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听完之后就有些脸上发热,他对狐狸多少也是有些先入为主的念头在这里,又不由得感叹宫梦弼的手段和抱负,“教化天下野狐,宫兄所做的事情功德无量。”
宫梦弼道:“不敢居功,只是弘扬泰山娘娘的正道罢了。”
说话间,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青烟缭绕,红光隐现。
宁采臣产生一种潜水一般的错觉,好似经过了一个水下世界,又回到岸上。
天色渐明,香丸的香气缭绕着,门窗丝毫未动,没有破门破窗而入的痕迹,那白色的雾气却已然消失不见。
宁采臣站起身来,自他掌心钻出一团火光,借着香气凝形,化为宫梦弼的形象。
床板上燕赤霞也站起身来,从床头箱箧中取出一个剑匣,正是这剑匣隐现红光,被燕赤霞以法力安抚,便逐渐平息了下来。
宫梦弼看了一眼,道:“真是好剑。”
燕赤霞看着烟气凝形的宫梦弼,果然仙姿道骨,不同凡响。他捧着剑匣道:“这可是吃饭的本事,怎能不好好磨砺?”
宫梦弼便顺势问道:“燕兄是哪家正传?”
燕赤霞略一犹豫,道:“我原在太乙山太乙宫修行,尘缘未了,被师父赶下山来,如今是要去钱塘探亲,路过金华,见这山中古寺异气深重,怕有怪作乱,就暂留此地。”
宫梦弼没有去过秦地,但太乙山赫赫有名,即便是没有去过,也曾听过,“原来是太乙宫的高徒,难怪有这样的气象。”
他看了一眼窗外,道:“天色将明,应该平安无事了。香火将灭,我也无法留形。燕兄,你们趁天明下山去吧,不然到了夜里,只怕又生变故。”
燕赤霞道:“我倒是无妨,昨夜被这几个装神弄鬼的东西吓了一场,今天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倒是宁兄和马兄,确实最好先离开此地,我怕到时候护不住你们。”
宁采臣倒是想走,只是苦笑一声,道:“金华城中客满,找不到地方住才到这里,走倒是可以走,只是没有地方去。”
宫梦弼看了一眼这可怜的书生,连着被折腾两个夜晚,眼下一片乌青,再折腾下去,只怕也不必说什么院试了。
而且昨夜闯入兰荫深处这真幻之界,他们能不能走出去都还未可知。
想了想,宫梦弼道:“劳烦燕兄趁天明送他们下山,若是能下山,找个村子借宿也好。若是下不了山,就等我晚上来帮你们。”
宁采臣大喜过望,看着宫梦弼道:“多谢明甫兄!”
这声音大了些,顿时把床板上那睡得死猪一般的马均济惊醒了,马均济翻了身爬起来,看到了房中的宫梦弼,惊讶道:“明甫兄,你怎么来了?”
再看一看抱着剑匣的燕赤霞,房里令人神思空明的烟气,又看一看宁采臣那疲惫不堪的脸,他就明白了,“昨夜又有妖怪来了?”
宁采臣摇了摇头,道:“傻人有傻福。”
宫梦弼笑了一声,道:“我先走了,宁兄、马兄,好生保重。燕兄,晚上再见。”
火盆当中的香丸燃烧殆尽,宫梦弼的身形如同青烟一样消失。
天色已经大亮,兰花的香气伴着晨露,别有一番风情。
宁采臣和马均济说明了昨晚的惊心动魄,马均济这才后怕道:“我险些就留在兰荫深处当和尚了?”
