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直码头”虽然带着码头两个字，但实际上和船只没有任何关系所谓的“垂直码头”其实就是一台巨型升降机，连接着春明城地上和地下两个部分。
从天市垣前往紫微垣、太微垣的话，浮空车直接往上飞就行了，但想要前往位于地下的黄道层和后土层，除了那几条盘旋着沉入地底的环城公路之外，就只有通过垂直码头这一种途径了。
当然，这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多机构或是公司都有着专属于自己的升降通道，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天枢塔的“玉柱”，只不过这些通道都不对大众开放，亦或是需要收取极为高昂的通行费用。
浮空车驶入的这座垂直码头就像是一座立体车库一样，孙杭在入口处的智能闸机上领了一个号，随后便在全息信号灯的指引下，停进了对应号码的停车位里。
伴随着一阵重型机械运作的声响，停车位缓缓沉了下去，进入了垂直码头的“等候大厅”。
在这个等候大厅里，四周停放着数以百计的汽车或是浮空车，每个停车位的上方都装着一个小巧的投影仪，直接将影像画面投在了车子的挡风玻璃上面。
这些影像基本都是广告，其中偶尔穿插着天气预报和今日新闻之类的内容，在画面的右上角则是有着一个倒计时，正在不断地跳动着。
垂直码头的启动间隔是十二分钟，也就是说每隔十二分钟才会将一批车辆送往黄道层孙杭的运气不错，当他把车停好的时候，距离这一批的运送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三分钟零七秒了。
为了保证不发生安全事故，在垂直码头的升降平台在启动前三分钟就会封锁所有入口，停车位的周围也会升起隔离护栏……要是孙杭再迟上七秒钟的话，他就得等上足足十五分钟了。
一路上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件，原本提心吊胆的薛悦也逐渐放松了警惕，她跪坐在后排座椅上，脸颊紧贴着车窗玻璃，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她之前没有坐过浮空车，自然也没有进过垂直码头。
“这里的空间要比给人用的公共升降梯大好多啊……”薛悦小声地感叹道。
从墙上的标识来看，这座垂直码头一次性的运输量最多可以达到一百五十辆大车和六百辆小车地面上的那座建筑其实只是一座将车辆挪动到升降平台上的吊机，而真正位于地面之下的升降平台，占地面积则是达到了地面以上部分的十倍以上。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巨大的升降平台开始下降，而投影在车窗上的画面里也显现出了鲜红醒目的警示语：“升降平台运作中，为保证您的人身和财物安全，请关闭发动机，拉上手刹，不要打开车门或车窗，更不要离开车子或是将身体的部位伸到车外。”
隐约间，孙杭似乎听到了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他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在邻近的停车位上，那辆浮空车正在轻微地摇晃着只不过车辆摇晃的动静完全被升降平台所发出的噪音给掩盖了下去，就算有人无意往这边看了过来，也只会以为是升降平台晃动所引发的连带反应。
这辆浮空车的车窗玻璃上都贴了膜，在光线昏暗的情况下很难看清楚车内的情景，不过车窗玻璃内侧覆盖着的水雾还是让孙杭猜到了车内的人正在做的事情，他忍不住吐槽了道：“玩的这么刺激？”
停车位之间的间隔只有不到两米，孙杭在开启了热感应视觉之后，可以清楚地看到车厢内两块重叠在一起的高亮色块。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他们在做什么？”由于孙杭盯着边上这辆车看了好一会儿，薛悦也察觉到了这辆车的异常，小声地向孙杭问道。
“小孩子别问。”孙杭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可下一秒，一只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掌突然啪地一声拍在了那辆车的车窗玻璃内侧，然后又缓缓地滑了下去。
车窗玻璃内侧的水雾被拉出了五条长长的指痕……如果将水雾换成血浆的话，简直和很多丧尸片里的特写镜头如出一辙。
