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弟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黄樵道:“我变成了婴儿,父母疼爱,但没有多久,山匪就冲进村中劫掠,我一家六口全被砍死了。”
黄樵看向李师弟,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李师弟语焉不详道:“我是不小心溺死了。”
黄樵也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自然,而是望着身后的山门,道:“怎么办,还闯吗?”
李师弟咬牙切齿道:“闯!四苦阵又不会真的死,但留在山里可是真的有可能死掉的!”
两个人咬了咬牙,再次闯入生阵之中。
生阵当然不是必死之局,之所以先来两个死局,不过是初次见面的见面礼。
虽然不是必死之局,但并不意味着就能轻易度过了。
生之苦,是诸苦之首。
灵神落在肉体凡胎之中,从此变得脆弱、柔软,不能自立,易感风邪,能安全长大,本就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而除此之外,凡胎落定,到了红尘之中,便为名利、财色所困,也许浑浑噩噩一生,也只是为这些东西奔走。
而家世、容貌、男女、贵贱等等,甚至在人生来就已经注定了,穷尽一生,也未必能从其中跨出来。
红尘之苦,以生为始,以生为首。
黄樵和李师弟在烟柳之中几经波折,受尽苦难,终于到了第二阵,老阵之前。
从柔软脆弱的小儿长成大人,经历壮年,困于名利财色,或有所得,或无所得,人的寿命、精力就已经在缓缓流走了。
黄樵和李师弟站在老阵前,一边是惧怕师祖的凶威,一边是惧怕四苦阵的折磨。
他们自诩心智坚定,但在生苦阵中闯过,阵中经历,犹然在目,心中触动,更是接连不断。
仙从凡人修来,此前他们修行,或多或少都把凡心丢了。西麻山的大环境如此,轻视生命、漠视生命。
但此刻,却又让他们凡心复起,渐渐找回当初修道的真心了。
第374章 道心开发 请狐出马
两人相视,默默无言,再度闯入苦阵。
生老病死,红尘之苦。
直至天明,他们终于闯出死阵,在真真切切于死阵中死了一回之后,他们终于站在了西麻山下,看到了清晨的日光。
两人热泪盈眶,几乎垂泪。共闯四苦阵经历,也让两人的关系迅速进展,从陌生的同门、需要提防的对手,变成了真正的师兄弟。
黄樵和李师弟站在西麻山下,回首这葱葱郁郁的西麻山,一时间不知有几多感怀。
两人不约而同的向山外走去,但从山道出来,真的到了山外,黄樵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了。
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脑海之中更是天人交战。
而李师弟也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向黄樵,与黄樵对视着,黄樵听他问道:“黄师兄,你……你不走了吗?”
黄樵把嘴唇咬出了血,尝到了一股腥味。
他呸了一声,吐了一口唾沫,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李师弟,你下山吧,我不走了。”
李师弟好像是松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也不走了。”
黄樵和他对视一眼,都明白了是为什么。
两人回过头往山上而去,黄樵道:“闯过四苦阵,我方知师祖为何那样杀性重,把各位长老、同门,甚至掌门都斩了。”
李师弟“嗯”了一声,道:“死有余辜。”
黄樵叹了一口气,“沦落邪道,取死有方。人身难得,人生难得,以道术杀生害命,已经背离了天道。”
李师弟点了点头,站在了上山的山道上,心中渐渐开始发麻:“黄师兄,邱师伯是不是说过,上山下山,都要闯过四苦阵。”
黄樵哭丧着脸,道:“是!我们要再闯一遍四苦阵。”
两人欲哭无泪。
黄樵道:“我们要是不快点,被邱云师伯发现我们叛逃,只怕回去也没有用了。”
李师弟二话不说再度闯入阵中:“我要修仙!谁也别想拦我!”
