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每一件事,就像刻在他们的脸上一般,只要他的目光稍稍在上面停留半秒,那些封尘已旧的事情就会一件件地不由自主地从脑海中自动地冒出来,仿佛验证了阳光时代一句歌词:那个年代,有些人,有的事,永远也无法绕得过去……
有一起面对危机时的紧张,有一起脱险后的悻悻,有相互信任的时候,也有一同战斗过的一刻,但最终,都被一声声死亡的呐喊所淹没,被一片片渗人的鲜血所冷漠,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屋子里也始终没有一点声音,各人心头飞絮,千思百绪,似乎有着一种沉重的东西压抑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这种气氛停滞的越久,空气中越是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难过以及沧桑变化的沉重感。
“……,我还能再信任你们一次么?”楚云升终于打破了压抑的沉静,话说得很慢,语气中充满了令人心尖发颤的哀伤与沧海桑田,无论是说话的人,还是听话的人,仿佛在这一瞬间,所有的爱与恨,所有的悲与伤,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这一句,却让人无法承受它有多沉,有多痛!
是的,在原本的计划中,这句话是楚云升他事先思忖好的,是要背着本心忽悠一些人的,但当这句话真正说出口的时候,他的心竟也跟着在打颤、难过。
他不知道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个问题自己一直在想,想了好久好久,每一次似乎都想明白了,可是下一次,又会有不同的答案,一次与一次不同,永无止尽地在折磨着他,蹂躏着他,有时候,他都觉得,或许死亡才是自己黑暗人生真正的解脱。
这段日子以来,他其实一直徘徊在生与死之间,一方面,人的求生本能加上他现在还不能死,这两股力量支撑着他的生念;另外一方面,在安排好需要跨越几代人的复仇计划后,他估计到那时,自己对“生”也感觉不到太多的留恋了,人活着总要有希望,或者执念,甚至是麻木、仇恨来支撑着,当这一切都不在的时候,能剩下的也只有“死”念了。
心累,累得让他的内心远比外表看起来更加的苍老与衰弱。
所以这句话,也是他内心矛盾与痛苦的一种折射,饱含了他无尽的忧伤与深深的绝望,因此就算是事先准备好的,也会难过,也会伤然。
站在这里的大部分旧人,只是与他断情决义而已,并非当年直接逼死他亲人的凶手,感情上,痛比恨要多得多。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附上了他真正的感情,这样绝望的语气,这样哀伤的眼神,直刺心尖,痛若刀绞,不是每个人都能扛得住的,尤其是刚刚在外面的经历了一次冷漠的打击,许多旧人的呼吸瞬间就变得极为极为的急促、湿润……
人总绕不过一个“情”字,无论男女,无论老少,也无论何“情”。
静静地室内,忽然噗通一声,只见一个人影冲上前去,跪在地上,流泪不止道:
“楚哥,你不要说了,你打我、骂我,拿剑杀了我,都行!你越这么说,我越,越……,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景恬,我不是个男人,我他妈的眼睁睁地看着她死,死,死,可我他妈的就是一个傻逼,我,我,活着,恨,我——”
他赤红着眼睛,越说越激动,情绪几乎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连话都要说不清了。
“姚翔!”丁颜冷着脸,在他身后猛地叱喝一声。
跪在楚云升面前的那人浑身一抖,双手攥成拳状,紧紧地握着,但最终还是松开了,几乎颓然地瘫在地上,只有那眼泪深深流过脸庞,落在红色的地毯上,不知是悔,还是恨。
他的举动就像瘟疫一样迅速地传播开来,陆羽跟着姚翔后面跪下了,曹正义跪下了,袁期阳也跪下了……丁颜的一声喝斥几乎成了导火索,塞弗耳如遭雷击地看着一个接着一个光是说出名字都能吓死人的大人物纷纷含着眼泪跪了下来,令他目瞪口呆,惶恐惊骇!
这大概是他自黑暗时代以来,见到过的最不可思议,也是最震撼的一幕。
然而,被吓着的不光是他,还有余寒武!
第五百一十二章 杀气腾腾
余寒武从来没见这过么大场面,光是外面的那些飞行器,就足以令他手足无措了,“天人”的威压从他懵懵懂事起就如烙印一般深深打入他的心灵,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楚云升在他面前杀几个“天人”,就能简单消除的!
他是个厚实但却内慧的人,知道屋子里站着的这些人全都是“天人们”的巨头,这给他的压力是可以想象的!要知道,一年之前,他还只是一个见到“天人”不由自主就会下跪的“贱民”。
因此,余寒武心里很是害怕,这种害怕并非来源于死亡或者其他危险,而是一种心理上的强大压迫——自卑!
