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风 第68节

  这等秘法,是细致活。

  刑天鲤不顾外界的骚动,一门心思的沉浸在了对玛利亚等人提供的技术资料的复制中。

  而整个万国租界,气氛更是诡谲异常。

  各国高层,还在争夺技术资料的主权。

  幸存的易多利侨民们,已经发动起来,跑去本国总领馆门口拉横幅抗议、静坐。

  英吉士王国和艾美联邦,在官方媒体上大声鼓噪,声讨圣母教和圣诺曼王国的残暴行为不管那些牛头怪是如何来的,反正它们肯定和圣母教,和圣诺曼王国有关!

  这些牛头怪丧心病狂的屠戮了数以万计的易多利侨民,破坏了几乎整个易多利侨民区。

  用《艾美每日邮报》,由名为‘奥格’的首席记者亲自操刀的头版头条新闻的话这是最疯狂的犯罪,这是‘反人类’的罪行!

  而英吉士王国,则是在声讨圣母教和圣诺曼王国的同时,在自家控制的报纸上振臂高呼世界是危险的,世界面临某种巨大的挑战,所以英吉士王国准备扩军备战,首当其冲的,就是英吉士本土,已经制定了数量高达二十四条的新式战列舰的建造计划!

  天知道英吉士本土的消息,是如何这么快传到万国租界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圣诺曼王国也蹦了出来,附和英吉士王国的官方口吻牛头怪和圣母教,和圣诺曼王国完全没有半点关系,他们是来自地狱深渊的恶魔,之前他们曾经出现过,但是被圣母教借用圣母的神力净化、消灭!

  圣诺曼王国赞同英吉士王国的提法世界面临莫测的危险,圣诺曼王国也在积极的扩军备战,他们的本土,陆军将扩军五百万人,而他们的海军,也同样拟定了高达十八条的新式战列舰建造计划。

  正在马赛宫,争夺那些技术资料主权的各国高层全傻眼了。

  极其敏感的易多利官方当即在媒体上嘲笑圣诺曼王国根本没有足够的造船厂,没有足够的大型船坞承担这样规模的造船计划!

  圣诺曼王国立刻刊发号外回应易多利官方的质疑自古以来,易多利最繁荣的三座海港城市亚历山大、普鲁赛尔、赛普雷斯,就是圣诺曼王国毋庸置疑的传统领土。

  须知道,圣诺曼王国的前身,大一统的神圣诺曼帝国,其疆域几乎囊括了整个西陆。

  万国租界,当即被浓郁的火药味笼罩。

  法璐仕、易多利,还有数十个大小国家的官方纷纷跳出来抨击圣诺曼王国痴心妄想。

  表面上吵得乌烟瘴气,背地里,各国高层齐齐出动了最精锐的情报力量,疯狂追查那些牛头怪的来历,疯狂的查究,这些牛头怪的出现,和玛利亚等人的紧急撤退是否有牵连。

  尤其是,这些牛头怪究竟从何而来,成了各国追查的重点。

  这种可怕的怪物,谁都忌惮它,但是谁都想掌控它。它们在战场上的威力,让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如果能有这么一支由牛头怪组成的军队,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与此同时,英吉士的那一支铠甲士,也正式进入了各国高层的视线。

  所有人都在嘲笑,穿著铠甲,拎著长剑去和牛头怪作战,这是极其愚蠢的复古行为,是文明的倒退。

  但是所有人,除了圣诺曼和艾美,其他各国都在疯狂的探察,这些铠甲士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他们身上的甲胄,究竟是什么东西。

  数日后。

  东云总领馆突发大火,火势冲天,不可遏制。一部分东云浪人鼓噪,和东云驻军爆发了极惨烈的战斗,更有一群极西百国的洋鬼子和那些东云浪人里应外合,使用了大威力的军械,尤其是大量的炸药,对景岳街,对东云总领馆造成了巨大的毁伤。

  清晨,天气微凉,略有小雨。

  刑天鲤离开了匕首帮的酒馆,直接在酒馆门前的内河码头,上了一条小火轮。‘突突’声中,小火轮拖拽著三条小小的满载平底船,慢悠悠的顺河而下。

  小河往东南,行了七八里,就汇入大江。

  小火轮上挂著易多利国旗,船头上还站著何铎、何西,还有几个标准的易多利侨民。

  大江上,几条往来巡弋的小炮艇,也就没有搭理这条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火轮,任凭它‘突突突’的,一路驶过了大江,抵达了江南一处民用码头。

  江南,就是真正的大玉朝治地,这里的基建,和江北万国租界有著天壤之别。

  万国租界的江岸,已经完全用条石和钢筋水泥砌得平整干净,而江南面,绝大部分地方,依旧是原生态的泥土江岸,只是在某些码头关键部位,砸下了一些条石、木桩,对江岸进行了加固。

  小火轮停靠的码头,颇有一些规模。

  数十条伸入江面的栈桥上,已然停满了客轮、货船。神态疲惫,却充满希冀憧憬的客人,正从客轮上走下来,猛不丁的,人群中就传来了尖锐的哭喊声:“抓贼!”

