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肚子里的脏话转化成马屁,狠狠称赞了马庆吉,又去哄孩子了。
马庆吉从树上下来,却叹了一口气,通天法也不是万能的。
尤其是他如今精修太阴之道,却又不曾大成的情况下,对阴中生阳的感悟实在不深。能以通天法感应母树的神奇,却看不懂其中的道理。
马庆吉也不着急,他成就四品还没多长时间,三品确实离得太远。
未有多时,那些小桃人回到婴鬼旗之中闹腾去了。
髑髅神松了一口气,化作一个小小的骷髅头,飞向马庆吉,被马庆吉伸手捉住,扔给了伏辛,道:“你看管他。”
髑髅神不想待在这牛角巨鬼的身上,这家伙太过高大,在他身上总有一种危险的感觉,没有在马庆吉身上安全。但他也无可奈何,只能被伏辛栓了一根草绳挂在腰上。
伏辛敲了敲髑髅神的脑袋,道:“不要这么小,不好看。”
髑髅神两眼放起了红光,道:“你懂个屁,小巧精致如何不好看!”
伏辛道:“我身量大,挂大的好看。”
也不知道怎么就戳中了髑髅神,叫他一下子怨气十足了,涨大了几分。
不管这两个在此斗嘴,马庆吉穿过鬼面桃林,向阵外而去。
伏辛连忙跟上,高大的块头却墨迹一样涌入了马庆吉的影子里。马庆吉的影子一阵蠕动,而后便恢复正常。
邱云送了回信闯过四苦阵再度回山,就把张道人的情况一五一十向师祖交代清楚了。
马庆吉道:“做得很好,去把各个弟子门人都叫来。”
邱云便敲响了祖师大殿前的金钟,召唤所有门人弟子。
听着钟响,门人弟子立刻赶来了。西麻山如今就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能让邱长老敲金钟的,就只有师祖一个人了。
阳光明媚,但大殿前的弟子们却觉得脚下生寒。
上次聚集在这里,师祖狠下辣手,杀得西麻山人头滚滚。尽管他们以往都是修行邪法的,知道大殿前并没有留着什么冤魂,但藏在他们心里的冤魂却还是会在此作祟。
弟子到齐,邱云躬身恭请马庆吉师祖。
马庆吉便从祖师大殿里走了出来,一双丧气的死鱼眼看着这些鹌鹑似的弟子门人,把他们吓得尽数跪倒在地,高呼祖师万寿。
马庆吉摆了摆手,道:“行了。”
他的眼睛向下扫视,而后直接点名:“黄樵、李飞。”
这两个弟子吓得一抖,颤颤巍巍答道:“弟子在。”
“你们两个已经修成呼神法,得了门中祖师回应,当赏。”
邱云便道:“黄樵、李飞,道业有成,师祖赏你们法器一件、沉香一盒。”
两个弟子露出喜色,道:“多谢师祖。”
马庆吉点了点头,道:“叫你们来是有两件事要交待你们,一件事就是当以黄樵、李飞为榜样,精修呼神法,早日与祖师联系。第二件事是早日闯过四苦阵,能上得山来,下得山去。”
这些弟子顿时有些不解。
长久以来他们对师祖的畏惧,几乎就是认为师祖不想他们下山,但如今似乎又并非如此。
马庆吉道:“我在外游历的三年,见天下纷扰、乱象横生,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是要用你们的时候了,到时候若是没有本事,没有定力”
马庆吉没有说接下来的话,而是忽然笑了起来。
众弟子浑身一震,知道那绝不是他们愿意承受的结果,顿时高呼道:“谨遵师祖法谕。”
“都散了吧。”
这些弟子便仿佛屁股底下有火在烧一样,急匆匆离去了。
马庆吉看着邱云,道:“你也要多敦促敦促,你已经能与祖师沟通,也不妨问问他们是什么意思。”
邱云应下了。
等邱云也退下,马庆吉便返回殿中,烧香为表,吹了一口气,那烟气便化作沉沉大雾,将祖师大殿遮掩。
不多时,一扇门户在烟气中打开,手中还抱着文书的绿衣神官走出来,道:“狐狸大仙,小神来听候差遣了。”
马庆吉笑了起来,道:“这样小气,怎么还记仇。”
余合把文书扔到马庆吉怀里,没好气道:“我已经整整半年不曾休沐了,以前再忙,还能歇一歇,如今连歇息的功夫都没有了。”
“阴阳司无愧于岳府第一司,魏判也无愧于岳府诸判之首,就是太忙了。”
“你不知道,我每日睁开眼睛就看到堆积如山的文书,心里就和压了块石头一样。”
马庆吉翻看着手中的文书,道:“忙归忙,薪俸涨没涨?”
余合道:“魏判从来不亏待手下人,但是太累了。”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呼吸着这片刻的闲暇。
他抬眼看了一眼马庆吉,道:“你要句留部鬼王的卷宗做什么?”
马庆吉道:“缘由他起,还得由他来结。”
小年快乐!