黄樵也紧跟着,消失在四苦阵中。
邱云站在云霄上,看着这两个逆徒再跑进四苦阵,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道:“可喜可贺,道心开发,我西麻山多了两个可造之材。”
这两个弟子闯进四苦阵时候邱云就知道了,他在马庆吉师祖面前夸下海口要守着山门,要是宫梦弼还没有回来,山上弟子就跑得一干二净了,他如何交差。
所幸这四苦阵不愧为问心问道之阵,这两个心思活泛的弟子反倒理解了师祖的苦心,道心萌发,已经能真正称之为西麻山的门人了。
被邱云和西麻山弟子念叨的“马庆吉”师祖已经到了兰荫山,同小狐狸们逗趣,指点他们的修行。
玉骝和娇娜做得很好,只是因为道行不高,所以修行科上稍有些许欠缺。
这些欠缺甚至也不能叫做欠缺,只不过是宫梦弼道行高深了,有了更多感悟,所以回头再看,能再提点一些。
除了给小狐狸指点修行,他还在等候城隍的音讯。
如今是城隍有求于他,而他修行已经到了五品,就可以抬一抬身价,坐等城隍求上门来。
城隍遣了阴差相邀,玉骝虽已经说了燃香相告,宫梦弼很快就能回来。在城隍眼中,也未必就不是拿乔。
不过宫梦弼如今有底气,拿乔就拿乔了,也不会怎么样。
果然,入了夜,便有阴兵开道,车辇横空,神光照耀虚空,落在兰荫山中。
兰荫山中的烟气缓缓消散,一个个小狐狸提着灯笼开道,让城隍神的车辇顺利上山。
宫梦弼迎了上来,道:“竟让城隍大人亲自来了,是我的过失,还望恕罪。”
金华城隍连忙道:“哪里的话,宫狐正是有道之仙,我早该来拜访,只是公务繁忙,一直抽不开身,是我的罪过。”
宫梦弼将他引入兰荫寺,金华城隍心中略有些忌惮,他并不清楚兰荫山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确实清楚兰荫山当中是有一个法力高强的鬼神占据的。
宫梦弼能从那鬼神手中夺来兰荫山,确实有些本事。
宫梦弼道:“城隍大人请坐,我山野之狐,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几滴清露、几片野茶聊表心意了。”
小倩端着茶上前,城隍也不嫌弃,两人便借着一盏茶谈起来东阳郡的诸多趣事。
说来说去,就是不在正题。
金华城隍心中暗骂,若是以前,他随意驱使宫梦弼,但如今宫梦弼不同以往,就越发让他心中烦躁。
他只好把话从东阳郡的仙神身上强行转回来,道:“上次蒙狐正和诸位山水之神相助,才令蝗神同意放东阳一码。如今十日之期将至,蝗神复来,我想请狐正再出山相助。”
宫梦弼吃了一惊,道:“上次乃是城隍大人和诸位仙神的功劳,我不过是借着们的光动一动嘴皮子,金姑娘娘这次是来寄神的,想必不会与城隍为难,我去只怕也没有什么用吧。”
金华城隍连忙摇了摇头,道:“狐正是卓荦不羁的高人逸士,连蝗神都与你一见如故,愿意听你说话,你一出马,可比我这粗鄙之辈要有用得多了。”
宫梦弼推辞不过,只好道:“那我便同城隍大人一同迎接金姑娘娘,给大人助阵。”
金华城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多些狐正了。”
宫梦弼答应了,金华城隍便心中有底。上次他就看得分明,这狐狸嘴里跟抹了蜜似的,那样同蝗神说话,都没有被蝗神斩了。
灵孝夫人也是,偏爱这狐狸。
上次金华城隍遍邀同道,有神域相助,这都是他的底气。但这次没有理由再请诸神来一遭,没有这狐狸在,他一人面对蝗神,实在心中畏惧。
金华城隍把事情办妥,便很快就告辞了。
看着他的车辇离开,宫梦弼才轻轻摇了摇头。
金华城隍心中畏惧,但宫梦弼却求之不得。
上次就是宫梦弼临时起的主意,这次又要让宫梦弼主持本次寄神的仪式。把宫梦弼推出来挡金姑娘娘,那金姑娘娘理所当然要承宫梦弼的情。
金姑娘娘的神位立在城隍庙里,却跟城隍不亲近,反而同他这山野狐狸更亲近,也是一桩咄咄怪事了。
金华城隍也着实是个妙人。
