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芳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消失在夜风之中。
芷若看向赵大将军,道:“大将军公事在身,不必为了我们两个孤魂野鬼耽搁,速速去吧。”
赵大将军深深看了一眼芷若,拱了拱手,重新戴上金盔,翻身上马,那八百军魂便再次依附在他的披风之中,向着镇山方向而去。
芷若站在风中目送大将军远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人都死了,何故还念着雄图大业呢?”
她摇了摇头,并不理解赵大将军的执著。
宫梦弼倒是能够理解,只是他没有时间与芷若姑娘探讨一番,依旧转身跟着赵大将军前往镇山。
前朝太子最终兵败镇山、死在镇山他是知道的,但太子居然魂魄不散,还召集旧部勤王,这就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宫梦弼本来倒是与此事无关,但涉及到镇山,他就不得不跟上去了,不止是为了看热闹,也是因为镇山有他几个朋友在。
蒙化、温孟纯、元明先生,元明先生倒还好说,毕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但若真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怕无暇顾及蒙化和温孟纯。
宫梦弼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就无法坐视不理。
赵大将军直奔镇山而去,白骨马儿四蹄连踏,发出肉耳听不见的的声音。
出了龙盘山,便好似一道幽影一般融化在黑夜里。
宫梦弼紧随其后,但不敢靠得太近。
他纵然能将自己化在月色和风里,但离得太近,也难免显露法力,被他察觉。
缩地神行,倏忽而至。
赵大将军进了镇山,便直奔禹井的方向。
宫梦弼紧随其后,远远跟着,藏身在镇山郁郁葱葱的松柏之中。
奇石林立、峰峦高耸。
禹井立在禹王峰上,乃是一口以方鼎镇压的巨大古井,巨大的锁链将方鼎锁在崖壁、巨石之上。
元明先生站在一根锁链上,青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禹井之中震动连连,但是方鼎巍然不动,只有锁链哗哗作响,在风中传到远处。
元明先生看起来并不太好,脸色有几分憔悴。
他身边,蒙化、温孟纯、浩然童子将他护在其中,目光灼灼,怒视四方。
而在元明先生对面,一架马车之上,立着一个神色坚定、目光温润的年轻人。
他身边跟着几个看不清面目的黑影,身后是排列成阵的兵马。
两方人马对峙着,就只听到远处一声怒吼:“太子殿下,臣护驾来迟,还请恕罪!”
那年轻人看向远处,笑道:“不迟,赵大将军来得正好,来得极好。”
赵大将军领着八百军魂汇入军阵之中,一时间立刻就显出非同一般的气象来。
败军死将凝聚军气,便化作一条黑龙,当空咆哮着,对着元明先生露出锋锐的爪牙。
那年轻人笑道:“元明先生,我敬你是有德之人,并不想与你作对,只要你让开一条路,我们还是朋友。”
元明先生叹了一口气,道:“周太子,你在镇山修行也有数百年了,还看不透人间的权势名利吗?何必要趟这浑水,毁了多年修行。”
周太子道:“如今大乾将乱,是我唯一的机会了。灭国灭家之恨不能不报,我周家的帝业也不能就此葬送。你是我的朋友,还请让开一条路吧。”
元明先生摇了摇头,道:“正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才不能看着你步入歧途。你即便要争,只管堂堂正正去争便是,但禹井之中的孽龙,万万放不得。”
周太子道:“我周家的龙气已经败落,需要新的龙气、龙魂为周家的帝血注入生机,此龙乃禹王所降服,乃是龙中异种,少了他,我大业难成。”
元明先生道:“得了他,你才永无脱身的机会。这孽龙恶性难驯、造下杀孽无数,你降不住他。”
周太子却不肯再听了。
“列阵!”
军魂列阵、黑龙盘旋,周太子看向元明先生,目光灼灼,道:“让开!”
元明先生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棋盘,棋盘一展,便将天地都包囊在其中。
仿佛斗转星移,乾坤变幻,整个于禹王峰都化作棋盘。
元明先生伸手道:“来陪我下这最后一局吧。”
第285章 无可奈何 又失棋友
周太子缓缓摇头,道:“论棋艺,你我在伯仲之间。论道法,你是强弩之末。元明先生,你拦不住我。”
周太子坐镇中军,军魂落入棋盘之中,便化作一条黑龙,朝元明先生围杀而去。
元明先生没有大军相助,但道法通玄,便如同千军万马,须臾之间便生出一条白龙,与周太子对子而攻。
周太子不疾不徐,大军在他的指挥下进退有度,或是避其锋芒,或是攻其必救,将元明先生设下的阵势一一破解。
元明先生脸色泛起红晕,轻轻咳了几声,道:“好棋,好棋!”
