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缭绕。
太守瞧不见,但宫梦弼已经瞧见城隍神睁开了眼睛。
只听他问道:“你是何人?让太守引荐,又所求为何?”
宫梦弼道:“在下宫梦弼,天狐院生员,如今落脚在城北兰荫山,受天狐院法旨,想在兰荫山建一座狐狸学堂。初来乍到,未有片功,不敢叨扰城隍。如今郡城糟了鼠患,我可召狐治鼠,略施绵薄之力,才敢请太守为我引荐。”
城隍神看了一眼太守,目中隐隐露出嫌恶,但看向宫梦弼,却又表现得很温和:“原来是天狐院的狐仙,你要建狐狸学堂,那是好事。是建在兰荫山上?”
宫梦弼道:“我已经去兰荫山看过,是一块宝地,如今荒废可惜,倒正好拿来做学堂。”
城隍道:“好,那就有劳你治鼠了。”
得了城隍应允,宫梦弼施了一礼,道:“多谢城隍大人。”
第248章 黄衣少年 一更鸣鼓
得了城隍首肯,宫梦弼自然便准备尽心尽力了结了鼠患一事。先是请县令通知一更宵禁,而后便准备借湘君的宅邸起坛作法。
宫梦弼道:“我落脚城外兰荫山,不在城内久居,还是来拜访旧友,受湘君所托,一解郡城之厄。”
县令便向湘君道谢:“早上才请神巫来,本以为神巫不愿做此事,没想到面冷心不冷,竟寻来这等高人。”
湘君无言以对,只好板着脸点了点头。
她素来便是这副表情,县令也不是第一回同她打交道,也见怪不怪。
就在他们从太守府出来的时候,县衙之外,来了一个戴着斗笠的黄衣少年。
之所以说是少年,是因为他露出来的手脚都不是成人的样子,只是嗓音有些沙哑,捉住衙役问道:“我听说县衙张榜悬赏请人治鼠,怎么没有见到榜文?”
这少年身材不高,但手却有力得很,一抓便抓紧了衙役的衣襟,让他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衙役不敢得罪,近日能人异士来得太多,谁知道这少年是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连忙赔笑道:“榜文已经被一位异人揭下来了。”
这少年松开手,喃喃自语道:“已经揭走了?”
衙役道:“正是,县令老爷已经把人带去太守府了,许是他已经有办法了。”
这少年顿时懊恼地挥舞了一下手,道:“怎么会被揭走?我明明得了消息就来了!”
他看了一眼衙役,带着斗笠转身就钻进一旁的巷子里,消失在衙役面前。
等县令带着宫梦弼和湘君回到县衙,站在县衙门口,宫梦弼便忽然驻足,看向远处的墙头。
他目光所视,却不见一个人影。
只听衙役禀报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大人离开不久,就有一个黄衣少年也来揭榜,我一说有人揭榜了,他就离开了。”
县令就问道:“你就没有问一问他住在哪里?”
衙役委屈道:“他凶得很,我哪里敢问。”
县令正要教训,但看见了一边的宫梦弼,便讪讪道:“有宫先生在,想必是十拿九稳了。”
宫梦弼道:“请县令大人安心。我们先回去准备,请大人通传,不要在夜间行人,也不要巡逻,以免冲撞。”
县令早已令衙役去市集通知,一更宵禁,不得夜行。
宫梦弼和湘君先回了安逸食肆,告知了康胖子此事。
家鹿听闻宫梦弼要召狐驱鼠,连忙道:“先生开恩,容我下令请族中老弱躲避。”
宫梦弼道:“你另找个由头,不要走漏了风声。”
家鹿答道:“先生放心。”
家鹿向康胖子告了假,康胖子便挥挥手道:“早去早回,马上就到吃饭的时候,你跑了没人看店。”
家鹿连忙跑出去,道:“我说句话就回来。”
宫梦弼跟湘君先回去起坛,叫上在后厨同小屹儿一起作伴的文修,小屹儿连忙追上来,倚在门上探头叫道:“忙完过来吃饭!”
