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死这个狗贼!”
也不知是哪个年轻人先发出的怒吼,人群开始涌动,就像是流动的火焰一样,冲进了水神庙当中。
庙祝这几个人哪里拦得住,被推倒在地,数不清的脚踩在身上,将脑袋踩进尘灰里。
涌进庙里的人群看着那庄严华丽的神像和装饰,小心将那落了灰的馒头摆到供桌上,吹去了馒头上的灰尘,虔诚祝祷着:“请水神老爷开恩!”
“请水神老爷开恩!”
汗水顺着脸颊落到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土。
烈日烧在身上,烧得人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水神庙里只剩下庙祝无力的痛呼和被蚕食的人心。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带来馒头的老汉扑倒在地,几个同行的人忙把他扶起来,只是站起身来,那灼目的烈日晃得人分不清方向。
“水神老爷!你收了供品,怎么能不管不问啊!”
不知是哭嚎还是质问,那流传甚广的流言再度点燃怒火。
“贼神作祟!”
“砸了他的神像!”
“贼神!”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但不过是片刻,整个水神庙便在怒火之中化作废墟。
被小徒弟搀扶到一边的庙祝痛声疾呼:“不能砸啊!”
“不能砸!”
只是这痛呼淹没在破碎的声响之中,就显得过于微不足道了。
轰隆一声巨响!婺江水府之中掀起激流巨浪,在水府之中肆意扫荡。
婺江水神显化龙身,是一条头生双角的青蛟,在宝殿之中不断打滚,搅动巨浪翻腾,将一应陈列装饰,乃至水府侍女护卫,都卷入浪中,四处打滚。
银环大将军、年大将军、龟大将军和宫梦弼勉强抵住激流,却都无法近身。
直到水府都快被搅了个天翻地覆,婺江水神才从宝殿上落下来,化作人形,倒在地上。
几个亲信大将上前将他扶起来,担心问道:“主公这是怎么了?”
婺江水神眼神阴鸷,道:“有人破了我的庙宇!”
宫梦弼悚然而惊,道:“怎会如此?主公掌管婺江,调和风雨,乃是有德之神,怎么会被破了庙宇?”
婺江水神咬牙切齿道:“给我去查!我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胆敢破我神庙!让我怨气加身!”
婺江水神并非全然受封成神,与城隍不一样。他本就是修行的龙种,破了庙宇,只是让他神力受损,并不能动摇他的根本。
饶是如此,怨气加身、香火被破,也足够他喝一壶了。
他本是要借助香火烟霞修行,以图谋四品,但如今,能稳住现有的修行不倒退就不错了。
婺江水神怒不可遏,几位将军就都上了岸去查神庙被破一事。
宫梦弼笑了一声,直奔金华城府衙。
“啪!”
一声脆响,茶盏被张太守砸在地上,上好的瓷器雪白的碎片四溅出去,地上的茶水浮出一丝幽幽的茶香。
碎瓷片落在老管家的脚前,老管家顿了顿足,看向张太守,轻声道:“老爷消消气,衙门来人了。”
“不见!”
老管家劝道:“老爷,公务要紧!”
张太守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老管家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张太守到了前厅,便听人禀报,道:“大人,婺江水神庙被刁民砸了,属下已经抓了一批,不知要如何处置?”
“嗯?”张太守怔了一瞬,便哈哈大笑,道:“砸得好!砸得好!”
“大人,这些刁民坏了祭祀,怎么……”衙役不解,但看着张太守阴冷的眼神,顿时不敢再说。
张太守道:“婺江水神无视民怨、渎职滥权,不肯下雨,有违神灵之道,活该被人砸了庙宇。”
衙役低头应道:“是,那那伙刁民?”
张太守转着手上的扳指,道:“如今恶旱不绝,难免人心浮动,不过是过激了一些,怎么说是刁民。”
“都放了吧。”
“是!”衙役领命离开,还未离开,又被张太守叫住。
“慢。”张太守踱着步,道:“你同他们说明白,水神作恶,故而不追究他们的罪行。”
衙役奉命离开,张太守想起那晚被水妖拖进水里的屈辱,面皮不断抽动着:“婺江水神,你敢辱我,就别怪我扒了你的神皮!”
宫梦弼在门外听着张太守快意的笑声,也跟着露出笑来:“笑吧,笑吧,你还有几日可笑。”
他跟着衙役去了大狱。
看着衙役将这些犯事的百姓无罪释放,看着他们有意无意道:“天旱不止,婺江水神渎职滥权,枉为水神。太守大人开恩,不愿追究此事,你们心里要感激。”
看着这些百姓离开,宫梦弼垂下眼眸。
当第一座婺江水神庙被破,那剩下的水神庙,还能保得住吗?
