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梦弼道:“不能怪我。”
余合摆了摆手,道:“自然是不能怪你,都是命数,走了。”
余合陷入黑暗之中,消失在阴暗的林中。
等他走了,髑髅神才和罗刹鬼母从楼上下来。
髑髅神道:“他被逮走了。六品啊,就随便捉走了。你要不要想办法赶紧逃?”
罗刹鬼母强笑道:“他也没说要把我送到岳府去。”
髑髅神装模作样叹道:“希望如此吧。”
第215章 现世报应 五行遁术
牛角巨鬼伏辛被余合押解进入岳府,这对髑髅神和罗刹鬼母而言都是一种刺激。
这其中髑髅神道行最低,比如今的宫梦弼尚且不如。髑髅神好不容易从孽徒手中被宫梦弼夺来,总算勉强逃离了死关,就一天天在受月楼中吸食月华修养,连出门骗人的兴趣也不大。
更主要的是有宫梦弼约束着,他想骗人也难。
宫梦弼曾给他出主意,让他从欺骗自己开始,他心中虽然有震动,但始终没有付诸实践。
人的衰老除了体现在身体上,也体现在精神上。精神上已经暮气沉沉,就很难做出什么事情来。
如今见牛角巨鬼被阴司逮捕,他终于有了触动。
若说罪业,牛角巨鬼比他可太不如了。牛角巨鬼不过是山中称大王,拦路要供奉,但髑髅神的恶迹,就算不是罄竹难书,也是贻害百年了。
牛角巨鬼都这样害怕岳府,等髑髅神也下了阴间,就更不知道是何等的刑罚了。
髑髅神心中终于生出一种紧迫感,一种急切想要改变的感觉。
看着身边的罗刹鬼母,又觉得凭什么你这样的都能修成五品,我这样的如今却这样弱,忍不住又上来拱火。
骗一骗人,消了消心中的欲望,髑髅神终于来寻宫梦弼,道:“此前我们曾约定,我帮助你对付西麻山,你帮助我修行。”
宫梦弼看向髑髅神,惊讶道:“是受月楼住着不太舒服,想要出去看一看?”
髑髅神沮丧道:“只是在泰山娘娘神前尚且畏惧神威,勉强能吸食月华修行,但只要不在神像前,我就心中难以安定。伏辛那样高强,依旧对岳府畏惧如虎。我这样的道行,又孽债累累,等到报应之时,还不知如何难熬。”
宫梦弼仔细看了他一眼,惊讶于他难得愿意思考未来,而不是满足于纾解内心欲念。
只不过髑髅神有一点说错了。他以为岳府的报应还没有来,但实际上早已到来。
髑髅神恶行累累,最终也被自己反噬,徒弟弑师,将他困在髑髅之中,炼成法器,日夜受苦。若非宫梦弼干预,如今都还在被邪法炼魂。
这如何不是报应?速报司的报应,可不是把人捉去岳府受刑这样简单。
不过宫梦弼才不和他说这个,而是顺着他的话道:“你要赎罪?”
髑髅神恍惚道:“我倒是有这样的心思,但又没有这样的志气。”
宫梦弼道:“你不开始试试,只是空想能有什么用?”
