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珠未曾及身,便听一声似有似无的吼声响起,宫梦弼身后似乎浮现一条猛虎之形,张嘴咆哮,那红珠便猛地震颤一下,光华尽失,哀鸣着倒飞而回。
通济大王手持金芒出现在宫梦弼面前,长枪还未能刺出,便被那猛虎探爪而来,化作凶厉至极的天星戾气,一把将他拍落。
宫梦弼神色动也未动,只平静诉说着通济大王的罪行,而后拱了拱手,道:“禀苍龙之德,今法无道之鬼,诛凶顽之神!”
通济大王那愤怒相鬼神法身顿时转作恐惧相,从宫梦弼袖中飞出一道游光,在苍龙七宿的无穷星光里,似乎是一道贯穿天地的飞虹,又似乎只是一点残光,从天而降,带着无穷的星光洞穿了通济大王的胸膛。
“不!”
通济大王奋力挣扎,却分毫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苍龙游光剑穿胸而过,随后所有的意识便陷入到无穷的星光之中,化作一片纯白。
他的神体化作火焰纷飞,只有眉心镶嵌着红珠的脑袋悬浮在虚空中,动也不能动。
苍龙游光剑停留在通济大王的身侧,似乎是感到了餍足,在感受刹那之后的余韵。
“五弟!”通佑大王心神震动,再也维持不住地轮,被山洪猛地发力卷起,而后山水震动,天塌地陷,将他掩埋。
宫梦弼眼疾手快,伸手在洪水中化了一个圈,那圈便如同游龙一般将金庭大仙套住,化作一只白狐倒飞回来,被宫梦弼装进袖中。
漫天星宿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消失了,所有的一切仿佛是一场幻景。
元明先生的声音从苍穹外传来,“明甫,要锁阵了,斩了那鬼神,你还不出来?”
宫梦弼捧着通济大王的脑袋,这颗脑袋此刻分外安静,没有了他往日的跳脱和暴躁,在眉心火珠的映衬下,竟然显出几分静谧和慈悲来。
宫梦弼朗声回应道:“我得看着他,可小心些,别被他走脱了。”
元明先生听了声音,不由得有些意外。宫梦弼借着苍龙七宿的神威诛杀无道,那一剑下去,元明先生也挡不住,断无幸免之理,但此刻听宫梦弼的意思,倒像是通济大王还没有死。
元明先生随即将棋盘阵一合,天地包罗,自成一体,将宫梦弼一道锁在其中。
宫梦弼寻了个高耸的山顶坐了上去,将通济大王的脑袋摆在身前的青石上,问道:“大阵已锁,身如意通被破,你出不去了,不必装死了。”
通济大王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直直地盯着宫梦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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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7章 你与她几分相像
通济大王只有一颗头颅,脸上带着愤怒和惊惧,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三番两次与我们作对?”
宫梦弼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通济大王微微一怔,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宫梦弼道:“们五通神作恶多端,究竟是什么来头?”
通济大王露出又急又气的表情来,道:“你连我们的底细都不知道,便对我们痛下杀手?”
宫梦弼只是看着他。
通济大王无可奈何,形势比人强,他涨红了脸,并不相信宫梦弼的言语,威胁道:“我等兄弟五人,乃是修行鬼神之道的神明,吴地起家,信众广布。你便是杀了我们两个也没有用,我们还有三个兄弟会来报仇。”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既然我在这里出手捉拿你们,你怎么会认为你兄弟就能逃得了?”
通济大王又惊又怒,道:“你们是蓄谋已久?”
宫梦弼幽幽道:“你们五个勾结阴司鬼神,发放阴债、盗取阴德,窃取命格、夺天造化,还以为天衣无缝,无人知晓?”
通济大王心沉了下去,他定定地看着宫梦弼,闭口不再说话。
宫梦弼的眼神轻飘飘落在他脑袋上,却犹如泰山一般沉重,他不紧不慢道:“勾结阴司鬼神,窃取造化命格,此为罪一。勾结地,干涉王朝运转,此为罪二。勾结妖魔吉芝陀,认贼作母,助纣为虐,此为罪三。”
通济大王心惊肉跳,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跳出来,这分明是宫梦弼此前细数他的罪孽,彼时读来,犹如天刑审判,此时说来,才字字诛心。
宫梦弼注视着通济大王的眼睛,道:“你们自以为隐秘,却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说我有天助,你还以为我在骗你?”