“是啊。”宁采臣疲惫道:“赶紧收拾铺盖,我们先下山吧。”
燕赤霞护送他们一起下山,马均济把宁采臣的行李抱在怀里,让宁采臣能轻松一些,三人就直奔山下而去。
等到了山下,行至官道,燕赤霞才道:“马兄、宁兄,你们沿着官道走,应该不会有危险了。”
下山一路平安,没有波折,宁采臣沉重的心里才明朗一些,拱手道:“来日再会。”
燕赤霞便准备回转兰荫寺,但还没有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跟上来。
他回头一看,只见宁采臣和马均济双眼无神,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后,如同梦游一般又走回山中。
燕赤霞脸色一变,生出怒容,他如何不知道这是山中妖怪做的手脚,恐怕昨夜就在兰荫深处摄走了他们的气息,甚至魂魄,这才让他们无法离开兰荫寺太远。
宁采臣和马均济很快就超过了燕赤霞,燕赤霞跟在他们身后,果然见他们回到了兰荫寺。
踏过兰荫寺的大门,这两个人便一个激灵,从梦游一样的状态清醒了过来。马均济看到燕赤霞,顿时问道:“燕兄,你怎么又来……”
话尚未说完,马均济就已经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兰荫寺,顿时面色如土,与宁采臣对视一眼,露出恐惧的神色。
“难怪明甫兄说我们未必能下山,怎么就又回来了?”马均济勉强挤出一个笑。
燕赤霞正色道:“许是气机被摄,不要担心,有我在,晚上宫兄也要来,不会有事的。”
马均济和宁采臣勉强算是得了些安慰。
但不管有事无事,宁采臣的都要先睡一觉了。他读书时是极为自律且克制的,但这两日劳苦奔波,两夜未曾好眠,心中既担心性命安危,又忧心院试在即,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
马均济看他脸色惨白,身上也开始冒冷汗,就劝他去睡觉。
宁采臣就是想坚持也坚持不下来了,回到僧舍倒头便睡。
这下子没有任何干扰,可怜的宁采臣终于能睡一个好觉。
燕赤霞和马均济则是在兰荫寺当中到处搜寻,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据燕赤霞计算,兰荫深处所构成的真幻之界一定有所依托,不可能凭空而生,两人便在寺庙中寻找一切能和兰荫深处产生关联的东西。
找遍了各个僧舍殿宇,都没有找到与此相关的东西,两人便将目光投向寺庙一旁的宝塔。
“维摩塔。”马均济念着这塔的名号,同燕赤霞对视一眼,然后撬开了塔门。
这塔八面七层,青砖铺就,从塔外看来,便十分庄严肃穆,到了其中就更显庄严。
每一层都供奉着一座鎏金佛像,直至塔顶,都没有与兰荫深处有关的东西出现。
两人出了塔,心中忧虑极了。
回到僧舍,他们发现寺庙里来了新住客。是一个读书人带着一个书僮,马均济连忙上去劝阻,燕赤霞刚要拦他,没有拦住。
马均济询问了那读书人的名字,那人自言是兰溪的读书人,也是因为院试而投宿在这里。
马均济略一犹豫,把这寺庙不干净的事情说了,希望他能另寻他处。
这书生脸色立刻就变了,冷冷道:“你是读书人,怎么能将鬼神之说挂在嘴上。再说这寺中供奉着佛像,你说什么鬼神,岂不是对佛祖不敬?”
