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儿,你虽天资甚高,可这世道,并非天资高就能走得高。遥想当年,我向家老祖天品灵根,千年难遇,何等非凡?但仍旧是一世为人棋子。
修道,更要修心。”
“是!晚辈谨记在心!”向曦抱拳应道。
“如今修炼可还有疑问?等再过三年,家中灵资收归上来,族中再给你送去,不必担心这点。”向长泽叹道:“就是你修的这埙光实在晦涩难懂,听闻是虚灵道统分化光所诞生出的道统。你既要担任阵峰峰主,还要专心修炼,实在是苦了你。
”
“族叔多虑了,晚辈可不觉得多辛苦。定天埙光对虚空感知非凡,钻研阵道实际上也会轻松许多。再加上我这地品上等灵根和应虚之体的加持,哪怕我有意压制夯实根基,至多三百年便能成为上位,成为祁灵派的长老。”
“好,有你这番话我便放心多了。”向长泽含笑点头,“即便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在了,向家至少也能再兴盛七八百年。”
这些年向家的老辈真修已经开始年岁渐大,有许多都寿元无多了。
但只要能出一个上位,家族再落魄也是不会消亡的。
符峰之上,青云潭边,李瀚星望着天边的未土之光,面上有些忧虑,王家渐大,如今一下子出了两位如此不凡的未土神通真修,其他几家自然比不过了。
祁峰之上,人人皆向新突破的两位真修贺喜。
王朝昕神通得成,自然面色欣喜,可当她听闻老掌门竟然坐化而去,为了成全未土合化而寿尽,欢喜便消失了大半。
王朝邱则是神色微冷,他抬起头看着天边的金色霞云,只想着老掌门这般值得吗?他若是不好生修炼,只怕也难以对得起老掌门的心血。
王朝邱与朝昕时隔数年再相见,二人皆含笑相视,目光坦荡,再无任何的男女之情。
他们神通得成,从一介家族弟子成为了派内的真修中层,无论是心境还是追求皆发生了变化。
从前他们的世界只有祁灵一山,往后却是万里山河,所处阶层和过去相比已然不同了。
山外,传来法符,却是掌门王朝辰下令晓谕全派上下,皆为老掌门治丧三月。
此令一出,众人自然毫无异议。
云雾缭绕,岚烟沉峰,元初道人叹息一声,“故人皆渐远去,即便长生,也不过是在这天地棋局中挣扎罢了。”
他正感叹着,忽觉元神晃动,在玄元界中的司命天石却亮起一道白光。
“这是……自行坐化,寿元已尽,元神无漏,玄元界也聚不来寿尽之人的魂魄!
陈观师弟他只怕是已入轮回地府了!
如此也好,地府隔绝天地数千年,想来天祁仙宗的先人魂魄也会有所残留,面对列祖列宗,陈观师弟毫无愧疚。”
哀乐响起,山内长悲,陈观的离去,不仅仅只是一位真修的逝去,更是代表着祁灵派旧时代的彻底结束。
自此之后,山中便再也没有自王寻先祖在时经历种种屈辱苦难的老人了。
祁灵很古老,可祁灵派很新,一切都焕发着生机。
与此同时,也自会衍生出各种派系,各种争斗,小到凡俗的几口之家,上至掌管一界的仙宗,都难以避免。
老一代的权威人物离世,即便新生代再耀眼的人物,也难以避免争斗,难以再和从前那般和睦。
不过还好他尚在,有这个赏罚善恶的定则在此。即便成百上千年后祁灵派再烂,也不会沦落到昔日玲珑派的地步。
……
密室内,正在闭关修炼的王风昀神思不定,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最近总是浮现出一幕幕先祖画面,皆是他这一脉的先人在地狱之中哀嚎呼唤。
同时,他还不知为何总是浮现出丝丝缕缕的陌生画面,好像是玲珑派的记忆。
玲珑派的点点滴滴,都渐渐涌现心头,有时候甚至会让他分不清楚现实与梦境。
这般变化让他不得不闭关,将自己囚禁起来,以此来达到静心凝神。
可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记忆仿若潮水一般,数十乃至上百年的记忆将他的意志冲击的四分五裂。
一场梦中,他的意识觉醒,一个浑浊的声音回荡在王风昀脑海里。
“我三岁丧母,后生父新娶一女子为续弦。因传言说我克死了自己的娘,便遭后娘日夜虐待。直到八岁那年被后娘私下扔进了大河中。
在大河中漂泊挣扎了数日我都不曾殒命,几次沉入河底,都靠着一股恨意硬生生从大浪里爬了出来。直到被一个寿元将近的修行者碰巧遇到,自此将我收养传下衣钵。
不料我天赋异禀,灵根出众修行二十载便是练气后期,这个时候我视为恩人的师尊反而想要夺舍肉身占为己用。
我当时已经不欲反抗,我视他为恩师,再生之父的人原来也会因为活下去,不择手段。
但没想到师尊因寿元无多,神念衰竭,夺舍未成,反而坐化了。
彼时,仍为少年心性的我埋葬了师尊尸身,三拜九叩之后便带上遗物归家,杀了后娘所生三子以及亲族共十余口。
直到我满身是血,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亲爹大骂自己是个杀人魔,克死了自己生母不够,还要亡了全家!