“天王已然下令,上令遣驱邪院下界捉拿妖魔,下令阴司纠察不法鬼神。今日不仅仅你们五兄弟,便是你们仰仗的大蜘蛛也断无幸免的道理。”
此话听在通济大王耳中,才真正犹如天塌一般,叫他面色一片死灰,再次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宫梦弼避而不答,道:“萧五郎,我只是很奇怪,你们兄弟五人同气相连,佛缘不浅,为何认贼作母,走到如今这境地。”
通济大王愣了愣神,道:“我以为你无所不知,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宫梦弼道:“还请五郎为我解惑。”
通济大王道:“我们五兄弟乃是母亲神气所生,母亲情分深重,自然一心辅佐。”
宫梦弼惊讶地看着通济大王,而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指着通济大王道:“你们竟然以为自己是那大蜘蛛所生?真是笑煞人也。”
通济大王只觉得太阳穴咚咚跳动,脑仁生疼,低吼道:“你是什么意思?”
宫梦弼道:“那大蜘蛛早在上古年间就是个灭情绝性的妖魔,怎么可能生出来你们五个兄弟。她早年便因为作恶太甚为天神所诛,元神镇于九幽之下,又何来神气令你们降生?”
宫梦弼言语中带着笑意,道:“你们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跟那大蜘蛛有几分相像?”
这实在是个超出了通济大王认知的事情,以至于宫梦弼说完之后,通济大王便在口中念叨起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宫梦弼静静看着他,并不会因为他这样的作态就放松警惕。
“五通之中若有人知晓你们的来历,那就一定是你了,通济大王。”宫梦弼平静注视着他,道:“人生在世上皆有轨迹可循,唯有你们,没有前世来生。”
“告诉我吧,萧家五郎。”宫梦弼说道。
萧五郎只觉得头痛欲裂,因此满目狰狞,若非没有双手,只怕此刻就已经要用双手来敲打自己的脑袋了。
宫梦弼守着通济大王,藏于棋盘阵当中,棋盘阵外,是元明先生盘坐着闭目养神。
从玄元洞的月光向外看去,高悬的明月以慈爱且悲悯的眼睛俯瞰着众生。
万里无云,乾坤澄澈。唯有姑苏风雷大作,妖风四起,暴雨倾盆。
狂乱的风掀翻了无数屋顶,拔起来数不清的大树,飘摇风雨夹杂着骇人的惊雷闪电,令群生屏息缩声。
太湖老龙早已发了疯,龙神法相引动太湖水气,整个天空都好似倒悬的湖泊。
通泽大王和通惠大王两人反而成了救世的神明,驾驭着风、水二轮将苍穹托起。
通贶大王站在吴王府中,头顶是一线明月,轻声安抚着吴王的情绪。
正说着话,却不知为何,忽地心悸刺痛,浑身有着一瞬间的麻痹,令他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吴王见他神色有变,问道:“通贶大王这是怎么了?”
通贶大王心头涌现不祥的预感,抬头望月,竟然觉得心慌。五兄弟同气连枝,即便相隔千里万里,也仍旧有着感应。
通贶大王僵硬地笑了一声,道:“我去助他们一臂之力,王爷稍待。”
他纵身而起,天轮似金,从天而降,压在姑苏无边无际的黑云上,将黑云都镇住无法动弹。
通贶大王立在金轮之上,看向通泽和通惠大王,道:“别玩了,恐有变数。”
太湖老龙被三个宝轮镇住,不由得痛呼一声,显出龙形,张牙舞爪,头角放光,道:“欺人太甚!”
通贶大王道:“还请龙尊稍安勿躁,此事我们定会给龙尊一个说法,但是现在,还请龙尊先退一步!”
太湖老龙哪里肯依,他退一步,都衡只怕命都没有了。
见他冥顽不灵,通贶大王和通泽、通惠对视一眼,同时出手,宝轮破开浓云,一齐击在太湖龙神的身上。
太湖龙神大叫一声,龙珠光华大作,雷霆化作盔甲,却被宝轮生生击穿,周身鳞甲崩裂,龙身骨骼断折,化作一道巨大的阴影朝城外坠去。
太湖龙神心知寡不敌众,怨恨道:“五通神,你们等着,此事没完!”