第375章 庙会游神 真是好胆
在金姑娘娘到东阳郡之前,宫梦弼先遣文修带着他的两个小老弟锦衣和飞星去各地城隍庙打探消息,看看是否已经按照约定,将金姑娘娘的神位供奉在庙中了。
金华城隍请宫梦弼去当说客,宫梦弼当然要先看看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若是没有办好,却还一无所知的顶上去,只怕最先就被金姑娘娘当成靶子给打了。
未有多时,文修带着两个小老弟前来复命,道:“大哥,我们跑遍了各个城隍庙,各个城隍庙都已经供奉了金姑娘娘的神位,城隍老儿倒是没有说谎。毕竟是面对四品灾神,金华城隍想来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弄虚作假。”
宫梦弼点了点头,道:“只是以防万一。”
以宫梦弼对他的了解,他也确实是一个精通明哲保身之道的神官,金姑娘娘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糊弄的小姑娘,若是惹恼了她,这次可没有人能保得住金华城隍。
正午之前,城隍庙的判官便亲自驾着车辇来接宫梦弼。
宫梦弼认得,这是金华城隍庙阴阳司的右判,乃是城隍心腹。
右判引宫梦弼上了马车,道:“狐正大人,金姑娘娘将至,还请大人一同前往。”
宫梦弼看向城隍的方向,已经察觉到了金姑娘娘的气息,点了点头,道:“劳驾。”
右判驾着马车,起着阴风,跑得飞快,从兰荫山到城隍庙不过盏茶功夫,累得拉车的战马都口吐黑烟,可见金华城隍心中的急切。
下了车马,金华城隍亲自前来,道:“这一早上,便见着蝗虫乱飞,想必是金姑娘娘将至,我便匆匆去请你了。”
城隍庙周围墙上、树上、旗杆上都趴着不少蝗虫,静悄悄地,仿佛死物一般,只有偶尔闪烁的眼睛才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凡。
金姑娘娘人还没有来,使者就已经先到了。
只是这些使者不太好沟通,只是静默地匍匐着,让人心头有着沉甸甸的压力。
城隍庙前早已布置妥当,祭台早已搭好,只等金姑娘娘法驾光临,就能开始。百姓也早已得了消息,知道金姑娘娘今日显圣,都来进香许愿。
只是见着城隍庙周围的蝗虫,难免让百姓心中恐惧,不知该进还是不该进,该来还是不该来。庙中的道士不得不上前安抚开示,说是金姑娘娘显灵的缘故,慑服种种蝗虫,四方蝗神都来参拜,让香客不必担忧,这才安抚了百姓。
蝗虫越聚越多,突然尽数拍打着翅膀飞上高空消失不见。
百姓当然是看不见蝗虫去哪了,只以为是被金姑娘娘收走了。其实这些蝗虫只是汇入了天上的阴云之中。那天上的阴云都是无穷的蝗虫所化,只是在天上飞着,不断徘徊,没有落下来。
宫梦弼道:“城隍大人,可以开始祭神仪式了。”
金华城隍立刻吩咐下去,城隍庙外的祭祀立刻开始,锣鼓喧嚣、香气冲天,盛大的祭祀拉开序幕。
城隍庙内,阴差列队,云旗招展,烟霞阵阵。
宫梦弼承云而上,到了那阴云之前,看着密密麻麻无穷尽的蝗虫,宫梦弼笑道:“金姑娘娘,还请归位。”
阴云盘旋着,聚拢着,渐渐化为一尊巨大又可怖的飞蝗,仿佛魔神一般,在这飞蝗的头顶,站着一位女神。
金姑娘娘一身深黄翠绿交织的衣衫点缀着无穷宝石,发髻之中点缀着金色的翅片,含笑道:“宫明甫,我们又见面了。”
宫梦弼笑道:“娘娘禀天命而行法,如今完了天数,可喜可贺。”
金姑娘娘踩着云梯自飞蝗头上走下来,她没走一步,座下飞蝗便变小一分,到了宫梦弼面前的时候,那飞蝗已经变成一只通体金光,仿佛鎏金浇筑的异宝,悬在金姑娘娘脑后玄光之中,成了其中的飞蝗金纹饰。
金姑娘娘脑后玄光一发即收,但宫梦弼也已然瞧得分明,灾气异纹如火如荼,非同一般。
金姑娘娘并不介意被他看了脑后玄光,这是她道行所化,如同宫梦弼修行奔月法,也能放出来十二月相玄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