我不曾理会,转身离开躺满尸体的家,却不料刚走出家门,便听得一声惨叫,却是我那生父一头撞死在了横梁上。
那时起,我便知道,这天地间再也无我牵挂,无我所爱,更无爱我之人。
漫天大火吞噬了我的“家”,自此离开了故地,便踏上修行之路,从一个散修开始厮杀磨砺千百次,与妖斗争灵物,与人斗争宝物,一路数十载终得筑基,炼成神通,被镜渊玄宫看中收为门中弟子。
再往后的岁月里我一路苦修精进,苦修八百载登位金丹。
我一生无所惧,因此有耗不完的勇。我为了求道,暗杀师尊,灭杀同门,夺道机缘,虽被逐出玄宫,可已成大势,成了五命金丹。
直到那一日,我遇到了大人,领了仙旨,前来南绝,镇压天祁余孽,并立下了玲珑派,自此传道数千载。”
沉默充斥着王风昀的元神,他几乎崩溃道:“为什么是我?为何非要是我?那么多天资非凡的英才你不去夺舍转世,偏偏为何要是我?”
王风昀癫狂般大吼道:“我只想安心度日修行,为何要是我?为什么要毁掉我这百般不易得来的安稳?你堂堂姜旭姜真人为何偏偏要选中如此平庸的我?”
那浑浊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言语中充满了哀意。
“因为,我只是分身。不是姜旭分出的分身,而是姜旭自成就神通之时,便把自己一分为二,分身谋路,本尊沉睡。
却未料想,本尊已经沉睡至斯!”
“你说什么?”王风昀震惊道:这不可能!你休要花言巧语欺骗于我!”
幽暗中,声音继续道:“若非如此,你又怎会从不惧怕于我?当你自沉睡中苏醒,修行戊土那一刻,我便为你铺就好了一切路。因为我知道,我即便七命,也不可能成道,所以从来不曾反噬本尊。
一切,只为证道,走上天地之间众生仰望的真君之位!
姜旭,见过本尊!
恭请本尊证道!”
第213章 元水道化
“证道?”
这二字从王风昀口中颤抖的说出来,他从未敢想过这般遥远的存在会有一天突然降临在他身上。
“可,我若证道,我还是我吗?我是王风昀,是祁灵派的执事弟子。不是那传闻中已经陨落的姜旭姜真人。”
“自然是,本尊就是本尊,分身便是分身。如若不然,我早已夺了你的元神,近而再生了。
若没有我解开你当年自己设下的元神之印,只怕你此生顶多也就是六转真修,即便这祁灵派的金丹助你,也撑死不过七转。
而且,你以为你所修的戊土神通会让祁灵上下能全然相信你吗?”
“为何不会?”王风昀不肯相信道:“戊土分未,相比为助,古典之上说未戊相近,即便曾有姜真人为祸南绝,可这两方道统却是相近的。”
“呵呵,古籍记载的不错,但确实太古旧了点。戊未二君昔年确为互助,占据土德。但后来戊反未土,失火之燥。
哪怕未土当时是土德主位,借助玄命之力几乎抹杀了戊土,可自身也实力大损不得不假死走脱。
戊土之位自此便被太阳收入囊中,以此许利之。”分身意志开口道:“当年本尊天资不过中庸之辈,可唯有大毅力和大智慧,分身得命,本尊证位!