薛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几分，很显然是被那只手掌给吓到了，她喃喃：“她……她好像需要帮助……”
“别去打扰他们，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帮助。”孙杭说道。
“不……”薛悦摇了摇头，“我能看到……在那辆车里……黑雾……好浓！”
“黑雾？好浓？”
孙杭微微一怔，随手在自己的眼睛上抹了一把。
正如薛悦所说的那样，浓郁到近乎凝聚成实体的黑雾包裹着整辆浮空车，在这个视角下，几乎已经看不到车子的本体了，只能看到一团不断蠕动的黑雾蛰伏在旁边的停车位上，就像是一只即将冲破束缚的恐怖怪物……
“不是吧？”孙杭纳闷地挠了挠头，“干这种事……为什么负面情绪会爆棚啊？就算是强迫性质的，也不应该啊会有这么强烈的负面情绪啊……”
如果负面情绪可以被量化统计的话，这团负面情绪足以抵得上永安街上几百个人的负面情绪加在一起的量了……正常来说，这个量级的负面情绪，早就已经引发诡化事件了。
可孙杭愣是没有感受到任何诡物模因的气息从旁边传来。
“别轻举妄动。”孙杭对薛悦嘱咐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孙杭并没有下车，而是将意识触手悄悄地探了出去，钻进了那团黑雾之中。
霎时间，海量的信息像是惊涛骇浪一般涌入了孙杭的脑海，其冲击性之强，甚至不亚于孙杭在吞噬掉太岁之后所承受的那些记忆潮汐要知道太岁模因里携带的记忆片段，可是由上百人拼凑起来的。
但从这些信息来看，这辆车上不应该只有两个人，而是坐着几百个人才对。
什么四次元车内空间？！
不过这也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这团黑雾会如此之浓郁了两个人的负面情绪，再怎么强烈也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但几百个人的负面情绪叠加在一起，那就“合情合理”了。
“不对劲……这车上难道坐着几百个人吗？”
孙杭也顾不上什么叫做非礼勿视了，直接将一根菌丝从对方车辆的底盘处钻了进去，然后在菌丝的末端，催生出了一颗眼球状的器官。
车内的确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也的确正在做着孙杭刚刚猜到的那种事情。
只不过此时两人的面部表情却显得异常诡异。
或者换个说法，两人的脸上压根就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极为空洞，就只有肢体在不断地进行着重复性的动作。
“这两个人是人类吗？”孙杭的内心充满了疑惑。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不管两人是不是人类，反正不会是诡物。
在如此近的距离上都没有察觉到诡物气息，两人是诡物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妈妈，你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改造容器吗？”安娜的声音又一次在孙杭的耳边响起。
“改造容器？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两个‘东西’。”
第461章 改造容器
“它们……算是人类吗？”
“我不确定妈妈你对于人类的准确定义是什么，但在我看来，它们的本质已经和人类相差甚远。”安娜回答道。
“你知道它们的来历？”孙杭又问道，“主脑，你知道改造容器是什么吗？”
春明城可以说是天枢塔的绝对控制范围，如果连主脑都不清楚改造容器的来历的话，那这个问题恐怕就有点严重了。
“未查询到相关数据。”主脑的回答让孙杭心里顿时一凉。
“改造容器，顾名思义，就是将人类的肉体进行改造，使之成为一种能够承受超量负面情绪的容器。”安娜说道，“妈妈你应该清楚，普通人类如果身上背负着如此强烈的负面情绪，早就已经变成了诡物，但改造容器不会它们可以承受普通人数百甚至数千倍的负面情绪，对于我和你车上的那个家伙来，就相当于是一大包便于携带还能长时间保存的压缩饼干罐头。”
孙杭转头看向了薛悦，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旁边车子里的那两个人……很好吃？”
薛悦摇了摇头，看向孙杭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疑惑。