宫梦弼道:“知道了。”
湘君在郡城已经置办了一套家产,还请了两个认得字的少年帮她做事,打点外务、接待访客。
这两个少年衣衫朴素但是整洁,见到湘君回来,立刻上前来问安,“神巫回来了。今日有一户人家似乎是中邪,想请神巫去看看。”
湘君便看向宫梦弼。
宫梦弼笑道:“姐姐若是不介意我自己动手,可以先去忙。”
湘君便道:“小吴带我去,大吴留下,这是我朋友宫先生,他要在家里起法坛,在一边帮忙。”
其中面嫩的那个便带着湘君去做巫事,略有些老成的这个有些拘谨的看着宫梦弼,叫道:“宫先生,请随我来。”
湘君的宅院之中种着不少细竹,已经一片荫绿。
宫梦弼看了一眼,便道:“大吴,能否帮我摘来些竹叶来。”
大吴道:“好,先生要多少。”
宫梦弼道:“摘下六十片便够了。”
大吴看了一眼丛竹,便小声道:“神巫平日最喜欢竹子。”
宫梦弼笑眯眯道:“无妨,我知道。”
大吴便拿了剪刀去裁竹叶,宫梦弼则寻了一个吉位,垒土为台,将泰山娘娘的神位供奉其中。
等大吴用篮子装了竹叶进来,宫梦弼便以叶为纸,写下了号令狐众聚集于此的狐符,盖上狐正的符。
宫梦弼朝天上招一招手,飞鸟便从天而降,落在法台前。
宫梦弼道:“文修,路你都记得,便交给你了。”
文修长鸣一声,张开翅膀,便把狐符都藏进羽毛里,翅膀扇动,便驾驭着长风消失在宫梦弼的视野里。
宫梦弼如今道行更高,不再如同当初吴宁县用符还有不应的,如今用符,就更有权威了。
郡城之中当然藏不下这样多狐魅,六十片竹叶用出去五十来张,多数还是郡城附近村社、山野之中的狐魅。
郡城之中的狐魅不多,但敢在郡城讨生活,本事都不弱。只是比起宫梦弼,又不值一提了。
等到夜幕降临,大吴就听到了鼓声。
“鸣街鼓响了,今日宵禁得更早一些。”
宫梦弼道:“你胆子如何?”
大吴道:“还可以。”
宫梦弼道:“见过妖怪没有?”
大吴摇了摇头,道:“没见过,但听说过。”
宫梦弼笑道:“没有见过就先去休息吧,不要乱看,我要作法了。”
大吴便进了房里关好了门,只是心中总有些好奇,睡也睡不着,就隔着窗户看向院内。
院门大开着,宫梦弼点燃了小金炉。
香气在夜色中飘荡着,这个时节,天虽然黑了,但还有几抹深邃而瑰丽的云霞在天上。
香气似乎飞到天宇之上,好似一只活泼地狐狸,在风中腾挪跳跃。
忽地便有阴风吹起,吹得院门上挂着的狐火灯笼微微摇摆。
一个个带着妖气的人形自敞开的院门飞进来,没有多久,就影影绰绰,站满了整个院子。
大吴在窗户缝里向外看,捂着嘴巴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到庭院中那些人形的妖怪朝宫先生拜倒,看得见宫先生开口,却没有听清楚他讲得是什么。
其中似乎有一个妖怪想要反抗,被宫先生看了一眼,就哀嚎着满地打滚。
宫先生指着门外,不知说了什么,就听那些看不清形象的妖怪们各自从香炉中捧出一缕火焰,化作阴风钻出门去。
第249章 狐鼠相斗 一样痛快
天已经黑透了,白日之时就有衙役敲锣打鼓、游街警告,宵禁之时禁止出门,门窗紧闭,若闻异响,不必理会,亦不必慌张。
此刻阴风吹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吹得酒旗在风中飘摇。