第316章 状告水神 朝廷命官
未至夜色分明,第二座水神庙再次被破。
这次,是汤溪县的婺江水神庙。
婺江水神发兵讨伐辰曦,将他赶走之后,这座水神庙建成还没有多长时间,便再度被民怨击碎。
有金华县百姓投石问路,其他地方的百姓也不甘于人后。
婺江水神能降雨之时掌握百姓生死,以水兵巡逻,婺江两岸百姓连取水灌溉都不敢。
这样的怨愤,在婺江水神拒绝降雨之后,便一一反噬其身。
辰曦看着婺江水神的神庙被砸碎,然后自己的神像被重新供奉到庙宇之中。
这次,便是光明正大的被迎回来。
他的庙祝站在曾经的庙宇前,感慨万分,但仍旧叹息道:“我知道大家求雨心切,但龙神大人为婺江水神所驱,只恐有心无力。”
百姓愤怒不已,问道:“难道就没有惩治这水神的办法吗?水神无道,欺压龙神、迫害百姓,就没有神明能治吗?”
老婆子早已得了辰曦的示意,道:“要迎回水神,就只能告御状了。”
“告御状?”众人不解,道:“皇都远在千里之外,我们哪里见得到皇帝?”
“难道是天帝?”
老婆子摇了摇头,道:“我们见不到皇帝,也见不到天帝,但我知道婺江水神归钱塘君管辖,我们可以向钱塘君告状。”
他们并不是认得钱塘君。
祭祀乃是国之重器,并非人人都有资格祭祀。
且不论天神,便是地神、水神,百姓祭祀也只是模模糊糊代指神明,并不清楚其中关窍。
但此刻老婆子开解,便令他们明白,钱塘龙君乃是管辖婺江水神的大神。
老婆子道:“钱塘君是水中龙君,不能随意祭祀,要足够盛大和诚心。”
众人道:“我们这些泥腿子,能有什么供奉呢?”
老婆子道:“有什么供什么,要的是诚心。”
于是便商量着,用三天时间为钱塘君搭台,请县中百姓广为祭祀。
汤溪龙神深得人心,这是人们自己肉眼所见的神明,曾为他们解除水患。
来得人足够多,就足以弥补规格的不足。
宫梦弼早已将祭祀钱塘君的关窍告诉辰曦,又由辰曦转述给老婆子,以免犯了忌讳。
其实以宫梦弼与钱塘君的关系,直接修书去告状是最方便的。但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宫梦弼并不想令钱塘君为难,人情也不是这么用的。
婺江水神做的事情可大可小,其中有得是辩驳的余地。
婺江水神不是傻子,要是没有开脱的余地,哪里敢做这些事情。
宫梦弼要找他麻烦,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又不想搭上青瑶仙子乃至神女的人情去钱塘君面前告他的手下,才有了这迂回的手段。
不过要真把婺江水神按倒,仅仅靠目前这些事情,还力有未逮。
宫梦弼回转了水府,与几位大将军一起向婺江水神禀报水神庙被破一事。
宫梦弼自己未曾开口,只是不小心说起此事,年大将军便积极表现,道:“主公,我们已经调查清楚,是金华百姓砸了主公的庙。”
婺江水神一掌拍在玉椅上,道:“刁民安敢辱我!”
年大将军道:“主公,那些刁民被官服抓起来了。”
婺江水神这才勉强出一口气,道:“坏本神的庙宇,正该狠狠治罪。”
年大将军低头道:“但是又被张太守放出来了,张太守说……说……”
“说什么?”婺江水神骂道:“快说!”
年大将军心中又开始后悔,不该抢了水月的话说,如今惹恼了主公,只怕讨不了好。年大将军偷偷看向宫梦弼,宫梦弼眼观鼻鼻观心,权当看不见。
年大将军只好道:“张太守说您渎职滥权、枉为水神,因此不治那些刁民的罪!”
啪!
玉椅的扶手被婺江水神生生折断,他怒不可遏,人相也渐渐消失,化作头生双角,两鬓青毛的龙相,怒吼道:“老匹夫!竟敢害我!”
婺江水神当然明白张太守的用意,更知道这祸水东引,分明是把他当做靶子来发泄民愤,汤溪的水神庙被毁就是明证!
甚至再往深处想,砸了他神庙的主意,说不定就是张太守自己出的。
婺江水神猛地从座椅上站起来,道:“老匹夫害我,我要问他要个说法!”
他鼓动风云,顷刻间,便刮起大风,黑云滚滚,压向金华城。
看着这天象,百姓反而喜笑颜开,只以为要下雨了。
但云层之中只见婺江水神化作青蛟飞腾,落在府衙之上,呼道:“张文玉速来见我!”
张太守见这黑云滚滚,冷笑一声,推开门走了出来,指天骂道:“婺江水神,你在城中施法,想要杀官造反吗?”
婺江水神冷冷道:“张文玉,我看在花音的份上,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能鱼肉百姓。如今过河拆桥,指使刁民坏我庙宇,是何居心?”
张太守哈哈大笑,道:“求雨不得,是百姓破了你的庙,与我何干?你活该!”
婺江水神勃然大怒,伸手朝张太守捉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