“她似乎不这么觉得啊。”
“有新鲜的食物，谁会去吃罐头啊？就算是诡物，也是会挑食的呀。”安娜说道，“这两具改造容器里储存的负面情绪早就过了保质期了，不新鲜了……除非是实在饿得没办法了，不然白给我吃我都不屑吃。”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改造了它们？”孙杭又问道，“是人类，还是诡物？”
“不知道。”安娜的回答得很干脆，“不过妈妈你难道不觉得，这两样东西同时出现在春明城里，有些太过巧合了吗？”
“哪两样？”
“一个占据了小女孩身体、靠吸食负面情绪为生的诡物。”安娜说道，“以及两具肉体被改造，专门用来容纳大量负面情绪的‘人肉罐头’……要说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关联性，你信吗？”
孙杭又上下打量了薛悦一番，然后摇了摇头：“我读取了她的思维和记忆，她没有说谎。”
“它没必要说谎。”安娜发出了一声冷笑，“她的出现，仅仅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你是说，有人在豢养薛悦这样的诡物，而改造容器同样也是出自他们之手……至于薛悦，她只是无意之中从豢养诡物的地方逃出来的那个‘幸运儿’？”孙杭猜测道。
“是不是幸运儿暂且不论。”安娜说道，“但春明城的确是一处收集负面情绪的好地方这里的人太多了，形形色色的欲望更是将整座城市给包裹了起来，说实话，我都有点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你是从哪里得知的这种改造技术？”孙杭又问道，“你知道它们是改造容器，但却又不知道它们的来历，你难道不觉得你自己显得很可疑吗？”
“改造容器只是我给它们取的名字而已，至于真正改造它们的人叫它们什么，我也不知道。”安娜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如果妈妈你喜欢，叫它们‘压缩饼干’、‘密封罐头’啥的也没问题呀。”
“那你能看出来它们所接受的改造手段么？”
“首先，需要选一个符合条件的改造素体也就是用来进行改造手术的人，然后直接把颅骨打开，对大脑进行二次加工，剔除掉那些不必要的部分，再塞进去一点用来控制改造容器的部分。至于具体操作流程，就算我说了妈妈你大概也听不懂……手术结束之后，就能得到一个能够储存负面情绪，但却不会因为负面情绪而做出任何过激行为的人形容器了。”
“就像凌骁那样？”
“不不不，不一样。”安娜说道，“那个孩子只是被我吸收了所有的情绪而已，而他大脑里负责产生各种情绪的部分也受到了抑制。他和改造容器的情况截然相反改造容器可以储存大量的负面情绪，但他却一点情绪都储存不了。”
“这些改造容器能够感受到喜怒哀乐，会愤怒会痛苦会嫉妒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欲望，但它们不会被情绪所驱动，甚至不会因为这些情绪而流露出什么表情。它们的肉体就如同机械一般，除了控制者下达的指令之外，就只剩下了进食、睡眠和排泄一类的本能行为。”
“那它们现在在干的事情是什么？”孙杭指了指那辆还在不断摇晃的浮空车，问道。
“繁衍也是本能的一种。”安娜解释道，“它们并非在释放所谓的欲望，仅仅只是在遵循本能行事而已。就算妈妈你现在过去敲它们的车窗，它们也不会因为羞耻而停下来，更不会因为愤怒而对你产生任何攻击性的行为当然，要是它们的控制者对它们下达了额外的指令，那另当别论。”
“我能试着读取他们的思维吗？”孙杭问道，“这么做会不会被它们的控制者发现？”
“最好不要。”安娜说道，“会不会被发现另说，妈妈你如果用那种能力去读取他们的思维，不亚于撬开了一个鲱鱼罐头然后把鼻子凑到近前去猛嗅一口……相信安娜，你不会喜欢那种感觉的。”
“……有这么夸张吗？”
“它们在我眼里，就是腐烂变质的罐头。”安娜不屑道，“那就只有那些被豢养在猪圈里面的东西，才不得不咽下这种令人作呕的食物。”
“不过好消息是，它们似乎和妈妈同路。”安娜又说道，“如果妈妈你对它们感到好奇的话，不妨可以试着跟踪它们……它们除了我刚刚提到的那几点之外，所有能力都和普通人类无异，只要妈妈你小心一点，它们是发现不了你的。”
“同路？”孙杭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过智能闸机的时候，是需要向码头管理系统输入自己目的地的，一想到这里，他立马向主脑问道：“查一下，这辆车的目的地是哪里？”
“黄道层柳宿区，复兴工业园区。”主脑立马回答道。