宫梦弼踩着一片竹叶,站在细竹顶上,张开双臂,似乎有无形的尾巴在他身后招摇,又似乎只是一道如同游龙一般的青色烟气。
他的双臂好似将整座郡城都纳入怀中,飒飒风来,穿过他的后背,鼓动他的衣裳。
在这风中,一个个狐魅如有神助,身轻如燕,迅疾如风。
她们捧着一缕心火,好似在掌中托着一盏烛灯,行过大街小巷,穿过左右人家。
只动一动鼻子,便能嗅出老鼠的气息,轻而易举便寻到鼠穴,朝其中吹一缕火气,便顷刻间将鼠穴焚毁。
那道术养成的大老鼠得了鼠王的重用,胆大包天,见着群狐一路行来,一路破了鼠穴,便借着鼠道不断汇聚,最终拦在了狐魅的行进的路上。
其中一只巨鼠挖破鼠道,钻出街巷,有一人多高,浑身黑毛好似豪猪一般,尖牙利齿,凶相毕露,拦在一个狐魅面前。
狐魅吃了一惊,心中生出一丝怯意。
这巨鼠朝着狐魅嘶吼着,张牙舞爪,朝她扑了来。
狐魅捧着心火连连后退,很快就被逼到街角。巨鼠一爪子抓过来,被狐魅打滚躲开,就见那爪子在砖墙上留下巨大的裂隙。
生死关头,那狐魅反而被激出凶性,化作一只大狐狸,如同犬一般,心火不知何时从她手上落在尾尖,将她蓬松的大尾巴照亮。
巨鼠再次朝狐魅冲了过来,狐魅四足连踏,便踩着围墙高高跃起,跳到巨鼠身上,一口咬在它的后颈,四足利爪扣在巨鼠的背上,不断撕扯着它的血肉。
巨鼠吃痛,发出尖锐的叫声,爪子朝狐魅抓了过来。
狐魅在它身上摇动尾巴,尾巴击打在巨鼠的背上,心火绽放,便将巨鼠点燃。
巨鼠身上的黑毛迅速燃烧着,它在火焰之中不断扑腾、打滚,撞得砖墙摇摇欲坠。
狐魅已经从它身上跳下来,看着那巨鼠不断打滚,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狐魅正欲离开,却发现因为他们打斗的动静太大,两边人家早已被惊动,在暗中窥探着这场战斗。
这狐魅便按照宫梦弼所嘱咐,道:“奉泰山娘娘法旨,驱除鼠患,保生护民,不必惊惶。”
说着,这狐魅便又化作人形,举着手中的心火,在心火的光芒中消失在众人眼中。
与此相似的事情不断发生,越来越多的黑毛大鼠被逼着从各个鼠道奔涌而出、朝外逃去。
这一夜,仿佛重演当日黑鼠如潮的画面,虽没有当日那般铺天盖地的可怕景象,但也足以让那些胆大的窥视者吓得面如土色,两腿战战发抖。
群狐虽然分散,但也从城西一角包过来,心火经由她们使用,又以老鼠和城中百姓的恐惧、感激为柴薪,变得越发明亮,环绕在狐魅身上,如妖似仙,卖相十分好。
逼到县中粮仓,终于逼出了鼠王。
黑鼠群涌动着,如同一个宝座,将一只头戴翡翠如意冠、身披金丝赤霞衣的灰毛老鼠奉在宝座上,阻住了狐魅的去路。
这灰毛老鼠呵呵笑道:“诸位,和气生财呀。你们也是妖怪,我也妖怪,何必为了人出头?老朽年老体衰,全仗着这些精兵强将,才能抖一抖威风。你们把他们杀了,让我这一把老骨头怎么活?”
灰毛老鼠站起来,伸手在鼠群当中一捧,便捧出一怀的金银珠宝,他将金银珠宝递出去,道:“我听闻县衙悬赏五十吊铜钱治鼠,只要你们放弃,我愿意出百倍、千倍的钱买命。”
那金银珠宝闪烁着瑰丽地光泽,就如同灰毛老鼠的眼睛一般,闪烁着艳丽的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