池子，池子整体的形状是正圆形，上方的穹顶则是呈现出标准的半球形，就像一只大碗倒扣在水面之上。
孙杭爬上了岸在这只“大碗”的碗口处，留着一圈宽度不到一米的岸台，勉强可供人绕着水池行走。
大碗的内部绘制着许多充斥着神话色彩的壁画这些壁画的内容和风格很杂，内容从东方神话到西方神话甚至近现代的克苏鲁神话都有，将这些神话的内容绘在同一个穹顶之上，颇有一种关公战秦琼、黑猫警长智斗九头蛇、孙悟空手撕哥斯拉的怪异感。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词在孙杭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圣殿”。
第191章 壁画
这些壁画来自世界各地、不同人类文明的遗迹，以拓印的方式在这座“圣殿”里被复刻出来。
震动从穹顶上方传来，尘土伴随着砂砾簌簌落下，然而孙杭却全然无视了这里随时有可能会崩塌的危险，仰着头忘我地欣赏着那些壁画。
他发现，夏州的古神话，和远在世界其他角落的古文明的神话，似乎有着很多的共通之处。
就比方说，在夏州神话里，一名叫做盘古的巨人劈开了混沌，而在盘古死后，尸体的不同部位化作了日月山川、金石草木……
而在北欧神话里，同样也存在着一名叫做尤弥尔的巨人，的血液化作了海洋；血肉化作了土地；骨头变成了山脉；毛发变作了树木……就连的脑髓，都变成了天空中飘浮的云朵。
在夏州和北欧罗巴的先民眼中，这个世界仿佛就是由一个巨人的尸体化成的，世间万物都是这名巨人身体的一部分。
时间继续往后推，当人类文明开始在这片大地上繁盛起来的时候，无论是东方文明还是西方文明，都记载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洪水古希腊神话里提到的诺亚方舟和夏州历史上有明确记载的“大禹治水”，很有可能就发生在同一时期。
不仅如此，就连“盗火”这个典故在东西方神话之中都存在着意外的“巧合”。
在古希腊神话里，普罗米修斯为了让人类学会使用火，从天界盗来了火种交给人类，因此受到了被吊在悬崖上任由老鹰啄食内脏的残酷刑法。
而在夏州神话里，也有着火神阏伯将火种投入人间，从而被天帝贬为凡人的故事。
如果这些故事只是单独出现，或许还不会引起人们的关注，但当东西方出现了内容近似、甚至几乎一致的大事件时，就不由得让人怀疑，这些事情或许不全是先人所杜撰的虚构故事。
尤其是在史前时期，人类社会生存环境十分恶劣，仅有的交通工具就只有自己的两条腿，不同文明之间极少存在着文化交流，信息相对闭塞……可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种、发源地、气候、文化习俗截然不同的文明却诞生出了内容近似的神话故事，这或许意味着……
“那些被称之为神明的事物，们曾经真实存在过，并且对人类文明产生了难以估量的巨大影响……”孙杭喃喃自语道，“当某种诡物的力量足够强大，强大到凭借人类的认知难以理解，那将其称之为神明，也完全没有问题。”
神和诡，同样都是超出人类认知的事物……在圣经的记载里，上帝的天使有的是一颗长着六对翅膀的巨大眼球，有的则是一只长满眼睛的车轮……如果天使以这样的形象降临世间，那么现代人类文明毫无疑问会将其定义为一类全新的诡物。
神并非都是与人为善的，无论是东方神话还是西方神话里，都存在着许多“恶神”，们或是极度嗜杀，钟情于鲜血和毁灭，或者是严重的偏执症或是狂躁症或许，甚至还有很多“没有情感”的存在们不会去关心人类的存亡，更不会因为人类的祈求或是咒骂改变自己的行动准则，们就如同太阳和月亮，每天东升西落……既不会因为大旱而多降一滴雨水，也不会因为严寒而多投下一分热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老子在道德经里这样说道。
真正强大的诡物，比如说那些原初级诡物，们的存在对于人类来说和神无异可们从未在诡物大规模入侵人类领土时现身，否则的话，人类文明早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彻底灭亡了，根本不可能剩下夏州大陆上这一支火种。
们对于人类的态度，既不友善，也不仇恨，而是一种漠不关心们并不在乎人类的生死存亡，就像洪水也不会在乎那些被它卷走的人们，而普照大地的阳光也不会在乎那些吸收能量而茁壮生长的庄稼。
孙杭沿着“碗口”一路走，一路看着那些壁画，他开始质疑诡物出现的原因……它们真正的目的，真的是彻底毁灭人类文明吗？
孙杭脑袋里突然又冒出来了一个词汇。
“同化。”
诡物的模因能够感染人类……能够承受模因的反噬、顺利成为其容器的人类会成为拥有各种各样特殊能力的感染者，而那些“优胜劣汰”中的败者，或死亡、或化作诡骸，或沦为诡物的养料……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然规律。
但孙杭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他说不出不对的地方来，可直觉告诉他，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那群被联邦政府认为“邪教”的“进化派”抱着的就是这种想法他们认为人类想要生存，就必须和诡物和谐共处，只要人人都能成为感染者……或者更激进一点的说法，只要人类自身成为诡物，那么诡物对于人类来说便不再是威胁。
而那些无法承受模因反噬的人，是注定要被这个世界淘汰的“残次品”。
他们崇拜力量，崇拜诡物，崇拜力量，在互联网上大肆宣扬弱肉强食的理论……
可是当他们中的一部分意见领袖被逮捕并且放逐到沦陷区的时候，这些人脸上不仅没有流露出即将达成夙愿的欣喜，反而是显得极度恐惧和绝望……似乎是全然忘记自己那套“和诡物和谐相处”的理论。
对于这些人，孙杭的评价就只有四个字。
“跳梁小丑。”
孙杭止住了脚步，他在一副壁画前停了下来。
相较于那些线条抽象的远古壁画，这幅壁画的绘画技法更接近于现代的油画画中描绘的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人们在雾中四散奔跑，而在离地面数百米高的地方，隐隐约约能看到造型怪异的巨物，在浓雾之中缓缓行进。
“克系神话的壁画？”
克苏鲁神话并非那些源远流长的古典神话，而是出自一个生活在一百多年前的合众国作家的笔下。