这里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比他干净百倍,聪明百倍,强大百倍,更比他有知识、有见识、有气质,在遇到师傅之前,他从未见过可以穿着这么好的衣服的人,也没见过这么多可以长的如此漂亮的女人,更没见过如此之多的武力赫赫的男人。
如果不是师傅坐在这里的话,他早就躲起来了,他太自卑了。
然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发觉师傅真正的 “强大”之处,以往师傅只是单纯的武力展示,因为他对散武们所说的“武源”这个词实在没什么概念,对他压迫感还不如“天人”,所以如果说以前那种强大会让人害怕的话,那么眼前的天人纷纷落泪下跪,给人带来的则是灵魂的震撼与征服。
但他却不知道,这正是他的师傅楚云升原来计划中的“交锋第一步”,只是楚云升本人也没料到姚翔等人的反应竟是如此的激烈。
在他原先的计划中,考量了很久,最终选择了以这种方式先忽悠住一批人,根据他目前掌握的信息,各方势力内部并非整版一块,尤其是在对待他的问题上,矛盾极为复杂,所谓的“同情派”大有人在。
所以,他的这第一步交锋,不准备用武力,也不准备用怒骂,而是发动感情攻势,对一些人来说,心灵上的内疚与自责,远远胜过对他直接的责骂或者生命威胁。
而剩下的那些极为聪明与冷静,内心极为强大的人,这招自然是不管用的,比如丁颜,他的冷静越发的令楚云升觉得可怕。
只是,这第一步的计划,刚刚实施就纰漏连连,不但楚云升没想到只是说出事先设计好的假话也会心痛,也会难过,就连姚翔等人的反应激烈程度也超出了他原先的估计。
但姚翔对景恬的自责,楚云升是能理解一点点的。
当初他还在金陵城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景恬被一个黑武抓去,在解救的时候,是姚翔从楼下接住了跌落下来的景恬,自打那次以后,姚翔似乎对景恬始终都有那么点意思,只是后来虫子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守城之战一波接着一波,谁也没功夫和精力去了解他的儿女情长,现在听他这番话,也不知道在自己离开金陵城后的那段日子,两人是不是更进了一步?如今都无从问起,因为景恬已经走了。
所以,丁颜的一声“喝斥”,没有挡住“情绪瘟疫”的传播,却令楚云升心中一拎,冷静下来,第一招不管真正效果如何,已经使完,下面开始就该轮到第二步了。
他的难过也是有范围和限度的,不是每个人都还值得他如此,因为这里站着的也不仅只有旧友,尚有诸如当年冰火使等等早先复苏的异族,对这些人,楚云升心中只有恨,却是没有痛的!
另外,还有一些他原本就不认识的人,就更加没有什么感情了。
但这些人既然能进来,说明手中是有做主的权力的,自然还有另外一翻话说。
“起来吧,下面说说正事了 。”楚云升一边说着,一边兀地觉得好累好累,智力上的交锋终究不是他的强项,且不说别人,他自己都能被自己绕进去,可见算计来算计去的生活至少在身上也并不那么快乐的。
他定了定心神,事情还没结束,即便是硬着头皮也要继续下去,于是眼光有意无意地朝着另外一群人扫去,淡淡地说道:“我有三个条件,第一,我父母及姑妈一家的完整骨灰与遗骸,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样的办法,从现在起,二十四个小时内,必须给我送过来,少一分一毫,我当即与你们开战,不死不休!这是底线!”
楚云升的声音越发的严厉,眼神中也透出逼人的寒意,在衬上他身后的殇,屋子中的气氛顿时随之一变,杀气腾腾。
稍顷,估计没人愿意这个时候站出来鲜明旗帜的触怒他作为一个人的底线,楚云升身体稍稍前驱,继续逼视着众人道:“第二,当年参与逼死我姑妈一家的凶手,必须处死,参与挖掘我爸妈骨灰的,同样处死,以儆效尤!”
其实,楚云升明白这话说也是白说,真正的凶手都是核心人物,是不可能被处死的,实际动手的不过是爪牙,焕就曾明确的告诉过自己,他们可以牺牲一些人,但不可能为这事,损害人神决战前的各族高端战力,所以这点即便他们答应了,处决的也不过是一些替罪的倒霉鬼而已,而且这事最终还是焕说了算,别人不行。
然而,明明知道是白说,他还得说!
这代表了他的一种强硬的姿态,一种坚决的态度,如果杀亲掘坟的人和事,他都不追究的话,不但过不了自己这关,武源这个名头也要大大折扣了,这对他真正的复仇计划是大为不利的。
他终究是不会放过那些人的,哪怕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屋子里面的人都是聪明的,起码不比楚云升笨,对他们来说,第二个条件还没有第一个来得棘手,更加没人在这个时候为这事跳出来顶楚云升的逆鳞,都沉默着,算是通过了。
“没什么异议的话,就谈第三个吧,也是最后一个。”楚云升面色依旧冷峻,众人也看得见,刚进屋的时候他的战甲就已经退下,余寒武的也退了下来,这里不比外面,在外面要给余寒武造势,在这里,威慑力来自于楚云升他自己本身,而不在于一套战甲。
以个大势力的信息能力和智商,不可能推断不到自己要推荐谁坐这个位子,但始终没人站出来说话,楚云升知道他们大都是不同意余寒武登位天下之主的,否则以现在的情况,基本都是各方有求于自己,不可能没人主动迎合一下他的。
但,楚云升可以说是决意一意孤行,我行我素了,任何阴谋阳谋计策,都影响不了他的这个决心!
这不但是为余寒武留活路,也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当然,他想过很多次,到底要不要让余寒武做这个位子?
坏处有很多,这个位子搁谁坐都是烫屁股的,就是他楚云升也不例外,可以想象余寒武就算坐了这个位子,也不过是各大势力手上的傀儡,或说难听一点,就是玩物,毕竟余寒武智慧、经历、武力、人脉等等一样不占,除了有自己的支持与威慑,其他都劣势劣到了家了。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楚云升最担心的,他也没想过让余寒武有多大的成就,真正令楚云升担心的,是怕余寒武处在这个位置上,有人为了控制他,人为的使用一些手段诱惑他、迷惑他,扭曲他原先质朴的心志,毕竟他还是个孩子,虽然心志和耐心都曾经很出色,但事实无常,谁能意料呢,当初小川也不比余寒武复杂到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