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艺,哪怕只是简单烧烤,也能发挥食材本身的特色与美味,最大限度的撩拨人的口腹之欲。
宫梦弼在楼上嗅到香气,也不由得食指大动,更何况小胖狐这种馋猫。
本来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闻着味儿,身体就先脑子一步动起来。
摇摇晃晃探出吻来嗅着,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住了口鼻,人立而起,两条小短腿踏着小碎步就来了。
这水鸡的香味不仅仅是把小胖狐勾来了,那几个服侍他的狐女也被勾来了,满眼期盼地看着烤叉上流油的水鸡。
康胖子既是厨子,也是老饕。见他们这个样子,既有些得意,又有些傲气,“看你们这馋的,这算什么好东西?城里找一家卤水店就能吃到跟着差不多的,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啊。等我伤好了,高低要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本事。”
小胖狐口水流个不停,道:“这都不算好吃的吗?那更好吃的是什么好吃的?”
看着小狐狸肯说话了,康胖子就道:“好吃的嘛,分天生好吃的和做得好吃的。天生好吃的,比如禽类之鲜香,鱼类之咸甜,这是生而味美,是食材好的一面。但比如鱼之鲜美,也难掩土腥气,这就是食材不好的一面,做得好吃,就是把本不好吃的,变得好吃。”
“更好吃的,等我给你多做几道菜你就能渐渐明白。能吃和好吃可不是一回事,要把食物变得好吃,这可是一门学问。”
小胖狐听他说得这些道理,对吃深有研究,就十分敬佩:“你还要多做几道菜给我吃?”
得,说了半天,只记住了还有的吃。
康胖子又气又笑,道:“是,你还记得你宫前辈叫我教你?”
小胖狐有些犹豫:“等我尝过我才知道。”
等到水鸡烤好,外皮焦黄,脆而生香,小胖狐一口咬下去,汁水从鸡肉间迸发出来,在他口中爆开,满口都是油脂的丰润和鸡肉的鲜甜。
水鸡是野禽,本身肉不多还瘦,很容易做得柴了。但在康胖子手里走一遭,反而锁住其中的油脂,变成了醇厚的肉香。
小胖狐吃了一口,立刻眼中都冒出泪来,“怎么会这么好吃!”
宫梦弼来了之后,时常给他带些城里的吃食,从糕点甜饼到卤鸡烧鹅,都吃过不少。
但能和这烤鸡媲美者,一个也没有。
此刻就是贪吃鬼发现自己从没吃到真正的好东西,而这好吃的东西,在康胖子嘴里居然还不是好东西。
小胖狐吃得眼中冒泪,脸上生气,气鼓鼓、恶狠狠,就把半只鸡吃得干干净净,骨头都嚼碎了。
剩下半只鸡,则被康胖子分给了几个狐狸精,让他们也能解解馋。
小胖狐一看没有了,立刻就又眼泪汪汪地看着康胖子,“康前辈!请教我做菜吧!”
康胖子这时候反而开始拿乔,往地上一躺,唉哟出声,道:“我捉鸡的时候碰到伤口了,疼。”
小胖狐立刻上来嘘寒问暖,开始讨好康胖子。
宫梦弼在楼上看着两个活宝耍宝,心情一下子也豁然开朗。
收拾好心情,还要继续修行,继续教导狐子院的那些还勉强算是好学的狐魅。
由不得他们不好学。
康文带着二十几个狐囚在一边督学,比起他们这些自由自在的狐狸,反而是被准许旁听的狐囚更加发愤图强。
眼见着狐囚都认得许多字,读书都有许多困惑和思考,就连人形图都背得滚瓜烂熟,这些不勤快的狐魅也生出许多危机感来。
连狐囚都能学好,都不敢放纵,他们就更不敢了。
吴宁县一百来号狐魅,来这里求学的不过一半,剩下的有些是尘世羁绊太重,分不出心来,也有些是摆烂的。
但等这些狐子院修学略有所成的狐狸休沐,出去满地浪荡的时候,就立刻展现出不同来了。
整体向上的氛围,先生呕心沥血的引导,宫梦弼倾囊相授的重视,真的就逐渐在这些狐魅当中留下痕迹,生根发芽,开始展现出不太一样的气质来。
这才只是第一个月,等他们修习时间更长,改变还会更多、更大。
那些没有来的狐魅看到这样的变化,立刻就悔得肠子发青。再打听入学的事情,就被告知得等春来第二批招生了。
七月流火。
狐子院开学第一月结束,宫梦弼修成了第四道月相。
四轮月相如同冰环、如同冰轮,悬在宫梦弼的灵台当中,熠熠生辉,照耀着祈愿树。
自他先斩斑寅将军,后斩吴宁城隍,连续斩断两道恶缘,虽然祈愿树没有给予奖励,但祈愿树本身却生长了。
恍惚间宫梦弼就记起来,自己当年渡过犬劫的时候,似乎祈愿树才生根发芽。
祈愿树的生长映射着宫梦弼本身的成长与变化,斩断恶缘,宫梦弼自己还没有感受到实质性的变化,但在祈愿树上却反馈出来了。
缔结善缘、斩断恶缘。这是契合狐狸的修行之道。
斩断了两段恶缘,祈愿树生长,而这些时日缔结的善缘,也不断增加。
尤其是狐子院修习的狐狸,多数都有九品的缘分。宫梦弼在他们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对他们人生的影响越来越大,这些缘分就越来越成熟。
宫梦弼期待着丰收的那一天。
丰收之日还需等待,但吴宁县的新任县令和城隍已经到岗了。
那一日宫梦弼在修行,抬头看去,就见吴宁县上空聚集了神灵的香火气。