那时候人类和诡物之间的战争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状态，这名作家的作品一开始并不受人待见，很多人都认为那只是对于现实世界里正在发生的事情的文学化再创作，但随着他的读者逐渐增加，人们很快意识到，这名作者笔下描写的那些东西，远比现实世界里的诡物更加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在他的作品里，那些“神”是无法被观测、无法被理解也无法被认知的，们并不像宙斯、天帝、耶和华那样人格化的神明，更像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们是宇宙规则的掌控者，或者说，们就是规则本身。
这些神并不会主动对人类出手，可对于人类来说，仅仅只是了解到那些与之相关的知识，便足以引来致命的灾难。
一部分人对其嗤之以鼻，认为这只是作者故弄玄虚的伎俩，但还有一部分人则是成为了这名作家忠实的拥趸，并且出现了不少以克苏鲁神话为背景的文学作品。
在这名作家的作品里，存在着一个名叫“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的虚构人物，他在黄历3427年编写了一本名为《死灵之书》的典籍，这本书被克苏鲁神话的爱好者称之为“记载了世界真相的神话典籍”，其中记录了大量的神和怪物，并且对这些存在进行了详实细致的描述……
最开始，哪怕是那些克苏鲁神话的爱好者们也知道，这些东西都只是作家杜撰的……爱好者们研究这些东西仅仅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或是出于文学创作的目的……
那些数千年甚至数万年前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其中提到的神明或许真的存在，但几本一百多年前写成的小说，其中的神明和怪物那百分百就是作者虚构的……再不济，也是以现实之中的诡物为蓝本，二次创作出来的虚构形象。
可谁都没有想到，在那名作家逝世之后，《死灵之书》之中提到的那些怪物，却真的出现了。
除了《死灵之书》之外，这些怪物在历史上从未有过出现记录，哪怕是各个国家的神话故事、历史典籍之中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些诞生时间才只有十几年的“克苏鲁神话小说”。
这些“文学作品”很快就受到了各国的重视，他们成立了堪称豪华的专家团队去专门研读这些作品……
专家们很快发现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事实《死灵之书》里提到的那些怪物，和一部分新发现诡物的目击报告中的形象完全重合，不仅是外形，就连习性和能力都一模一样……如果将那些小说的剧情剔除掉，只保留下对于怪物的描述，那这些文学作品几乎就是一份精准的诡物档案！
这一发现很快就震惊了世界。
克苏鲁神话的爱好者们陷入了疯狂，他们开始将《死灵之书》称之为“预言之书”，将那名作家称为“先知”……一群原本仅仅只是出于兴趣聚集在一起的文学爱好者，逐渐形成了一个个充满着宗教色彩的组织……
讽刺的是，在那名作者的小说里，也存在着许多信仰旧神的教团或是诡秘组织……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不仅预言了诡物的出现，同时还预言了人类社会所发生的变化。
尽管这点变化和那些诡物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研究诡物的学者们认为，小说里那个叫做“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的阿拉伯学者并非虚构人物，而是真实存在于历史之上的……他收集了那些和诡物相关的信息，并且将其编写成了《死灵之书》这本《死灵之书》或许也是真实存在的，而那名合众国的作者，或许是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知晓了这本鲜为人知的“神秘学著作”的内容。
而现在，那些曾经被记录在《死灵之书》里的远古诡物，再一次出现在了人类文明的视野之中。
只可惜，那名作家因为罹患癌症，于黄历4634年去世……关于《死灵之书》的真相，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了。
在那幅大雾的壁画下面，用花体的拉丁文写着两行文字孙杭并不懂拉丁文，可是在看到这两行文字之后，却是下意识用汉语将其读了出来。
“那永恒长眠的并非亡者，在诡秘的万古中，即便是死亡本身亦会消逝。”
他从没读过任何一本克苏鲁小说，但他却清楚地记得，这句话正是出自那本被克苏鲁神话爱好者奉为“圣经”的《死灵之书》。
据称，死灵之书本来是用阿拉伯地区的一种小众文字写成的，后来又被翻译成了希腊文和拉丁文，它的译本有着很多种不同的版本，但原稿却是下落不明也有人说，当《死灵之书》原稿现世之时，便是世界彻底毁灭之时。
但不知道为什么……孙杭总觉得人们似乎把顺序给弄反了。
为什么就一定得是那本《死灵之书》记载的诡物重现于世呢？为什么就不能是诡物们在拜读了死灵之书之后决定以书中怪物的形象的出现在世人眼前呢？
说不定那名生前郁郁不得志的作家在死后化作了灵体，又或者和某只强大的诡物融为一体，像创作小说一样，创造出了那些曾出现在自己笔下的怪物呢？
那个时候合众国的国土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二沦陷，他的坟墓所在的“罗德岛州”便位于沦陷区之中……
如果某个强大的存在吸收了他的意识，这么做也不是没可能……
孙杭继续往前走，下一幅壁画，描绘的场景却并不像是神话故事里的内容。
那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围着一张手术床，正在跳着奇怪的舞蹈，而在这张手术床上，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女被束缚带紧紧地绑着，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