这眼神,显然是把马均济当成不择手段的竞争者了。
院试将至,他们这些读书人确实都是竞争关系。
马均济张了张嘴,却感到有些百口莫辩,只能他们不欢迎的目光中败退。
回到燕赤霞身边,燕赤霞就用无奈的眼神看他,显然是早有预料。
马均济也只能看着这书生在东厢住下,很快,天色就渐渐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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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倩女夜敲门
暮色四合,睡了大半天的宁采臣反而醒了。
得知东厢房又住进来一个书生,宁采臣难免生从出物伤其类、兔死狐悲的感觉。
宁采臣和马均济因为经历过鬼神之事,所以能很快与燕赤霞结伴,可东边那位书生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对他们充满了抗拒。
那书生主仆两个,把门一闭,他们也不能闯进去。
本着内心的善意,宁采臣还是在门外提醒了一次,道:“晚上务必小心,切不可随意打开门窗。”
虽然这门窗看起来就不是很牢固,但门窗紧闭,就如同心门紧闭,好歹还是有一个遮掩,不至于被立刻破门而入。
屋里的灯亮着,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复。
宁采臣叹息一声,只好转身离开。
燕赤霞见他碰壁,道:“这样的事我见得多了。别人不听劝阻,我们也没有办法,你劝再多,只会被当做另有所图。等他真的遇到怪事再说吧,亲眼所见,比我们说破嘴都有用。”
宁采臣也别无他法,只能听从有经验的燕赤霞。
马均济看了看宁采臣的脸色,终于松了一口气,道:“宁兄现在看起来气色好多了,白日里脸色惨白,吓死我了。”
宁采臣还是头脑昏沉,虽然睡了一天吃了东西,但那股疲惫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宁采臣道:“我没事了,现在只担心晚上怎么过。晚上我们继续挤在一起,还是各自睡?”
燕赤霞吓了一跳,连忙道:“分开睡吧,昨夜我们挤在一起,他们无计可施才拘走了我们的魂魄,今夜我们分开睡,他们肯定觉得有机可趁,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捉住一个仔细拷问了。”
宁采臣倒是没有意见,他已经被燕赤霞的鼾声搞怕了。
马均济也没有意见,他沾床就睡,昨晚虽然听宁采臣说得很恐怖,但到底没有亲眼见过,因此心里还没有那么害怕。
倒是宁采臣愁容满面:“也不知明甫兄何时能至,等了结了这事情,我还要安心准备考试。”
提起院试,马均济也不开心了。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浪费了两天了,今天一天马均济都在为自己的小命奔走,也没有时间看书。
燕赤霞道:“好了,都回去休息吧,关好门,听到什么响动也不要出来。”
马均济问道:“不等明甫兄了?”
燕赤霞道:“不必等,他说来就会来。”
马均济顿时有些纳闷:“怎么好像你比我还熟悉他。”
宁采臣顿时若有所悟,道:“走吧,回去休息。”
三人吹灯睡下,整个僧舍就安静了下来。
只有东厢房还有一盏等亮着,那仆从在地上打地铺,把床留给书生睡。
书生就着灯火看书,看得却不是四书五经,而是一本县志。
夜色渐渐浓了。
书僮已经困倦不堪,在地上半眯着眼睛睡着了。而书生却还在苦读,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
这个时候,轻轻地敲门声响起,书生看了一眼地上的睡死的书僮,皱了皱眉,没有理会。
但这敲门声又起,一个软糯娇俏的声音响起,道:“公子,开开门呀。”
这声音十分娇嫩可爱,仅仅听声音就能让人想象这少女该是如何美丽。
书生心中一动,把门拉开半扇,就见门口站着一个娇娇滴滴的女子,眉目之间含羞带怯,道:“公子,夜里寒冷,不知能否让我进去说话。”
书生把门拉开让她进来,然后把门关上。
这女子便站在他的身边,眼里含情,静静看着他,那默许的姿态和暗示表情让书生心中起火。
他看了一眼地上熟睡的书僮,把这女子抵在墙上,轻轻抚摸着她的脸。
这女子如同情动,缓缓闭上了眼睛,等着书生的亲吻。
书生的呼气喷在她的耳畔,但她却没有等到那个吻,反而听到他声音在耳畔响起:“带我去见她。”
这女子缓缓睁开眼睛,仍旧满是情浓,问道:“见谁?”
书生挑起她的下巴,道:“见你背后的那个人,兰花乡的散花天女,我的……高祖姑奶奶。”
这女子似笑非笑的看向书生,双手摸在书生的肩膀上,然后一个转身,便反客为主,反而把书生压在墙上。
她一只手横压在书生的胸前,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书生身上,她抬头看向书生,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如同会说话,满满倒映着他的影子。
她问道:“散花天女?你真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