髑髅神就咬了咬牙,道:“我要试一试。”
宫梦弼就笑了起来,道:“那你这些时日就不要窝在受月楼了,跟我一起多出去看一看吧。”
宫梦弼带着髑髅神和罗刹鬼母往返在狐狸坡和受月楼,教导狐子修行的时候也不避讳,就让他们旁观。
狐子修行当然浅薄,并不被髑髅神和罗刹鬼母放在眼中,但他们的志气,却又反而让他们自愧不如了。
小小狐狸,却有凌云之志。
康文这一届狐子已经是修行第二年了,宫梦弼已经先后传授了练气、养神、通念、化人、幻化之法,如今在给他们讲授遁术。
所为遁术,其实就是借物遁形之法。非常实用的方法,也是行走江湖必须要会的本事。
其中最容易学也最常用的就是土遁,脚踩大地,就可随心遁形。
修炼得好,一捧土就可跨越千里,修炼不好,闷死在土坑里也是有的。
宫梦弼倒也不必强求他们都学土遁,每个人的心性不一样,学习土遁,必先知土性,若是不能,则修不成。
而如何感悟土性,又或者如何感悟五行的性质,则又与狐狸的通念天赋离不开了。
宫梦弼修行通天法,就是将狐狸的禀性发挥到了极致,既在其外,又在其中。
狐子虽然不能传授通天法,但已经传了通念之术,便足以让他们去体悟五行变化,修成一门遁术了。
又有宫梦弼在一边看护,可以随时试错,出了问题也能及时调整。
练气、养神、通念三法是修行根基。往后的六般法术都是从中延伸出来,以练气养神为根基,以通念为主干,长出来种种枝丫。
罗刹鬼母就见那些狐狸倒是十分勇敢,顿足入地、触火飞形、含金而化、援木藏身、扑水匿形,一个个活力十足。狐狸多居于土穴,还是学土遁的最多。
宫梦弼在一边随时伸手准备救援,以免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得意忘形,把肉身也困在五行之物当中。
一旦有成功的,立刻分享自己的心得体会,以供旁人参考。
罗刹鬼母看着这些狐狸上蹿下跳,不由得露出笑容。
倒是髑髅神,眼睛随着这些狐狸的身形而转动,心中想的却是如果要骗这些狐狸,能不能骗得过?
宫梦弼很快就给了他答案,课业结束,宫梦弼就指着髑髅神和罗刹鬼母道:“这两位是我的客人,如今暂时借宿狐狸坡,都是修行高人,你们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问他们,他们也会为你们解答。”
髑髅神吃了一惊,他自己教出来的徒弟是什么德性他哪能不清楚,一个就已经把他弄死了,这么些狐狸,哪里消受得过来。他想拒绝,但宫梦弼只是看着他,他就渐渐明白了宫梦弼的好意。
髑髅神心中略微涌起一些勇气,又生出一些感动,终于点了点头。
罗刹鬼母则是眉头微微蹙起,道:“我修行的法术都是佛门的路子,只怕未必能为狐子解惑。”
宫梦弼便道:“别的不说,养神观心之道,总是可以指点的。”
罗刹鬼母犹豫了一下,也点头同意了。
宫梦弼笑了起来,对诸位狐子道:“好好修行,不要荒废时光。明年开春我还会再请一位修行科的师父过来授课,你们跟着她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哪知这些狐子却拒绝道:“我们不想跟着别的先生,就希望宫师能一直教我们。”
“对啊,宫师授课我们受益良多,要是宫师不在,我心里都不安稳。”
“请宫师继续为我们授课。”
一个个狐子眼含期盼,宫梦弼心中一片柔软,道:“放心,即便是再请了一个修行科的先生,我也还是你们的老师。我不教修行科,是要教你们新的东西。”
北来大仙修行高深,只要不是笨嘴拙舌,应当能胜任修行科的先生,而宫梦弼则是要为他们考天狐院做准备。
第216章 广寒琼浆 飞仙神游
修行科三日一次,宫梦弼若是在狐狸坡,都随时欢迎狐子前来求学,为他们解惑。
若是不在,狐子的疑问就要自己攒着,等宫梦弼回来。
如今有了髑髅神和罗刹鬼母帮着,也能为宫梦弼分担一些压力。
髑髅神便如同宫梦弼所说,开始扮演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髑髅神很快就找到了快乐。因为假装好人也是骗人,尤其他为狐子解惑,狐子把他当做一个有道之人,就尤其能满足他的欲念,纾解他骗人的渴望。
狐狸多机灵,还不是以为他髑髅神是个好人?