当然是好棋。
他们本就是棋友,对彼此的棋路都很熟悉。精于棋局的人,胸中多有山川丘壑,将天地阵势了然于胸。
若是全盛之时,元明先生的棋盘阵当然能困住周太子,将他陷于棋盘之中,难以跳脱出来。
但如今元明先生受伤,周太子又引兵马前来,借着军势相击,元明先生便节节败退。
白龙与黑龙扭打在一起,腾云驾雾,爪牙相击,只见得鳞甲四散、血肉横飞。
哪怕是宫梦弼这种不通棋局的人,也肉眼可见元明先生不是周太子的对手。
他落脚在禹王峰,脚下也是棋盘阵,眼见着元明先生不敌,便叹了一口气,朝元明先生飞了过去。
元明先生早就知道他来了,并未叫破他的行藏,一方面是不想他卷入这事端,另一方面也方便他见机不妙赶紧离开。
谁知宫梦弼不退反进,明知他的败相,反而现身前来。
宫梦弼一露面,蒙化和温孟纯便惊了一声,叫道:“宫兄!”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许久不见,二位康安。”
宫梦弼又朝浩然童子拱了拱手,才向元明先生问礼:“元明先生。”
元明先生叹了一口气:“何苦趟这浑水。”
宫梦弼看向蒙化和温孟纯,道:“义之所在,不得不来。”
元明先生向三个晚辈道:“小狐狸早就来了,一直藏在暗处,为了你们才现身的。”
蒙化和温孟纯心中感动,喟叹道:“当日便是劳宫兄搭救,今日竟又劳宫兄以身犯险。”
宫梦弼摇了摇头,道:“你们本就是我的挚友,火龙前辈与我有半师之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何必与我说这些客套话。若是我有难,你们会坐视不管吗?”
三人相视一眼,便都笑了起来。
宫梦弼交代了自己如何跟着赵大将军前来,又问道:“元明先生,可有什么是晚辈能帮得上忙的?”
在场诸人,除了元明先生,就只有宫梦弼入了中品,修成灵神,若真能帮得上元明先生,也只有宫梦弼了。
元明先生道:“周太子率领兵马在此,我又受了伤,恐怕是压不住他的,你也不必用险。他们破了我的棋盘阵,也还要过禹井、降孽龙,未必就能成功。”
宫梦弼就清楚,自己人小力微,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了。孽龙出世,也一定就在当前了。
宫梦弼问道:“元明先生怎么会受伤?”
浩然童子不忿道:“山阴群鬼作乱,师父和香炉峰的玄光大师前去镇压,都受了伤。周太子便趁着这时候来攻禹井,分明是趁人之危。”
宫梦弼叹了一口气,道:“不是趁人之危,是蓄谋已久。”
若真是临时起意,哪里召集得了这样多的军魂,赵大将军如约前来,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蒙化沉声道:“确实是蓄谋已久,恐怕山阴群鬼骚乱,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元明先生专心应付周太子,已经无暇他顾。
宫梦弼问道:“山阴群鬼又是什么来历?”
浩然道:“山阴群鬼是当年禹王治水所镇压的孽鬼邪神,至今还没有超度,时常想要逃出去作乱。”
镇山虽然是禹王镇压妖魔孽鬼邪神之地,得禹王汇聚四方的灵气,同样担负着镇压妖邪的责任。
禹井中镇着孽龙,山阴镇着群鬼。
浩然童子咬紧了牙齿,道:“香炉峰那些秃驴,这么久了,没有一个来援。”
元明先生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不可无礼。玄光大师受伤不轻,来了也未必能拦得住周太子。”
浩然童子眼中含泪,道:“分明是他们看孽龙出世已成定局,不想得罪周太子罢了。”
元明先生叹了一口气。
仅仅是说话的功夫,棋盘中的白龙已然落败,黑龙浑身是血,怒吼一声,震破了棋盘阵,从阵盘中跳了出来。
元明先生站起身来,将那一张棋盘收到手中。
周太子下了车辇,拱手道:“元明先生,棋盘阵已破,还请让路。”
元明先生看着周太子,又看了看身后的四个小辈,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道:“周太子,还望三思。”
周太子微微躬身,然后挺直了腰背,高声道:“移鼎!”
大军前压,连行三步。
黑龙咆哮着,直冲元明先生面门。
狂风吹乱了元明先生的头发,他深深看了一眼周太子,转身道:“后会有期。”
元明先生裹着身后四个小辈,离开了禹王峰,但没有远离,只是飞到旁边的山头上,观望着禹井周围的一切。
宫梦弼四人也在一边看着,只见周太子指挥大军将镇压禹井的方鼎上的锁链尽数斩断。
每断去一根锁链,禹井当中便传来巨大的撞击声。
等所有的锁链都被断去,便响起一声带着怒火的长鸣之声。
轰隆一声巨响,禹井之中传来山崩一般的巨力,将顶上的方鼎掀翻。
禹井当中传来哗啦啦的锁链声,一头浑身黑鳞、双眼深青的水龙自井中钻出,这龙的四足被锁链锁住,飞出水井,便将锁链扯得笔直,鲜血自四足留下,须臾间便生出油泼一般的异响,散发着黑色的瘴气。
这瘴气飘荡,连鬼都无法承受,军阵之中立刻产生骚动,一个个军魂头晕目眩,几乎站也站不稳。
周太子似乎早有预料,将手中一块犀角祭起,便将瘴气化去。
那孽龙看向犀角,长吟一声,如临大敌。
周太子重新整军,军气化作黑龙,朝孽龙搏杀而去。
有犀角为助,那孽龙一身剧毒无处发挥,黑龙缠绕其上,将犀角刺穿孽龙的脖颈,而后便猛地一吸。
那孽龙发出一声哀鸣,龙血、龙魂、龙珠如同龙吸水一般,被黑龙吞入其中。
那黑龙长啸一声,转头朝周太子扑了过去。
周太子一动不动,只见那黑龙如同乳燕投怀,钻入周太子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