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聊斋开始做狐仙 第190节

  宫梦弼笑了起来,道:“沾了的光才是,你如今拜在柳南公门下了?”

  燕赤霞道:“只是请教,还不曾拜师。柳南公才学渊博,学富五车,什么都好,只是不大看得上我。”

  两人边走边行,进了明道堂,在柳南先生身侧坐下。

  宫梦弼一进来,便吸引了众多学子目光,若非柳南先生在,只怕想要与他结交的,立刻就要上前来了。

  燕赤霞酸溜溜道:“明甫兄掷果盈车般的美姿貌,真是比不得。”

  宫梦弼敲了他一下,“嘘。”

  山长已经在介绍柳南先生。

  宫梦弼对柳南先生不甚了解,但是柳南先生着实声名鼎盛。

  曾任太子少师,官拜礼部侍郎,后来因病还乡,便一心教化。

  新帝继位之后,也曾多次想要重新起用柳南先生,奈何柳南先生身体不好,实在无力政事。

  能把柳南先生请来讲学,万松书院也是废了一番心思。

  柳南先生缓缓开口,从自己的经历出发,讲自己在任之时的经历的事情,又从以这些事情为引子,阐述自己的观点。

  说得是民心为本、为政在诚,贬斥大言无验之辈。

  柳南公针砭时弊,说了许多肺腑之言。宫梦弼听了,心中有些敬佩。

  但再看堂下学子,只听这讲学竟与考试无关,与经卷无关,顿时心中就失去了大半的兴趣。

  再看柳南公所谓少空谈、多实干的话,心中明白这个道理,却并不深信。

  宫梦弼就明白,民心渐失。

  在位的肉食者并不重视实干,也不重视民心,许是刁民不算民吧。

  上行下效,并非柳南先生一场讲学就能扭转这不正之风。

  宫梦弼局外人看得明白,柳南先生更是看得清楚。

  但他还要讲,还要说。有人不相信,却也有人相信。

  只要有人愿意听,他就要讲下去,讲给那些血还热的人听,讲给那些朝气蓬勃的人听。

  柳南先生说道动情处,便咳嗽了几声。

  身边的小侍连忙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柳南先生喘了一口气,见堂下众人神情不一,纵然心中早有预料,但仍旧生出一股意兴阑珊之感。

  这一场讲学,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感觉。

  柳南先生来时万众瞩目,但柳南先生讲完,众人就兴致已消,颇有几分神情冷淡了。

  打发走了听讲的众人,山长拜倒在柳南先生面前,惭愧道:“让先生遭受冷落,是我之过。”

  柳南先生把他扶起来,道:“你做得已经不错了,我见到了好些个好苗子,也不算白来一趟。你要好好栽培,不可让有志之士心寒。”

  山长郑重点头。

  

  宫梦弼和燕赤霞已经出了明道堂,在后山之中缓步而行。

  燕赤霞叹道:“柳南公有心变革,奈何年事已高,心有余和力不足。”

  宫梦弼道:“这天下的弊病,哪里是他一个人能救得过来的呢?”

  燕赤霞怔怔出神,道:“上下皆怀利以相接,而不知诚与义。我欲行人道,却不知人道可能容我。”

  宫梦弼道:“人道广大,有灵众生无不在其中。人道当然能容你,只是王道未必能容你罢了。”

  燕赤霞看了他一眼,展颜笑道:“确实如此。”

  宫梦弼道:“燕兄已经打定主意要入世修行了吗?”

  燕赤霞道:“师父说我尘缘未了,让我下山来。我一路斩妖除魔到钱塘,终于发现这天下的弊病不在妖魔,而在人自己。”

  “妖魔食人,仙神仍可治之。人食人,谁能治之?”

  宫梦弼定定地看着他,道:“燕兄有这样的胸襟,不愁在世修行。”

  燕赤霞苦笑道:“我如今就已经面临难题了。柳南公说民心为本,是极对我胃口的,但柳南公已经隐退,朝堂之上也已经失势。柳南公不愿意赴新帝之命除了身体原因,也是因为一朝入朝,便会陷入局中,反而处处受到掣肘,不如到庙堂之外,还能识拔后进。”

  宫梦弼便明白了:“你想拜在柳南公门下,但拜在他门下,对你的前程却未必有助益?”

  燕赤霞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羞惭来,道:“明甫兄,我已经看不清了。”

  宫梦弼道:“于修行而言,自然要顺从本心。但你要治世,所以犹豫。”

  燕赤霞再度点头。

  宫梦弼道:“不过在我看来,治世也要顺从本心。”

  燕赤霞看向宫梦弼,做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宫梦弼道:“你拜在柳南公门下,便是打出自己的名号,让天下人知道你的抱负。或许前程艰难,但未必不能与有识之士并肩而行。若是隐藏自己的志向、压抑自己的本心,与豺狼为伍,卷入泥潭之中,只怕身不由己,日后就是想要脱身,也未必真能脱得开。”

  “燕兄毕竟不是单纯的做官,既是做官,也是修行,若是与本心相违背,小心误入歧途、泥足深陷。”

  燕赤霞听着话,眼神就渐渐清明了,躬身拜道:“多谢明甫兄为我解惑。”

  太晚饿了,吃了个外卖,然后就更晚了,恶性循环。

第295章 化外之民 流连忘去

  燕赤霞尘缘未了,不能在太乙山闭门清修,便决心入世修行。宫梦弼心中敬佩,但也并不能确定他能否成功,甚至也不能界定什么是成功。

  燕赤霞有心治世,如何治,治成什么样,连他自己也未必清楚。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修行,只要走上这条路,自然就渐渐能找到目标。

  就好比他出太乙山之时,还在为师父的安排心怀怨气,但一路到了钱塘,就已经找到了自己方向。

  宫梦弼道:“燕兄,入仕为官,可要慎之又慎。”

  燕赤霞点头道:“明甫兄是我的镜子,我是当局者迷,还要请明甫兄为我正衣冠。”

  宫梦弼笑道:“我才是真的化外之民,你却来问我。”

  燕赤霞得意道:“人道广大,有灵众生皆在其中,这可是明甫兄自己说的。明甫兄教化野狐,德行高尚,如何就是化外之民?”

