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靖忽然打了个喷嚏,鼻音又重了几分,道:“反正大仙也没来。”
采雷官推了推他,两人一起到了金殿的屋檐下。
采雷官道:“他已经来了。”
他拆开书信,便听到信中哗啦啦地风声响起,信上的墨迹在风中化作狐形,吹开金殿的大门落入其中。
金殿之中亮起华光,许久不曾活跃的万龙图再度苏醒,一双双眼睛亮起,整个金殿之中都亮起了星星点点。
那狐形化作金庭大仙的模样立在金殿之中,采雷官和监察使对视一眼,随后跟着入内,对金庭大仙行礼。
金庭大仙看向采雷官,道:“你修行确实不曾懈怠,戾气渐弱,龙性渐强,没有辜负我的期待。”
“多谢大仙夸奖。”采雷官心中还是有几分激荡,金庭大仙对他的影响之深,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想象。尤其是金庭大仙长了一张不轻易夸人的嘴,能得他一句称赞,其实很不容易。
采雷官本以为金庭大仙见了面就要先整治他一番,谁知语气竟然还算温和,倒是少见。
金庭大仙又看向监察使,朝他伸了伸手,冲靖就走到他边上。
金庭大仙细细看了他一眼,道:“不错,神景宫后继有人了。”
“啊?”冲靖茫然一问,但知道是好话,倒是笑得开心,转而问道:“好些日子不曾见大仙,大仙去哪里了?”
金庭大仙道:“五通神授首,我也自由了。但因为此前同五通神纠缠不清,如今在天狐院受罚,不知何日才能出关。”
冲靖道:“大仙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怎么也要受罚?”
采雷官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冲靖,去跟你师父说一声。”
小道士应了一声,退出门去了。
打发走了小崽子,金庭大仙便仔仔细细打量着采雷官,看得他浑身发毛,不得不讨饶道:“大仙有何吩咐?”
金庭大仙冷笑一声道:“我此前要把铁琛和都衡一起宰了,是你拦着我。我只以为你是前任太湖龙神的旧部,没想到你是他留在外头的私生子。”
采雷官脸色一下红了,不知是起了羞恼还是愤怒,道:“那老东西始乱终弃,我可不敢认他。”
金庭大仙叹了一口气,道:“当日你让我把铁琛宰了,哪里还有今日的烦恼。你当日心软,如今铁琛要同你相认,你又迁怒他,岂不两头受罪。”
采雷官不说话了。
金庭大仙道:“好了,我也不是来撮合你们两兄弟的,你们一个是我徒弟,一个是我属下,我也不好偏心哪个,只好随你们去了。”
采雷官看向金庭大仙,有些意外。
金庭大仙道:“但我确实有事要交待你去办。铁琛不是你兄弟,也是我徒弟,我不能不为他计较,所以哪怕你要因此记恨我,我也不容你拒绝这本也是你自找的。”
殿外雷霆响动,风雨卷动,如同采雷官的心情一般。
天色越发昏暗,殿内的光亮起来,许多飞龙都在殿中缓缓活动起来。
萧道人带着冲靖急匆匆赶来,到了金殿边上,又放慢了脚步,在殿外等候。
殿内传来金庭大仙的传唤:“萧道长,还请进来。”
萧道人带着冲靖进了殿内,就看到垂头丧气的黑龙,似乎是经受了许多打击。
萧道人不敢评论,只假装没看见,只有冲靖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襟,用眼神询问是不是金庭大仙责罚他了。
采雷官缓缓摇了摇头,冲靖也不敢再问。
萧道人已经同金庭大仙见礼,就听金庭大仙道:“冲靖飞龙神变法修行的不错,你们神景宫也算后继有人,我打算将金殿也传给他。”
萧道人顿时露出几分惊诧,道:“大仙不在此栖身了吗?”
金庭大仙道:“我不知何日才能出关,便是出关,也不会在西洞庭山久留。这金殿空置了倒也可惜,日后交给冲靖和采雷官打理,也算物归其位。”
这下不仅仅是萧道人惊讶了,连采雷官也急了。
采雷官想起来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脱口而出,道:“大仙既然不在,能否解了我龙珠之中秘法,也放我自由?”
金庭大仙细长的眼睛缓缓睁开,注视着采雷官的眼睛,反问道:“你说呢?”
采雷官感受到了杀气,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提了。
冲靖也不敢帮腔。金庭大仙有时候挺好的,但就是太过霸道了些,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容反驳。
金庭大仙道:“殿中有薛道情遗留的万龙图,你早已知晓。我迁居其中,又以月华祭炼,每逢月圆,自有妙处。”
“这蠢物就留在神景宫,请冲靖代为看管,等我出关之后再来传唤。”
这蠢物愤愤不平,只觉得受到了侮辱,很想要反驳,但是不太敢。
但萧道人和冲靖都高兴得很,可以说是喜笑颜开了。
萧道人保证道:“大仙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照顾采雷官。”
冲靖拉着采雷官,笑得见牙不见眼,实在难看,被采雷官伸手盖在脸上,怎么挣扎也挣不脱。
金庭大仙道:“传你一门道法,你暂且安心修行,等我出关吧。”
说话间,金庭大仙便已经风化,化作墨迹,重新落在那书信上,却只有一个落款,再也不见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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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9章 你可知罪?