这神灵的气象勾连阴阳两界,天地两仪,自成法度。
宫梦弼知道这是城隍到任,重新理顺阴阳。
他揣住了手,叫道:“长夏,速速备礼,我要去拜访两位老朋友。”
第125章 上任新神
宫梦弼要拜访的两位老朋友,是太清观的姚道长和华光寺的法明禅师。
在这两位眼中,宫梦弼当然算不上老朋友。但在宫梦弼眼中,确实是久仰大名、神交已久了。
他在县城修行的时候,可没少听闻这两位的故事。
天色尚早,宫梦弼就带着五鬼神登门拜访。
先是去了太清观,递交了拜帖,片刻后姚道长就亲自迎了上来。
“狐仙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姚道长把他请进去,一边走一边聊。
宫梦弼从黄长夏手中接过一个小篮子,把竹篮递给姚道长,道:“我好月色,喜欢月之清露,时常采摘,多有余存,想起你和法明禅师两位道友,就来拜访了。”
姚道长接过竹篮,还未触及装满了月露的瓷瓶,就已经感受到一种寒凉的气息。
七月流火,虽余热不消,但这凉气一激,立刻就有了一种秋意渐来的感觉。
姚道长笑道:“我们上次拜访都是空手而去,如今你登门还来送礼,倒是让老道汗颜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都是左近邻居,要时常走动才是。”
太清观往来香客甚多,其实不是清净之地,华光寺其实一样,姚道长就提议去风景好的霜叶亭观景。
宫梦弼醉翁之意不在酒,去哪里都是一样。
就又邀请了法明禅师前往霜叶亭品茶论道,喝的就是月露煮成的茶水,又佐以几枚茶点,就着霜叶亭的美景打发时间。
姚道长道:“还不曾入秋,霜叶亭还没有到最美的时候呢。”
宫梦弼道:“如今这绿荫如云,山花烂漫,已经是极美了。”
“等到入秋了,红叶经霜,如同火烧一般,山河一片红,才是极其罕见的美景。”法明禅师笑呵呵地品茶,道:“等那个时候,我们再来聚一聚。”
宫梦弼也笑,道:“好。也幸亏水患之后赈济得当,重新开垦良田,才有这样的安宁。”
说起水患,两人也是感慨良多。
纵然没有城隍杀人,吴宁县如今的人口也少了许多。
宫梦弼不经意说道:“也多亏了二位辛苦,引渡亡魂、消灾解厄,才有阴阳顺遂的安宁。”
姚道长连连摆手:“小友这样说真是折煞人了。”
法明禅师道:“都是职责所在,岂能视若无睹?累是累点,但积累善功,心甘情愿。不过如今也好了,新城隍上任,重新梳理阴阳,倒不必我们再麻烦了。”
宫梦弼惊讶道:“哦?原来新城隍已经上任了?倒不知是哪位尊神?”
姚道长道:“只听说是开国功臣,受香火祭祀,如今补缺上任,为吴宁县城隍。”
宫梦弼这下是真的吃了一惊:“开国功臣到我们这小小吴宁县当一个城隍?是不是太屈就了?”
法明禅师笑了一声:“哪里是你想的那种开国大将,许是小将、辅臣、参军之类。开国将星,要么上天为官、要么入地为官,便是做城隍,怎么也得是州城城隍才配得上。”
宫梦弼笑了一声:“我久居山里,孤陋寡闻,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这新城隍上任,我都还不曾拜会。”
姚道长道:“今日才上任呢,你就是去了,恐怕也无心接待你。”
法明禅师道:“等过几天我们同去,毕竟是正神上任,不能失礼。”
宫梦弼高兴道:“那好,到时候我这野狐还要沾沾你们的光呢。”
“你堂堂狐仙,何必拿我们打趣?”姚道长捻着胡子笑着摇头。
宫梦弼又问道:“城隍是新上任了,那县令可曾上任?”
姚道长道:“好哇,我看你今天拜访是假,打听消息是真。”
宫梦弼含笑道:“谁叫你们住在城里,我住在乡下。”
法明禅师摇了摇头:“滑头,滑头。”
话这样说,但实际上二人都不曾在意。
姚道长道:“县令上任的更加早一些,钦差赈灾之后,新上任的县令就来了。一上来就维持仁政,听说是吴王引荐的好官。”
宫梦弼就笑了起来:“好官好呀。民生凋敝、百业待兴,不是好官,只怕百姓就难过了。”
一时间就几多感慨。
打探完了消息,宫梦弼也没有一走了之,毕竟工具人也需要好好保养,若是惹恼了,下次就不好使了。
还是陪着姚道长和法明禅师谈佛论道,讲一讲所见所闻,修行感悟。
宫梦弼兽身修行,与人不同,但相互映证,又好似殊途同归。
又互相约定了三日后一同拜访城隍,这才分别。
三日之后,宫梦弼如约而来,三人一同拜访了城隍庙。
白日里不好来,来的时候是晚上。
原来城隍庙的废墟已经重建,这次重建,就朴素多了,远没有之前那样奢华。
城隍庙的香火其实也大不如前,经过上一任城隍的好事,如今想挽回民心,就远没有这样简单了。
但宫梦弼三人还是予以基本的尊敬,没有因为人家如今势小就盛气凌人。
他们到时,看门小鬼立刻去禀报,城隍就带着文武判官亲自来接。
上一任判官仍有三司六判,到这一任,就只有阴阳司一司文武了。
“原来是有道高人来了,蓬荜生辉啊。”这城隍笑呵呵迎了上来,把三人请进庙中。
重新建立在阴阳交界处的城隍神域也不如以前庞大豪华,宫殿巍峨,只一处院落,几进深宅。
城隍神笑道:“太清观的姚道长、华光寺的法明禅师,我可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