第704章 道心坚韧
马庆吉再度出山的时候虽然没有门人弟子都来欢送,但也是人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邱云把这位师祖的送出山的时候都难免感到心头的松快,即使他知道师祖其实并非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但心理压力并不会因此消失。
马庆吉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等他们这些人再成长一些,就会知道好赖了。
自西麻山到姑苏,马庆吉走水路而行,摘了一片竹叶化作扁舟,脚下的河水便托举着这艘小船似缓实急地行驶起来。
江南水脉繁杂,但多有联结之处。
小舟从山中驶入乡村,穿过城镇,进入湖泊,又再度进入山野。
河泽两岸,多有人家。但入目之萧索,却远甚于前。
吴王将江南一带纳入掌控还没有多久,但人祸已经初显端倪。
与以往的贤德圣明不同,赋税、徭役、募兵都比以往更甚了。
马庆吉明白这是为什么,失去了神明的支持,几乎就是失去了天眷,朝廷一定会对他有所动作。
之所以如今还没有动手,无非是原法圣的威胁牵制住了朝廷的精力,只要能让这庞然大物抽出空暇,那一定会爆发一场大战。
以往靠着鬼神暗中使力,只要瞒得住人,就还有广积粮的可能性。但如今没有了鬼神相助,他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壮大武力。
马庆吉也正是应着这种征辟而来。
扁舟留在姑苏外,在水中化作一枚打着旋的竹叶。马庆吉再来鸱馆,受到了极为隆重的接待。
知客大礼相迎,请他于正殿小坐,奉上香茗点心,不一会儿,罗刹鬼身的张道人最先赶到,拜在马庆吉膝下,道:“恭迎师祖。”
马庆吉吹着茶碗,眼睛也没抬,问道:“最近你们都在鸱馆做些什么?”
张道人不敢隐瞒,将近来的事情一一禀报。
无非还是老三样,投毒、暗杀、邪法制人,也就多出来一个,广邀同道为吴王效命。
马庆吉明知故问,道:“所以你就送信回西麻山了?”
张道人想也没想就把临川王给卖了,道:“弟子哪敢,是临川王还记着他与您的约定,我等毕竟在他手下当差,只好写信问一问师祖的意思。”
马庆吉道:“谅你们也没有敢试探我的胆量。起来吧。”
张道人这才敢站起来,小心道:“如今吴王极为重视鸱馆,甚至亲自接见过我们一次,师祖一来,想必西麻山要大显威风了。”
马庆吉嗤笑一声,道:“大显威风有什么用?”
他看向张道人,道:“如今不过七品,人身病弱,因此全靠这罗刹鬼身行动,但你可知,你越是驱使这罗刹鬼身,你的人身就会越虚弱,你已经命不久矣,等你肉身一死,魂魄再寄居在罗刹鬼身里,便会受罗刹鬼的恶性所制,疯疯癫癫,早晚有你油尽灯枯的时候。”
张道人如今便是罗刹鬼身,却露出骇地浑身一颤。
他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倒在地上,呼道:“师祖救我!”
马庆吉道:“现在知道怕了?可惜你肉身积弱,已经无可挽回了。”
张道人哀嚎一声,道:“师祖救我一救,弟子愿任凭师祖驱策。”
马庆吉慢悠悠道:“你现在又何尝不是任我驱策?”
张道人拼命磕头道:“求师祖发发善心!”
他磕得脑袋都破了,马庆吉才把茶盏放下,道:“你还有两条路可走了,刚巧都是我西麻山的路。”
“驻灵功和变尸法,你择其一,或成鬼仙,或成尸仙,随你选吧。但不论哪一条,你都要耗费苦功夫,还要舍了这副用惯了的罗刹鬼身,你舍得吗?”
张道人顿时露出挣扎来。
马庆吉说失望也不失望,而是早有预料,道:“起开,你想好了再来回话。”
张道人失魂落魄地爬起来站在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片刻,临川王终于赶来,气尚且没有喘匀,就先来拜会马庆吉。
对地上的血迹视若无睹,临川王笑道:“马真人,许久未见了,近来可好。”
这次他身后没有站着萧长者,单他自己一个,这言语神情,就热情得多了。
马庆吉站起身来,道:“托殿下的福,过了几年好日子,也在筹建尸仙一脉。前几日得了这几个不肖弟子的书信,念着与殿下还有约定在身,我便赶来了。”
临川王也不知道他身上的惑心蛛到底有没有作用,但马庆吉既然态度不错,临川王心中也就略略放松,赞道:“道长一诺千金,小王拜谢。”
马庆吉道:“殿下如今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临川王道:“实不相瞒,如今多事之秋,小王愿以万两黄金为供奉,请马道长加入鸱馆。”
马庆吉沉默了一瞬,道:“换一个吧,万金虽巨,却不能买我逍遥之身。”
临川王被拒绝了,却没有气馁,道:“只要道长愿意加入鸱馆,不管要什么小王都可以答应。”
马庆吉笑了起来,道:“我所求的,无非是修行长生,除了这两样,别的对我来说都是可以舍弃的身外之物。”
临川王无奈道:“若有修行长生之法,那小王也出家修行去了。”
马庆吉哈哈大笑,道:“殿下,你助我兴建尸仙一脉,我可以答应为殿下出手一次。殿下想好了,随时让这孽徒来寻我。”
马庆吉便先告辞离去了。
临川王好言相劝,却始终没有留住他。
等他离去了,临川王才叹息一声,道:“你们西麻山怎么出了这样一个人?”
张道人道:“师祖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
临川王道:“你这次送信,没有送到掌教手中?”
张道人道:“如今西麻山是师祖做主,掌教只怕来不了了。”
“真是棘手!”临川王踱着步,道:“这样道心坚定,怎么不去修行正道,却在你们西麻山生了根。”
这个张道人倒是清楚,道:“许是天资不佳,我西麻山自祖师创派便都是资质不佳,却道心坚韧之辈,只是后人总有后人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