金庭大仙匆匆来,亦匆匆去。
采雷官目中隐隐放出光来,那是他的冰魄龙珠在放光,其实也不是冰魄龙珠在放光,而是藏在龙珠内的月神夺魂法在放光。
从那十二月神的符图之中,便浮现了奔月法的修行法门。
采雷官修行冰魄龙珠,与太阴之道隐隐相合。他来修行奔月法,有金庭大仙在前引路,可以不断增进他的道行。
金庭大仙是大方的人,这是从宫梦弼身上学来的良好品质。
宫梦弼便将心火法教给了小齐,如今都时常能感受到这小子身上的火气。
道法是珍贵,但只要不是所传非人,是没有必要敝帚自珍的。
这也是宫梦弼自己一路以来的经历,先是在天狐院受教,后来就得传通天法。
通天法之玄妙,对宫梦弼的用处,并不次于九尾法。
遇到火龙真人,只不过帮些小忙,也得授飞龙剑法。如今角宿所修的苍龙游光剑,用的还是火龙真人指点的剑术。
遇到元明先生,偶然得来理气诀,也直接分享了,没有私藏的说法。
甚至金庭大仙卧底上方山的时候,都套来了天卷和水卷的修行之秘。
以为靠着一门道法就能修行成仙的人,往往过于重视了道法在修行当中的作用。
要知道下三品、中三品还有路可循,有法可依,但到了上三品,甚至飞升成仙,除了少数天书,大多数的修行法门都只能作为参考,并不能完全指导修行了。
上三品若是不能修炼出自己的成果,还要沿着别人的路跑,很容易跑着跑着,就渐渐没了自己,反而成不了气候。
学我者生,像我者死,便是这个道理。
如今对待采雷官,金庭大仙也不藏私。这小子到底还算是个可堪造化的,虽然也是月神夺魂的秘法有用,但与他自己能够醒悟也脱不了关系。
金庭大仙能看得出来,他如今和冲靖缘分不浅,至少能有数百年的纠葛,这样的善缘是足以支撑着人更进一步的。
铁琛就更不用他担心了,这便宜徒弟心智过人,更难得的是不失一颗诚心,日后也不用他多管。
只是如今这不用多管的徒弟确实是陷入了一段时间的低谷期,一直持续到各路水神法驾太湖。
宫梦弼作为水府外人没有出席这场盛会,但他仍旧住在水府之中,所以也间接认识了长江之中的许多水神。
含章都认不全,但霞姑竟然能如数家珍,一个不漏的介绍给宫梦弼听。
长江水神众多,从上游源头开始,到下游入海口,各种主神都汇集于此。
所谓主神,至少是如同金华城隍那般主政一方的神明,才能够称之为主神。换算下来,至少也得是五品道行,才有资格参与这场盛会。
铁琛作为太湖水府如今还能说得上的人,自然少不了要被敖丞相催使着到处去迎客,忙得晕头转向,脚不沾地。
宫梦弼看着霞姑,笑道:“你怎么在这躲懒,不去帮帮敖丞相?”
霞姑昂着脖子,道:“这又不是在长江龙宫,我如今也是客,凭什么去接待他们?以前在长江龙宫我也没有少做这种事,如今到了太湖,总该让我歇口气了。”
倒是难怪她每个人都认识了,原来是曾经都接待过。
水中主神也不全是龙神,恰恰相反,其中人神还要多过龙神。所以很快就分出泾渭分明的两支,准确的说是三支。人神同人神走得更近,龙神同龙神走得更近,其他那些异类所成的水神虽然聚在一起,但彼此间的交流却并不多。
水神之中,也少不了派系争斗。
太湖水府已然不算小,但这么些水神钻进来,竟然有种伸张不开的感觉。
这不是错觉,太湖水府也算是神域,太湖龙神也不过四品,确实不够这些人施展手段。
但好在敖丞相端坐其中,也没有人施展手段。
待各位水神来齐了,霞姑也站在了敖丞相身边,最重要的人总是最后出场,那映得水底一片金光照耀的尊神终于驾临。
没有车马喧嚣,没有府兵开道,只有铺天盖地的金光照耀十方,最终汇聚在一个紫衣神君身上。
那神君生就一副俊俏的好相貌,剑眉斜飞入鬓,不怒自威,令人胆寒。
“拜见长江龙君!”
“拜见金龙大王!”
长江龙君是他的职位,金龙大王是他的尊号,他立在众水神之中,语气平静道:“不必多礼。”
众水神这才落座。
宫梦弼也混在其中,占的是师姐的便宜。
作为钱塘君的继任者,虽然她道行不高,不足五品,但是她面子大,没人敢不请她。
“明甫,我正想着此行能不能见到你,没想到你果然在这。”令仪公主笑弯了眼睛。
含章轻声咳嗽了一声,令仪这才叫了一声:“八哥。”
八哥这才满意,又昂了昂下巴,示意不要说话,打扰金龙大王做事。
三人噤声危坐,虽然本来也是把声音困在身边,但这种场合,弄法也会被别人注意到。
金龙大王无视了他们的小动作,高居主位之上,问道:“诸位可知我为何将诸位请来太湖?”
群臣自然不知,倒是有人眼尖,发现到了太湖,竟然不见了太湖老龙,因此问道:“怎么不见太湖神,龙君召见我等,莫不是因为太湖神?”
金龙大王道:“正是,把他带上来吧。”
很快,身披枷锁的太湖神被押解上了大殿。
他披头散发,形容苍老,但精神却清明了。
殿中诸神立刻如同炸锅一般,立刻议论纷纷起来。
敖丞相睁开眯着的眼睛,高呼道:“肃静!”那浑厚的声音压下来,带着无法拒绝的威严。
众位水神看向金龙大王,只听金龙大王道:“太湖神,暗害旧主、谋夺神位,纵子行凶、败坏水脉,勾结妖魔、出卖水府,干涉王朝、愚弄凡夫,按照天律,该当上禀天王,处以极刑,魂魄贬入归墟日夜受苦。”
整个大殿之中落针可闻,金龙大王每数出一桩罪行,便如同一柄重锤敲打在众人的心上,让人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