说着,老龙便拖着重伤的躯体,扭曲着遨游入云而去。
通泽御风欲追,却被通贶大王拦住,道:“不必跟他计较,老四,看一看老二和老五如何了。”
通惠大王见他神情凝重,顿时脸色严肃起来,应道:“是。”
第648章 儿啊,你在哪?
通贶大王心中总是发慌,好似得了什么病症。
通惠大王其实并没有多少感觉,但见着通贶大王这样认真,便伸出手,就着漫天还未消散的浓云,引来水气,化作横跨天宇的河流。
水流在通惠大王的水轮上流转依附,将水轮化为水镜。
乌云消散,月光倾泻而下,落在水镜上,便映照得虚空发着光亮。
通惠大王立在虚空中,水镜上的光芒流转,映照着的不仅仅是天上明月,更是过去未来的宿命。
在通惠大王眼中,五通神的命数之稳固,便譬如中天之月,强大且耀眼。
遍照过去未来,只有些许波折,却并无大的磨难。
于是通惠大王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通贶大王,问道:“一如往昔,并无异兆,兄长可是有什么感应?”
通贶大王这下便怀疑起自己了,他眉头紧蹙,道:“我心中不安,总有警示。”
“难道是金庭有难?”通贶大王猜测道,随后又看向通惠大王。
通惠大王随后再看,却仍旧没有问题。
通贶大王眉目便隐隐有着不快,心血来潮的警示和不安与神通有着截然相反的两种结果,这让他感觉分外难受。
神通可信还是本能可信?
通贶大王选择相信神通,但这不代表着原地干看着什么也不做,而是要选择最安全的做法:“走,我们去寻老二和老五,我们五兄弟一起,什么也不必畏惧。”
三人立刻奔着通佑大王和通济大王的方向而去,五兄弟气机相连,总能感应到彼此的方位。
姑苏的天已然放晴,月光落在重明馆里,那浑身肥肉的和尚笑眯眯地看着天穹,道:“他们走了。”
玉津和尚伸手将铜盆里的汗巾取出来,攥干了水递给胖和尚。
胖和尚接过汗巾,庄重地擦拭了自己的面容和双手,又递给了玉津和尚。
玉津和尚已经净过面,净过手,背起了箱笼,跟在了胖和尚身后,道:“济善师伯,我准备好了。”
济善主持笑呵呵道:“走吧,我们去为世子祈福。”
两人月夜拜访吴王府,吴王听了禀报,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有心拒绝,但心里却又不知怎么的,顾及着僧人的身份和那虚无缥缈的期望,把人放了进来。
济善主持说谎不眨眼,道:“为了给世子祈福,我命玉津马不停蹄,将佛宝从寺中请下来了,定能保佑世子逢凶化吉。”
看着佛宝的面子上,但又顾及着五通神和寒山寺的和尚只怕并不怎么看得上对方,吴王没有让济善进世子的寝宫,而是安排他们在一旁的园子里祈福。
玉津和尚看向济善主持,肥头大耳的和尚也含笑着应了,从箱笼里取出来金佛像,两个和尚便开始为世子诵经。
吴王见着没有什么问题,又悄然退了回去,看着那悄然放光的月相仪,神情有几分萧索。
他坐在世子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唤着他的名字:“顺儿,回来吧,快回来吧。”
这个“顺”字,是当初吴王生下孩子之后,为了表示衷心而取的字,他一生都觉得屈辱。把儿子留在皇都当质子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嘱咐,令他做一个乖顺的孩子,听皇祖父、皇祖母的话,听皇帝的话,讨他们欢心。
他一向是个乖顺的孩子,做得很好。在他回来之后,吴王赋予了他新的期望,令他做一个有雄心、有野心、有能力的世子。
尽管与皇都所学不一样,尽管有诸多困难,但世子还是竭尽所能做到了,他一如既往的乖顺,也一如既往的孝顺。
吴王没有多少精力关注他,如今人要没了,坐在病榻前,却终于觉得亏欠,只能叫着他的名字:“儿啊……”
“儿啊,你在哪?”太湖之泮风雨大作,乾坤墨色,遮月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