  混乱中,几个身材枯瘦,脚下极快的男子麻溜的拎著包裹、行李箱等物,从人群中窜出,三两下就跑得无影无踪。

  趁著混乱,十几个目光贼亮,神态鬼祟的少年,溜溜达达的混入了人群,专门在客流中拥挤磨蹭,他们的双手指缝中,隐隐可见锋利的刀片闪烁著寒光。

  刑天鲤刚刚下了小火轮,两个少年就东倒西歪的朝著他凑了过来。

  但是猛不丁看到紧跟在刑天鲤身后下船的何铎等人,两个少年浑身一哆嗦,犹如见鬼一般转身就走。更有人吹了一声口哨,于是乎,这一群十几个少年,纷纷撤离了人群。

  稍远的地方,几个胡乱搭起来的茶棚下面,十几个小辫子缠在脖颈上,穿著黑色武师服,袒胸露怀,露出巴掌大护心毛的汉子,端著茶盏,悻悻然的朝著这边看了一眼。

  一群皮肤黝黑,浑身散发出汗臭味,上半身光溜溜的,有人在肩膀上搭著条破烂毛巾,有人将毛巾缠在脖颈上,双臂上青筋凸起,绝大多数都赤著脚的力夫殷勤的凑了上来,一个看似头目的老人朝著刑天鲤点头哈腰的,极小心,极怯弱,却又满带憧憬的问道:“大爷,有货物要搬运么?可要用车?”

  旁边传来了低沉的号子声。

  一个个身形矮小,身高不到五尺的力夫,低沉的喘著气,扛著一口一口沉甸甸的大木箱,艰难的顺著跳板,一步一步的挪到了码头上。

  在那些力夫当中,甚至有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干瘪矮小的身体,被沉重的箱子压得几乎断折。他们额头青筋凸起,双腿颤颤巍巍的,扛著大木箱,极艰难的跟著队伍向前挪动。

  刑天鲤看著面前的力夫头子,看著旁边货轮上正在下货的力夫,莫名的心脏滞闷,一颗道心极其的……不稳。

  他抬起头,看著天,莫名的就响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这一世的母亲,在佛堂为他父亲诵经祈福之后,对他说过的,他这一世的父亲,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世道错了。”

  “我们东国子民,不该活得比野狗都不如。”

  “这个世道,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打打杀杀,解决不了问题。”

  “祖宗之法,同样解决不了。”

  “所以,我想要找一条,可以真正解决问题的路子。守著祖宗留下的家业,做一个一辈子浑浑噩噩的土财主?我不想过那样的,猪一样的日子!”

  那个温婉,清柔,好似春天山间流出的小溪一般清亮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小鱼儿,你父亲,可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你一定要比他,还要更强哦!”

  一旁乱杂杂走下客船的人流中,突然传来了惊恐的呼喊声:“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

  人群中,两名身穿粗布衣裙,生得清秀稚嫩,颇有几分可喜之处的少女,被几个身穿长袍,一脸凶悍的男子围在了中间。一名男子死死抓住两女的手腕,厉声喝道:“不认识我?放屁!你们是老子买断了身契的奴婢,你们胆敢出逃,回去打断你们的腿!”

  两女惊恐尖叫,疯狂挣扎,但是哪里脱得了男子的手。

  一旁刚刚下船的客人中,有一男子喃喃道:“两丫头是来平海城寻亲的哩,一路坐船刚到平海的哩,怎可能是你们买下来的奴婢呢?”

  一记耳光重重的抽在了说话的男子脸上,将他打得鼻孔飙血,一头栽倒在地。

  下一瞬,刑天鲤掏出了手枪,‘嘭嘭嘭’就是一通乱打。

  几个围住了两个少女的男子,全都是脑门上挨了一枪,哼都没哼一声,悉数被打死当场。刑天鲤漫步走了过去,踢了踢他们的身体,冲着领头的那男子的胸膛,‘咣咣咣’将弹匣里的子弹全部清空。

  那茶棚下,十几个劲装男子骇然跃起,气急败坏的冲着这边跑了过来。

  刑天鲤已经掏出了英吉士总领馆给他发的,那个东国调查室少校情报官的证件,轻描淡写的晃了晃:“道爷,是给洋人做事的,他们冒犯了道爷,该死!”

  十几个劲装男子同时停下了脚步,穷凶极恶的脸上,露出了极谄媚的笑容,远远的向刑天鲤鞠躬致意,甚至都没有上来查勘他的证件是否真是英吉士总领馆颁发的!