孙杭打开电子地图看了一下，发现这个复兴工业园区距离薛悦所住的那处贫民窟很近，只有不到十公里的距离。
复兴工业园区是黄道层柳宿区少数保存下来的、尚在运作的工业园区，不过那里也早就已经不加工旧型动力中枢的燃料了，而是变成了一处用来处理各种废弃物的大型垃圾回收厂。
“再查一下这辆车的信息，以及车上两个人的身份。”孙杭说道。
不得不说，主脑这东西，是真的好用又方便啊！
“车牌号码：春D5C65L，车辆所有者：林仑，车辆型号：北江重工第三代‘空翼’经济型，车辆登记年份：黄历4703年，车辆保险信息……”
“车上两人的身份信息未在档案库内查询到，确定为无合法身份的‘黑户’，请问是否需要联络治安局处理此事？”
“不用。既然这两个人的身份信息查不到，那查一下车主林仑。”
“林仑，男，黄历4685年出生，春明城市民，原籍贯冀州沧水人，黄历4704年被春明城第二工业大学录取，黄历4708年毕业后选择将户籍转移至春明城。同年10月被柳宿复兴污染物处理公司录用，黄历4712年，担任柳宿复兴污染物处理公司董事长直至今日。婚姻情况：未婚；犯罪记录：无；社会保险和医疗保险信息显示，林仑于黄历4715年在春明城第九综合医院做过一次阑尾切除手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住院就诊记录。”
“4708年作为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被这家污染物处理公司录用？然后用了四年的时间就当上了董事长？”孙杭愕然道，“这家伙干了什么？他中彩票了把自家公司给收购了？”
“4708年柳宿复兴污染物处理公司濒临破产，公司负债一亿六千万，而公司所有财产估值仅为三千万，林仑在公司任职期间发明了一项新的污染物处理技术并且申请了专利，该技术帮助公司渡过了难关并且扭亏为盈，而林仑则是将技术专利卖给了春明城的多家污染物处理公司，并且用这笔钱收购了柳宿复兴污染物处理公司，成为了该公司的董事长。”主脑回答道。
“还是个难得的人才啊？他大学读的什么专业？”孙杭拧开一瓶水，灌了两口问道。
“美术专业。”
“噗……”孙杭直接把嘴里的水给喷了出去，“一个美术专业的大学生，研究出了足以将一家濒临破产的污染物处理公司起死回生的新技术？而且从零开始只用了四年的时间？他这已经不是人才……是天才了吧？话说这家伙的发明和天枢塔的那帮疯子研究员比怎么样？”
“毫无可比性。”主脑回答道，“天枢塔的研究项目和该发明之间不存在可比性，天枢塔很少会将人力物力运用于此类非必要的民用型技术研究上面……一是为了尽可能地节约资源，二也是为了给民间机构留下足够的发展空间。”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如果天枢塔来搞这个，那就完全没林仑什么事了……之所以不搞，是因为那群疯子根本看不起这类技术，对吧？”孙杭说道，“没想到在装逼这个层面，你这个人工智能还是挺有天赋的。”
“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夸奖我，但您说得的确没错。”主脑回答道，“林仑所发明的新技术目前已经迭代到了第四代，不过该技术并不存在什么核心难点，并不存在复刻难度。林仑之所以能在这上面赚到钱，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及时申请了专利保护。”
说话间，升降平台已经停稳，各个停车位再一次分离了开来，在机械臂和吊机的协助下，被移动到码头的各个出口。
这处码头通往柳宿区的道路只有一条，孙杭他们的浮空车和那两具“改造容器”的车子被分到了同一个出口。
安全护栏降了下去，前方“可以通行”的绿色指示灯也亮了起来。
但孙杭并没有急着踩下油门，而是等到对方的车子开出去之后，才慢悠悠地跟在了后面。
“你觉得改造这两具容器的人，会是那个林仑吗？”孙杭通过意识交流的方式，向安娜问道。
“就算不是林仑改造的，他也脱不了干系。”安娜说道，“而且，你刚刚收服的这个小家伙，它也不一定是自己逃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薛悦是被他们故意放出来的？”
“它大概率是一件实验品，它以为它获得了自由，其实一直都在那些人的监视之中……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它为什么会住在柳宿区？”
“薛悦，问你个事儿。”孙杭侧过头，看向坐在后排上左右张望的薛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