分身明而强,本尊暗而弱,今时天地太极又显,却也正合此阴阳相生之道。
路,是你自己铺好的。时隔五千余年,还要不要再继续走这条路,皆由你自行抉择。”
灵台中,一枚金黄色的法印缓缓落下,四周皆寂,一片黑暗之中唯有这枚金印悬浮中空照亮丈许之地。
那道意识已经消失,彻底消融,曾经的姜旭,数万年来第一金丹,就是他眼前的一枚金印。
戊土光辉普照,印上霞光璀璨,印底刻着山脉河川,一方印里一方世界。
而王风昀就站在这枚印的身前,他的元神之躯都忍不住在颤栗,已说不清是恐惧,还是兴奋到了极致。
真君啊!那可是亿万生灵都为之仰望的存在,近乎不死不灭,权倾天下,祁灵道统历经数千载也不过是金丹传承罢了。
可此时,在自己眼前的却是一条铺垫好了一切的真君之路!
无需质疑,无需考虑,天下间没有哪一个寻常真修会拒绝!
许是当年的姜旭早已经清楚人之欲望,他从未考虑过封印的本尊会拒绝。
王风昀的手掌止不住颤抖,一点点贴了上去,五指缓缓握住了这方小印。
瞬间,金光暴明,他的灵台之中霞光升浮为天,戊土下沉为山为地,他的元神为之惊颤,无数尘封的记忆开始解除。
不知过了多久,石洞密室里,沉睡的王风昀缓缓睁开了双目,他的眸子里平淡如尘,扫向石室之外的天地,良久,才开口道:“醉舞高歌海上山,天瓢承露结金丹。
回首过往,不过万里一毫端。
从今往后,姜旭已经彻底陨落,我仍是祁灵派弟子,王风昀。”
……
太乙九卯合炎塔下,神辉明煌,九卯之木镇水,天火渡水,丝丝缕缕的元水之从李元体内漂浮而起,在九木万纹的加持下逐渐合化为一滴上元真水。
塔底,盘膝而坐的李元猛然自入定中苏醒,他方才感知到了一缕金丹神念扫过了祁灵派,元初道人虽是他行走化身,可终究不过九转圆满,对于金丹感知很弱。
而且,这一道金丹神念极强,至少比他见过的几位真人都要强上一些。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元神接引玄元新界,司命天石之上,光影照叠,气运翻滚,浮现出了一幕画面。
却见是石室中的王风昀睁开了双目,眼中岁月沧桑,不似一个百岁真修能拥有的气势。
“原来是你,姜真人,久闻大名,昔时仰望,我如蝼蚁。
未曾想还有今日,你我能为对弈之人。”
李元嘴角轻笑,无论姜真人用了何等手段借助祁灵玄命因果避开了诸位真君的眼目,都不重要。
一入祁灵,终生难舍。进来容易,可想要断掉牵扯,就不那么容易了。
下到无人在意的练气弟子,上至他这个宗门老祖,都无人能逃。
就连太阳显世降生,哪怕有第一显的天地权柄,还是留下了扶桑灵木,并且再也不曾踏入祁灵一步。
太极显世也是如此,带上了一个祁灵弟子,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所纠葛。
这等存在都如此谨慎,而姜旭一头扎进来了祁灵这个命数是非之地,想走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李元心神引动,沉睡在玄元新界的本尊蓦然苏醒,意识也随之迁移到了本尊体内,塔中的李元真身陷入了沉睡。
新界之中,李元的本体缓缓睁开双目,他的眼中情感淡薄,周身似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法韵。
他抬起右掌,轻声自语道:“金丹之路,果然漫长。纵使元水积势已深,甚至沉睡元神感悟位格,至今也不过是掌握位格加深了几分。”
李元身影一闪,便出现在了司命天石旁,看着碑上的名姓,落在了“王风昀”三字上。
“紫金命数,原来是这般得来。既已入了我祁灵,那便将功赎罪,偿还因果。
因果不完,命数不散,上天入地,三生百世,也逃不得,挣不脱!”
李元伸手一指,司命天石上玄命位格升起淡淡素光,祁灵气运犹如千丝万缕的丝线投入“王风昀”三字之中,宿命纠葛,因果牵连,若想证位,怎能不还?
做完这些,李元才扫了眼仙宫之外的新界,却见荒蛮大地之上,万兽繁衍,草木万千,一片繁荣之景。