  刑天鲤的心又是一沉。

  小辫子。

  软膝盖。

  打断了的脊梁骨。

  这个操蛋的时代!

第61章 风云变幻

  平海城。

  大玉朝,朝廷治下的平海城,基建极其拉胯。其主城区,比起江北的万国租界还要大了好几圈,但是除了几条主干道铺了青石板,其他街道依旧是一摊子烂泥地。

  汽车保有量么,也很感人,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放眼望去,依旧是各种畜力车。

  偶尔有大人物路过,他们或者乘坐马车,或者……

  刑天鲤见到了一队儿衣衫破烂,精气神全无的仪仗队,扛著‘肃静’、‘回避’的牌子,有气无力的敲著净道锣,引著一架四人抬著的青呢子小轿,慢吞吞的从街上走过。

  只是,这轿子过路的时候,路上的行人也没有‘肃静’,更没有‘回避’,依旧是来来往往,浑然没把这轿子里的老爷放在心上。

  就在大街上草草看一眼,这平海城带给刑天鲤的,就是莫名的‘礼崩乐坏’的‘末世之风’。

  他也上了一架马车。

  后面跟著二十几辆骡马拉的火车,何铎、何西带著一群匕首帮的汉子,荷枪实弹的护在一旁,一路呼喝著,驱赶著路上的行人,极艰难的在拥挤的街道上行进著。

  马车内,刑天鲤看著面前两个惊魂未定的少女,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等小羊羔一般的姐妹,在这等乱世,若不是他今天刚好路过,或许她们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打晕后,塞到了某处窑子污秽不堪的床榻上。

  她们的运气不错,刑天鲤也就好人做到底罢。

  “你们放心罢,你们要寻在平海城做学徒的兄长?等我交付了后面的东西,会让人帮你们去找他。”刑天鲤有点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真是天真的姐妹两,却也是被逼得无可奈何的两个倒霉蛋。

  父母双亡,被族中亲戚吃了绝户,几亩薄田被族人夺走,就连容身的三间茅屋都被本家叔叔拿走。被逼无奈的她们,拿著家里最后一点零钱,跑来平海城找她们的亲生兄长。

  她们就知道自家兄长在平海城某个商行做学徒。

  哪个商行?

  不晓得!

  做什么的?

  不晓得!

  什么地方?

  更加的不晓得!

  她们就这么懵懵懂懂的溜了出来,因为不出来的话,抢了她们家宅子的亲叔叔,要把她们卖给老家的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地主做填房!

  “简直混帐!”刑天鲤一巴掌拍在了马车的窗棂上,‘咔嚓’一声,胳膊粗细的窗棂被拍得稀烂,吓得两个小丫头差点没跳了起来。

  “不要怕,不是说你们,是说,你们的那帮子亲戚!”刑天鲤阴沉著脸,透过窗子,看著外面的街景来平海城这么多天了,他一直在万国租界厮混,哪怕已经拿到了自己的出生证明,甚至是让奥古斯、乔彼得等人给自己重新做了一份官方证明。

  他都没有起意说,跨过大江,来江南看看。

  刑天氏平远堂的堂口,就在平海城外,在城南六十里的南浔镇。

  两个小丫头的不堪遭遇,让刑天鲤莫名的联想到了自己,进而想到了他这一世的亲生母亲。他阴沉著脸,掏出了刚才打死了那群无赖的手枪,‘咔嚓、咔嚓’的将弹夹塞进去,又扯出来。

  两个小丫头小心翼翼的看著刑天鲤,一点点讲起了自家的故事。

  平海城多河流。

  车队前行没几里地,一条宽有十几丈的内河就横在面前,一座石桥如飞虹,横在了河上。就在桥头,矗立著一座占地极大,前后五进,有七座高楼,中间通过一座座云廊相连的豪奢酒楼。

  这酒楼有点年头了,那七座最低也有十丈,最高能有二十丈的高楼通体木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风吹雨打,通体已经泛出了淡淡的黑铜色。

  面朝大街的正门上,一块并不大的黑漆门匾上,是鎏金的,尺许见方的‘樊楼’二字。这字,是瘦金体,字是极好的,但是一旁的落款,才让刑天鲤的眼角直抽抽那分明是‘赵佶’二字!

  这就是赵青苘交待刑天鲤的,若是在平海城遇到麻烦事了,尽管来求助的‘樊楼’。

  这里,就是赵宋一家,在世俗安插的眼线。

  却也做得太明显了一些,‘樊楼’这楼名就不提了,‘赵佶’这名字,居然就这么挂在了门楣上,真不觉得有一股子霉气冲天么?

  行过樊楼前方的石桥,正对著樊楼,是‘琼花苑’。

  刑天鲤看著这座青瓦白墙,占地面积比起‘樊楼’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琼花苑,心里又是一个激灵琼花苑,是平海城最顶级的一处青楼,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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