  宫梦弼笑着摇头,道:“燕兄倒是越发嘴利。”

  远远瞧见柳南公出了明道堂,宫梦弼推了燕赤霞一把,道:“柳南公的学说正受了冷落,现在可是你表现的好机会。”

  燕赤霞走了两步,便道:“明甫兄如今在何处落脚,等我回去找你。”

  宫梦弼把沈家二子的宅邸告诉了燕赤霞,他便拱手拜别,三步并做两步,向柳南公的方向追了过去。

  柳南公讲学之后,便是万松书院的文会。

  文会就没有外人参与了,柳南公以“就实”为题,请诸位学子作文。

  宫梦弼并没有参加文会,但他仍然想看一看沈家二子会写些什么,看一看他们尚且稚嫩的心,对天下怀着怎样的想法。

  不过这倒不必着急,文会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宫梦弼也无心在万松书院久留。

  随着讲学结束,已经有人想要与他搭讪,与他结识。

  奈何宫梦弼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只弄了个法术,在别人眼中,他浓墨重彩一般的颜色就忽然淡了去,仿佛融入了池水之中,消失在众人眼中。

  众人或许残留着些许惊鸿一瞥的印象,但仔细观来,一来却又好像忘记了什么,仔细回想,就好似隔了一层雾气,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宫梦弼下了山去,继续研读《洞庭赋》。

  不得不说,《洞庭赋》真是奇书。宫梦弼虽然不懂龙文,但以通天法观来,却能见洞庭之气象。某种程度上来说,掌握了洞庭赋,几乎就能把洞庭山水的气脉灵机都把握住,好似洞庭之神一般。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洞庭龙女的目光也受限于她的修行,未必能深入到本质,尽管洞庭龙女就已经是洞庭的神明了。

  宫梦弼心神沉入《洞庭赋》,便隔着万里之遥,体会出了洞庭的美景。

  若是钱塘君愿意,或者令仪公主愿意,写一篇《钱塘赋》出来,只怕也能缩乾坤于一篇,与画圣之画有异曲同工之妙。

  到了晚上,燕赤霞仍然没有来,只怕他要送柳南公回去才能分开身。沈桥和沈延回来,倒是神采奕奕,面带喜色,一副“快问我表现怎么样”的表情。

  宫梦弼便笑着问道:“们文会表现如何?”

  沈桥便高兴道:“被柳南先生评为上等!”

  沈延也跟着点了点头,道:“柳南先生还说我们是可造之材。”

  宫梦弼便感兴趣道:“你们写了些什么?”

  文卷还在山长手上,沈桥和沈延便口述自己写了什么。

  写得是“务当世之务”、“忧天下之忧”,“利济天下”等言语。虽所陷于眼界,还不够全面和细致,但已经颇有几分气量了。

  宫梦弼问道:“柳南先生可还夸了些其他人?”

  沈桥道:“梁兄、祝兄都在此列,还有几个同门。”他一一说了名字。

  宫梦弼道:“你们志趣相投,可以多亲近亲近。”

  沈桥和沈延便应下了。

  打发走了沈桥和沈延,宫梦弼便露出几分笑意,这两个小崽子倒也没有白费他的苦心。

  又过了几日,燕赤霞才回了钱塘,半夜来寻宫梦弼,同宫梦弼一起游西子湖。

  同舟而行,到了西湖之中,便瞧见一座水中岛屿。

  远远望去,便可见其中遍植梅树,几只仙鹤在岛上振翅翱翔。

  白鹤长鸣,泠然有声,在云雾和月光之中穿梭,仿佛仙境一般。

  

  宫梦弼看了一眼,道:“真是好地方,这是孤山?”

  燕赤霞道:“正是孤山,君复先生的故居。”

  两人弃舟上岛,沿路穿梭在梅林之中,只是时节不好,残叶稀疏,还没有梅花。

  但梅树枝丫曲折,刚劲有力,虽然没有花朵娇艳,却又有着雅士一般的风骨。

  山中高士卧,月下美人来。此刻虽然少了几分娇媚,却也雅致得很。

  燕赤霞道:“君复先生生前便居于此地,纵然才学过人,满腹经纶,却视功名于粪土,不出仕、不博名、不铺张、不娶妻、不生子,好似人世之乐,都与他无关。”

  宫梦弼笑道:“人世之乐,恐怕也未必比得上他怡然自得。他是不享乐,但分明是已经得了人间至乐。”

  燕赤霞哈哈大笑,道:“言之有理。”

  梅林之中,忽然有一位婀娜的身影缓缓行来,荆钗布裙,面目含笑,道:“二位雅士,愚夫听闻二位所评,说是知音难觅,请二位前来一叙。”

  燕赤霞略有些惊讶,问道:“难道是君复先生吗?”

  那女子缓缓点头,道:“正是愚夫。”

  燕赤霞和宫梦弼对视一眼,便跟着这女子步入林中高处,有亭翼然而立。

  亭中有一个中年男子,眉眼温和,气度不凡,手中持着一支洞箫,看向宫梦弼和燕赤霞,笑道:“有道是知音难觅,我死后这么多年,倒是难得能有几个志趣相投的来拜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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