髑髅神一时间逻辑自洽,反而自得其乐起来。
罗刹鬼母确实对道法感悟不深,但佛法对于养神炼心也确实有一套……只要不钻进牛角尖。
就如同狐狸结缘,故而多情劫。和尚参禅,往往多心障。
罗刹鬼母如今闲着也是闲着,不给她找一些事情做,宫梦弼就怕她无聊起来生事端。
真如和尚用几百年验证了锁着罗刹鬼母并不能解决问题,宫梦弼也不认为把她困在深谷幽兰图当中是长久之计。
整日闷在一处,憋也把人憋坏了,给她找些事情做,也有利于纾解情志。
又过了几日,终于迎来了宫梦弼等候已久的大日子。
正是夜晚,宫梦弼如同往常一般给广寒飞仙酒晒月亮,便忽然发现搬动玉瓮之时其中传来的声响已经不似水声。
月光照在玉瓮之上,就见玉瓮当中缓缓发着毫光,透过玉瓮来看,便见着盈盈光彩。
月光倾泻入玉瓮之中,玉瓮当中的就渐渐散发出宜人的醇香,封紧了玉瓮也无法阻隔。
宫梦弼早有准备,将小金炉摆在玉瓮旁边,吸纳着玉瓮当中的桂香,以免生出来不必要的麻烦。渐渐这玉瓮好似喝饱了月光,月光凝结在酒中,看起来更像是凝固的膏、发光的玉。
宫梦弼轻轻揭开了玉瓮,打了一碗酒出来,对着月色来看,玉碗当中的酒倒更像是一轮圆月了。
嗅一嗅酒香,不是酒的辛辣,而是一种甘甜。
宫梦弼小口饮酒,玉液琼浆在口中打着旋儿,划过喉头,落入腹中,立刻返上来难以言喻的清冷与寒凉。
宫梦弼一时恍惚,脚下好似踩在冰凉的玉石上,就见一位牛首方面的月神站在他的面前,她极为高大,不知道在透过月亮上的雾霭看向何方。
似乎察觉到宫梦弼在看她,这位月神转过身来看向宫梦弼,一时间有些稀奇,道:“你这人间修行的狐狸,怎么跑到月宫中来了?”
宫梦弼一个恍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居然听到了辜月在同他说话。
辜月轻轻嗅一嗅,道:“原来是广寒飞仙酒,你不去五夫人那里讨机缘,却落在我这里,真是稀客。”
宫梦弼这才定过神来,道:“见过辜月神。”
辜月神朝宫梦弼走了过来,她走得越近,月华便越如同海浪一样涌动着,太阴元胎自行运转奔月法,在宫梦弼脑后现出十二轮月相。
辜月看着他脑后的月相,一时间露出几分感慨的神色,“原来是此法。”
她收了神相,便化作一个身披月光的神女,面目笼罩在月色之中,宫梦弼看不清楚。
宫梦弼有些迷茫,不知道辜月所言何意。
辜月所化神女走到他面前,这次,太阴元胎便没有反应,脑后月相也收拢起来消失不见。
辜月笑了一声:“小狐狸,你难得来一次,不能叫白来。”
她伸出手指在宫梦弼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宫梦弼就好似被人从水下顶出水面,从水中浮出来。
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了。
“就这一口酒,我醉了一整夜?”
宫梦弼呼出一口气,“好大的酒劲。”
但缓过神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他的闭上眼睛,只觉得灵台丰盈,灵神壮大,让他有一种可以破体而出,直冲云霄的错觉。
他将玉瓮收好,进了受月楼,将窗户封好,在泰山娘娘的神牌前尝试了一下。
灵神从体内跃出,化作一道烟气,在泰山娘娘的神牌前缓缓聚拢,仍旧是宫梦弼的模样。
这是与以往魂魄离体不一样的感觉,以往身披七品天衣,故而能往来天狐院自由自在。
但如今即便收起天衣,也依旧能感受到无拘无束,不再畏惧风吹雨打。
宫梦弼站在窗户边,看向窗外,只觉得外面如同火炉一般,令人心中生畏。
“不会吧……”宫梦弼喃喃自语,“我记得六品是修炼灵神,灵神能避开日光出窍,如常人一般行动,便算是六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